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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薄命 雨泠簷 4269 字 2個月前

夜,最後見實在不像要出事情的樣子,也忍不住睡著了。

可沒想第二天一早,天還未亮,謝長庭的床便已空了。

花紹紹悚然驚醒,喊了聲六小姐,急急起身來。這時候,外麵簾子一掀,謝長庭卻是穿戴整齊地走進來。

她的眼神有種詭異的幽亮,花紹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有點可怕。但是謝長庭笑了笑,便似乎一下又變回了往日那個溫柔沉默的六小姐。她招了招手,“起來吧。我在廚房煮了點粥,吃完叫你父%e4%ba%b2接你回去。”

花紹紹這才鬆了一口氣。但是瞥見謝長庭湖色裙角上,一塊褐色的茶漬,又覺得疑惑。

那天花餘進來得比平時都早,砰砰拍著門板,匆匆忙忙走進屋裡:“六小姐,出大事了——老夫人今早暴斃了!”

老夫人暴斃,謝府裡整個亂了起來。老夫人死的時候口吐白沫,麵色青紫,一副身中劇毒的麵相。居然府裡有人給老夫人下毒!謝興宗大怒之下,命令嚴查。才知道平日給老夫人清早奉茶的丫鬟,那天染了風寒,沒有起床。

可老夫人臨死時,手中還端著茶盞。究竟是誰上的茶,滿屋伺候的仆婦,竟無一人知曉。

花紹紹事後聽說了這些,再想起謝長庭裙角上的那一塊茶漬,不由感到驚駭難言。可那條湖色的裙子,她再也沒見謝長庭穿過,甚至離開江寧之前,替她收拾衣箱的時候,都沒見過有這樣一件衣裳。那天早上的一切,仿佛隻是花紹紹自己的一個夢。

天氣開始回暖,謝長庭去了一趟覺嚴寺。

很小的時候,李氏帶她來過這裡。時隔這麼多年,陳桌香案,古佛孤燈,仿佛已經修壞腐爛的枯木,什麼都沒有變。門前的兩個知客比丘尼,自然早已不記得她。隻是雙掌合十,喚她女施主,“……女施主與佛有緣。”

空蕩的寶殿裡,沒有人知道她與佛說了什麼。

離開覺嚴寺的時候,她手裡隻剩空著的佛龕。金身被請回了寺裡,隨之一起消失的,還有陪伴她十七年的母%e4%ba%b2——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意識到,母%e4%ba%b2已經離開了。從此以後,她是一個人走這人間的路。

這條如此漫長的路。

陽光透過馬車的車窗,照在她身上。些微暖意恍如隔世,她怔怔望著窗外的風景,心中茫然。

而就在這時,遠處蔥翠的山坡上,兩騎駿馬飛馳而來。為首的是一名褐衣少年,他揚鞭打馬,陽光照在他臉上,看不清五官,卻帶著一種種生機勃勃的笑意。他身後不遠是一個白衣少年,亦是春風滿麵,高聲笑道:

“沈師弟,前麵就是江寧城。你這樣莽撞,當心衝撞了貴人呀!”

褐衣少年揚聲大笑:“朱門權貴,能奈我何!”

轉眼之間,兩騎駿馬已經衝下了山崗。那褐衣少年似乎在看她,一雙漆黑的眼睛飽含笑意,熠熠生光。謝長庭這才覺出不太妥當,抬手放下了車簾。卻沒想一聲馬嘶,他竟勒馬在她車前,聲音溫和而低沉:

“在下沈佩之。可否請娘子下車一見?”

趕車的是花氏父女,聽聞此言,花紹紹已經緊張起來:“哪裡來的登徒浪子!這是我們謝家的娘子,豈能隨隨便便與男子相見?”

“謝家娘子。”對方被嗬斥,並未發怒,隻輕聲重複了一遍。忽而低低一笑,“今日一見娘子,心中傾慕,輾轉難忘。願他日登門求娶,娘子切莫相辭。”

花紹紹簡直被氣得說不出話。謝長庭聽在耳中,其實並不覺得反感,反倒有種豔羨。這是何等肆意無拘的人生——那種瀟灑快意,終她一生都無法擁有。所以更覺得珍貴。

可她竟不敢去觸碰。

她是泥沼中掙紮的人,手上甚至沾染了%e4%ba%b2祖母的血。她又有什麼資格,去回應這樣一個少年的追求呢。

她沒有作答,隔了許久,才淡淡吩咐花氏父女:“回謝府吧。”

作者有話要說:

☆、38 水為佩·玉碎明堂

謝長庭沒想到,兩個月後,在謝府的小花廳裡,她再一次見到了沈佩之。

他竟真的來求娶她了!彼時謝興宗和謝少爺都有點手足無措,這完全是個意外之喜。本以為這個庶出的女兒得罪了韓郡守,像樣的人家,哪個也不會再願娶她。可是現在人家找上門了——沈氏也算是望族,更可喜的是沈佩之在外學藝十年歸來,轉眼就拿到了朝廷在京的官職。前途不可限量。謝長庭當真算是風光大嫁了!

謝少爺更是高興得不知說什麼才好——一個韓郡守算什麼!往後有沈家助力,自己還愁沒有官途嗎?

謝長庭被請了過來,她立在屏風前,看著那個和自己父兄談笑的男子——其實這是她第一次看清他的五官。和想象中不太一樣,沒有那種曠放不羈的神態,反倒是眉目清和,舉手投足之間頗為謙遜。謝氏父子顯然很滿意這一點,已經在商量娶嫁的事宜。

謝少爺這時轉頭看見了她,忙滿麵笑容地招手:“六妹來了,快來見過沈公子!”

她走上前來見禮,沈佩之也在看著她。他是個極為細心的人,那時她身上沒有一件釵環,臉色微微發白,便可看出她的生活沒有想象中優裕;謝家人對她表麵%e4%ba%b2熱,但實則連個下人看她的眼神都充滿不屑,可見她在這個家裡過得並不好。

謝興宗還在一旁熱情道:“沈公子,你看什麼時候請二老過府。咱們也好早些把這%e4%ba%b2事定下來……”

“我要帶她走。”沈佩之突然道。

謝氏父子都是一臉愕然,雖然是嫁庶女,但也沒有這麼輕易吧!沒人比他們更清楚,謝家這幾年揮霍無度,早已快走到山窮水複的地步。原指望借著嫁女兒得些好處,可沈佩之這樣的態度……父子兩人的臉色都沉了來來:“沈公子這是什麼意思?我們長庭雖是庶出,到底也是謝家捧在掌心裡的明珠,您就這麼帶走,豈不是作踐她麼!”

沈佩之輕輕挑了下眉,眼裡閃過一絲嘲諷。但很快他又微笑起來:“二位誤會了。實則是朝廷公文催的緊,在下不日便要上京任職,若為了婚事停留,隻怕要耽擱了那邊。再者,我是爹娘膝下獨子,長庭是個知進退的,我爹娘見了她,必定會喜歡。往後自然不能夠虧待了她娘家。”

謝長庭在一旁聽得幾乎要笑出來。這個沈公子當真是個擅於察言觀色的人,謝家父子最在乎的是什麼,他短短幾句話便道了出來。果然,謝興宗和謝少爺一聽是這樣,立刻轉憂為喜,比方才要熱情幾分:“……那可萬萬彆耽擱了!長庭,還不快回去收拾著!”

她忍著笑應下。轉身時看見沈佩之正托腮望著她,嘴角也抿著一抹笑,有種彼此心照不宣的意味。

她心下忽而一暖。那就和他走吧!似乎也不壞。

江寧這個地方、謝家這片泥淖,已經沒有什麼讓她留戀。她原以為自己亦要溺斃於其中,而他的突然闖入,應許給她一段嶄新的人生。

之後的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起來。他帶她離開了江寧,在京城安置下來。那段時日裡,似乎本該屬於她這個年紀女孩的生機都回到了她身上。京城地貴,他們隻有一間不大的府邸,但是她精心布置,將一切打理得井井有序。待落腳平穩之後,他們開起了綢莊——千重這個名字是沈佩之取的,取的是那一句寓意“待浮花浪蕊都儘,伴君幽獨”。

街坊鄰裡都以為他們是夫妻,鮮少有人知道,他們的婚事,一直拖著未辦。

沈佩之確實是太忙了,初入官場,所有人都免不了要走那麼一點點的彎路。其實就他個人而言,已經做得很好——沈佩之這個人謹慎、細致,並且有著超乎尋常好的脾氣與耐心。這在大族子弟中是極為罕見的。

出身高貴的人往往性情驕傲,他完全不是。這原本是謝長庭很欣賞的地方,可到了這時候,他卻仿佛走向了另一個極端。│思│兔│在│線│閱│讀│

他不能忍受自己犯任何一個微小的錯誤,於人前談笑自若;於人後,卻會時常陷入一種長時間的自我厭棄之中。他變得自卑又敏[gǎn],有一次謝長庭借著一起用膳,勸他不必那樣拚命,可說完的那一刻,他看她的眼神完全變了。

她幾乎有點害怕。不明白他在想什麼,也看不透這個人……儘管他對她的關懷無微不至。可此刻他眼裡的那種狂熱,是她永遠無法觸碰的。仿佛隻要靠近,就能將她灼傷。

不知什麼時候,他早已不是那個縱馬山間、快意瀟灑的少年。

“你不懂。長庭,你什麼都不懂……不,對不起……”那時候他幾乎有一些失態。往常,他是一句重話都舍不得對她說的。

在她迷惑的目光中,他沉默良久,才低聲道,“對不起,我……不管怎樣,我一定不會委屈你。我、我會讓你幸福的。”

我已經很幸福了,隻要你好好的——

她想這樣說,但麵對這個有些陌生的沈佩之。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第二年春天,沈佩之升任丞相長史,儼然是朝堂上的後起之秀。說到底他是個聰明人。肯用心鑽營,不會比任何人差。

得知此事後,謝長庭也鬆了一口氣,以為他的目的達到了,總該過幾天清閒日子。可沒想到,自那之後,沈佩之幾乎每日超過十個時辰都在相府,忙著處理各樣公務、打點上下關係……她竟連他的麵都甚少能見到。

“主子昨天後半夜回府的時候……您已經歇下了。一早上天沒亮,他便又出門了,囑咐我們不用吵醒您……”謝長庭坐在空落落的院子裡,聽著丫鬟的稟報,唯有默然。

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了好一段時日,她生活的環境很封閉,但是她知道沈佩之這樣子不正常。

臨近年關,京城裡連下了幾場雪,處處銀裝素裹。街坊幾家都在準備著過新年,時不常的,也送一點年貨過來,都驚訝於沈府的冷清。除夕那日,沈佩之還是沒有消息,謝長庭自己斟酌著打賞了府裡的下人。又強顏歡笑,囑咐廚房做一桌好菜。

下人們不敢反駁,噤若寒蟬地去了。

那日的飯菜端上桌,被反複熱了四次。在場的下人們,到最後都已經麵露不忍。謝長庭卻非常之平靜,仿佛又回到了李氏剛去的那個清晨,她一臉蒼白,瞳孔漆黑,沒有表情。

“都撤下去吧。”她終於說道。

她起身向內屋走。這時候,沿街的路上忽然傳來一陣搖鈴聲,轆轆的車輪軋在結冰的路麵上,由遠及近傳過來。不一會兒,便來到了沈府門前。

謝長庭心頭一跳,轉身回到前廳裡,則看見管家引著一個鴉青色冬衣清瘦的男子從門前走來。在簷廊下,他抬起了頭。謝長庭對上那雙疏淡狹長的眼睛,兩人都是微微一怔。

“……閣下是?”她猶豫著開口。

“在下卓偐,是佩之的同僚。”他的聲線單薄,如一串珠玉落下,“他今晚還有些旁的事。著我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