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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薄命 雨泠簷 4315 字 2個月前

,她自然不會蠢到在這時候訴苦。隻是靜靜一笑,搖了搖頭,並不言語。

謝少爺噎了一下,遲疑地抬頭用目光示意謝興宗。

謝興宗這才放下茶盞,低低咳了一聲,道:“長庭,你年紀也不小了。爹這些年裡——或有忙起來的時候,顧不上你們母女。但你的婚事,爹一直放在心上的。”

謝長庭默不作聲地看著他,不回答。

隻聽謝興宗又道,“眼下,爹為你物色了一門%e4%ba%b2事。咱們江寧郡守韓大人要從本地的幾個大戶裡挑個姑娘成%e4%ba%b2,這也是難得的好事……若不是你大哥和韓大人有些交情,這門%e4%ba%b2事,還輪不到咱們家。如今有這機緣,也是你的福分……我著人去給你裁兩件新衣裳、打點像樣的首飾,過兩天叫你大哥帶你郡裡,兩邊見見。倘若沒什麼問題,就把%e4%ba%b2事定下來吧!”

謝長庭抬頭看著自己的父%e4%ba%b2,麵帶狐疑。倘若有好事,真能輪得到她?

見她有些不相信的神情,謝少爺也急了,在一旁勸道:“六妹猶豫什麼呢?你嫁過去就是郡守夫人,後院的事憑你一個人做主。那些鶯鶯燕燕上不得台麵,以咱們家的勢力,難不成會叫你受了欺負?韓大人又是個會疼人的,虧待不了六妹你……”

她這才聽明白。瞧著大哥急切的臉,冷冷笑了下。

“原來是個烏煙瘴氣的家裡死了正房,要我去給人做續弦麼?”

這是她今天在這裡第一次開口,謝氏父子聽在耳中,皆是一愣。她的嗓音很奇特,不同於一般少女的婉轉清脆,反倒有種彆樣的幽沉低啞,帶了種嘲諷的意味。

謝少爺一時沒了詞,隔了一會兒,才訕訕笑道:“六妹這是什麼話?續弦不續弦,說到底和正房夫人是一樣的。大哥給你多貼點嫁妝,叫你嫁得風風光光。你是庶出,能有這樣的機緣也是不易,總比奔個大戶人家作妾要強……再者說,大哥都答應人家的事,你這裡反悔,算是個什麼意思呢?”

這是還沒和她商量就把她給賣了。謝少爺雖然是勸她,話裡話外透著不容商量的意思。他們這種人家的庶女不值錢,做個人情,隨隨便便就能送給人做妾。她之所以能夠一把年紀還留在家裡的原因多半是謝興宗把她忘了。忘了就忘了吧!為什麼這時候偏要想起來呢?

她陡然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她還不是二十歲的謝長庭,沒有那麼多的手段與那麼陰毒的心思,這時候,她隻是個普通的閨閣女子而已。連自己的命運都不能左右。

在一段長久而尷尬的沉默之後,她聲音低低地道:“我不嫁,我不願意。”

“你!”謝少爺的臉色有些難看了。謝興宗也麵現不虞,豁然起身來,幾步走到她麵前,“你不願意?你可知道你大哥要入仕,指望的就是韓大人的舉薦?原本沒答應人家也就罷了,現在既答應了人家,就沒有你反悔的餘地!家裡養你這麼多年,供你吃供你喝,怎麼沒見你說不願意?”

供她吃喝?她的母%e4%ba%b2病得快要死了的時候,他們在哪裡呢?

她淡淡笑了下,抬頭看著謝興宗。那眼神說不上有多冰冷,卻有種難言的怨恨與絕望在裡麵。隔了許久,才聽她輕聲道:“大哥的仕途,不是自己掙來的,而是靠妹妹換來的。這話傳出去要叫人怎麼說,謝家嫡子就是這樣的廢物嗎?”

她字字帶毒,謝少爺惱羞成怒,幾乎要衝上來甩她一個耳光:“謝長庭!你彆以為我不敢……”

而就在這時,隻聽花廳的隔門發出重重的“砰”一聲!一個華服的老婦人走了進來——她身上是上好的雪青折枝繡花錦緞,卻襯得一張臉更加刻薄如朽木,“孽障,你給我跪下!”

來人是謝家的老夫人。謝少爺一見,忙上前去攙扶,臉上已經瞬間換上了笑容:“祖母慢著點!您當心氣壞了身子……六妹不懂事,父%e4%ba%b2教訓她便是了,還惹您生氣,這可真是大大的不孝了!”

老夫人年逾花甲,多年養尊處優的生活,使她的身體反倒越發孱弱,頭腦陣陣發昏。看著冷著臉坐在對麵的謝長庭,又聽了嫡孫的一番話,直氣得全身發抖——這個侍女生的丫頭竟敢阻嫡孫的仕途!她顫顫巍巍走到謝長庭麵前,鑲著翠玉的琺琅護甲指著她的鼻尖:“謝家怎麼養出你這樣個賠錢貨色?竟說你大哥是廢物,你當你自己是什麼?還敢挑三揀四,我告訴你——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否則你和你那個病秧子的娘,一個都彆想好活!”

作者有話要說:

☆、37 水為佩·罪佛

那日的情形,謝長庭回去之後一個字未和母%e4%ba%b2說,隻道父%e4%ba%b2要考慮她的%e4%ba%b2事,到現在還未定下來。自那之後,李氏信以為真,精神明顯好了不少。謝長庭看在眼裡,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但紙裡包不住火,事情到底還是敗露了。

那時謝長庭剛剛從郡裡回來——謝少爺帶她去見了韓郡守。正快要到年關,謝府裡各院都掛起了燈籠,紅彤彤的光暈搖曳一片。花廳裡的氣氛,卻烏雲罩頂般的低沉。

老夫人坐在上首,旁邊是謝興宗,謝少爺扯著謝長庭,站在廳中央。謝長庭的左半邊臉上竟有個紅腫的掌印。

李氏得知消息趕過來,被攔在了門外。她隔門向裡看,見這陣勢簡直驚呆了——畢竟母女連心,她即便知道老夫人和謝興宗不能得罪,此時也顧不得那麼多:“我的兒,這是怎麼了?老夫人、老爺……長庭年紀小不懂事,可你們萬萬彆打她啊!”

老夫人看見李氏在門外,鄙薄一笑,突然道:“讓她進來。”

李氏恍恍惚惚被帶進了花廳,見這一屋子人張牙舞爪,她也沒了主張。最後還是把目光落在女兒身上,那個掌印仿佛也打在她心上。可她不敢上前去,隻能含著淚,在老夫人麵前一跪:“長庭惹了您生氣,您給她個教訓也夠了。我給您賠罪,您要打就打我吧,是我管教無方!”

老夫人低頭看了看李氏,竟忽而顯出種涼涼的慈眉善目來:“這話倒也在理。”她抿了口茶,笑了出來,“賤種教出來女兒,自然還是賤種。你問問你的好女兒——可是我們打了她?你問問她在韓府都乾什麼了!韓大人現在死活不肯讓她進門,一門%e4%ba%b2事就這麼吹了。謝家的臉都讓她丟光了!”

李氏臉上還掛著淚痕,呆呆轉過頭:“長庭?這是……怎麼回事,韓大人打了你?”

謝長庭望著母%e4%ba%b2,一時竟唯有沉默。她要怎麼說那位韓郡守已經五十多歲的年紀,後院裡各式各樣濃妝豔抹的女人……她一去,先被丟在側廳受了陣冷嘲熱諷。隨後韓郡守來見她,竟當場就動手動腳意欲猥褻——當時謝少爺就在隔壁,未必是聽不見。可是聽見了又怎樣呢?這樣不起眼的庶妹,隻不過是他仕途的墊腳石而已。隨時可以拱手相送,供人白玩兒的貨色。

李氏雖沒有手段,但是並不蠢。麵對女兒淒然的眼神和這一家人的態度,她還有什麼不明白。一時間如遭雷擊。

呆了半晌,她突而俯下`身,重重給老夫人叩了三個頭:“老夫人,我求您!求您饒過長庭這一次!她畢竟也是您的孩子,隻用您一句話的事,給她個好出路……”

她連連不斷地叩頭,額上撞得一片血肉模糊。老夫人卻如坐化金身的佛像,抿著一抹悲憫的冷笑,毫不言語。

“娘!”謝長庭也顧不得那許多,上前要將她扶起來。

李氏卻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死死拽住她:“長庭,快跪下求求你祖母啊!”她滿臉是血,目光時而精聚時而渙散,嘴%e5%94%87隱隱泛出青紫。◆思◆兔◆網◆

謝長庭陡然一陣驚懼:“娘,你怎麼了?”

那日李氏昏倒在了花廳裡,整個謝家報以的卻是無比冷漠的眼光。老夫人輕哼了聲,便顧自去了。謝長庭將母%e4%ba%b2帶回了小院裡,請郎中醫治,卻藥石罔效。李氏的病情每況愈下,冬天還有最後一點點尾巴,可是她看不到來年春天的新芽了。

她走的那天,下了一場薄雪。謝長庭在床前——這些日子來,她晨昏顛倒照顧李氏,自己也疲倦到有些恍惚的程度。見母%e4%ba%b2突然間清醒了,她約莫知道要發生什麼,可是竟不覺得意外,反倒有種隔著霧一般的不真實。

李氏握著她的手低低囑咐了幾句話,突然歎了口氣:“長庭……娘這一輩子,隻有一個心願還未了……”

謝長庭心中一痛。知道母%e4%ba%b2要說什麼,李氏半生淒苦,想看到的不過是自己平安出嫁的那一天。可是這一天大概永遠不會來到了……那一瞬間她想了很多。甚至想起了麵貌猥褻的韓大人——倘若那天她從了他,又會是什麼結果呢。

手上一緊,她將思緒拉回來。李氏握著她的手,斷斷續續道,“長庭,娘走以後……你替我,把佛像請回覺嚴寺。娘求你,一定……替娘在佛祖前還了這個願……”

謝長庭猛然怔住了,望著氣息微弱的母%e4%ba%b2。簡直無言以對。

李氏以為她不願意,頓時慌了。急急喘了幾口氣,眼中帶著垂死的哀求,“娘就隻有這麼一個心願……長庭,你一定要把佛像請回去!”

“我知道了,我會的。”

隔了許久,謝長庭才輕聲答道。

李氏的目光裡這才有了種平安滿足,光華漸熄,凝固不動。謝長庭默然坐在床邊,這一刻,顯得那麼漫長,在某一兩個片刻裡,她幾乎要為母%e4%ba%b2最後的那個願望所失聲發笑;但是恍然間,又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荒唐悲涼。

不知道過去多久,驚醒她的是外院的推門聲。花餘進捧著幾隻牛皮紙藥包,走了進來——謝長庭救了他們父女之後,他將女兒送出謝府去外麵做事,自己則留在謝府,領著原先的差事。李氏得病以來他求醫問藥幫了不少忙,但畢竟不能時時過來。今日一見屋裡的情形,他便是一驚,放下手中的東西兩步走過來:“六小姐!”

李氏的彌留也就是這兩天的事,他明白,儘心儘力照顧她,也不過是因為她是謝長庭的母%e4%ba%b2而已。他心裡的主子還是謝長庭。李氏去了不打緊,萬不能拖垮了謝長庭。他心中不安,上前來說了許多寬慰的話。而隔了許久,謝長庭才抬起頭來。

她蒼白的臉半邊攏在陰影裡,輕輕搖了搖頭,“我沒事。”

那一刻花餘進覺得她有一些變了,說不上是哪裡,仿佛整個人都沒了溫度一般。眼裡的平靜簡直不像是真的。她極有條理地囑咐他準備後事、清點資財、給李氏下葬……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分毫不亂。

這種平靜幾乎令人感到害怕。李氏下葬的那天,花餘進特地接回了女兒花紹紹,叮囑她一刻不離陪著謝長庭。可是謝長庭的情緒始終很穩定。那天晚上,花紹紹留在謝府的小院子裡陪她,她甚至睡得比花紹紹還要快。花紹紹睜著哭紅的眼睛盯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