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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薄命 雨泠簷 4300 字 2個月前

著難免有些惘然,慢慢垂下眼簾。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一個望著窗外,一個盯著坐墊的緞麵,相對沉默。馬車在將軍府前停了下來,他收回了思緒,才發現謝長庭不知什麼時候調回了眼神,正征詢地望著他。

他心頭的氣這會兒也消了,但轉念一想,覺得還是不能給她好臉色看。其實有點幼稚,一言不發地傾身抱起她,板著一張臉,但是動作到底是溫柔的。

將軍府的下人和門房迎出來,一見是這情形,立刻麵麵相覷。

他們將軍可從沒往家裡帶過人啊!這位是什麼身份,大家想問又不敢問。最後還是門房迎上來,一麵偷眼打量一麵笑:“將軍回來了,您看是要我們準備點什麼……”

“把瀾月閣的客房收拾出來。找個手腳利索點兒的丫頭,過去伺候著。再請個郎中過來。”

下人們忙應著做事去了。瀾月閣很快收拾出來,床上的被褥都是剛剛鋪上去的,還帶著整齊的疊印。屋內的陳設說不上華貴,但是該有的都有了,簡單乾淨,也算是賞心悅目。

謝長庭坐在床上,伸手摸了摸一邊兒的雲絲衾被,那料子極好,又軟又滑。她到底是有些好奇,“將軍府上的鋪蓋都用這個嗎?”她開綢莊的家裡也用不上呢。

符止卻摸不清她什麼意思,隻以為她嫌怠慢了。不冷不熱道:“那也沒辦法。瀾月閣是客房,用度已經是全府上下最好的。你不信上我屋裡瞧瞧,倒還不如這個。”

她知道他誤會了:“妾身不是那個意思。”又道,“在您府上已經很叨擾了,怎麼還能去您屋裡看呢。”

她說到最後聲音漸輕,也有幾分尷尬。他才意識到不妥當,讓她住在他府上,本已是讓人背後指點的事,再說什麼讓她到他屋裡去,實在不莊重。他歎了一口,恰逢這時候門扇輕輕一響,一個白衣老郎中背著藥箱走進來。

謝長庭這一年裡特彆多災多難。好在也是有驚無險。手臂上傷痕累累,但大多是皮外傷。郎中對這個也沒有什麼特彆好的辦法,拿傷藥幫她塗了。由留了藥,囑咐她每天的用時用量。

安排畢了,合起藥箱欲走。符止卻踱過來,一擺手攔了,“給她看看膝蓋。”

謝長庭的膝蓋是在雱山時候傷的,那時候為了殺符俊臣,她不擇手段。在雱山下熬了兩天,自己做了簡單的處理,被救上來的時候,創口已經不再流血。她不想節外生枝,便一直隱瞞了下來。到現在卻成了個病根,那傷口留下的疤痕之可怖連她自己都不願去看,就更不要提找人醫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妹子們十一假期快樂=3=!

☆、30 舊傷

那傷疤露出來的時候,連郎中都倒吸了一口冷氣——疤痕縱橫交錯,竟已完全看不到一處好的皮肉。而她的小%e8%85%bf又是那麼白皙纖長,巨大的反差令人心驚。謝長庭皺了下眉,素來淡然的臉上也隱約露出一絲窘迫。

她畢竟還是愛美的。這是天性,儘管她一向竭力壓製。她有一雙沾滿鮮血的手、和一顆足夠冰冷的心,即使有溫柔嫵媚的一麵,也是一分分用在刀刃上,沒有浪費絲毫。可她畢竟還十分年輕,這樣把自己身上最醜陋的部分拿出來讓彆人看,讓她有種錯亂的羞恥感。

當下麵帶冷色,一言不發將頭扭向一旁去。

郎中歎息著搖了搖頭:“瞧這樣子,夫人是受過嚴重外傷,當時該臥床休養,想必夫人是沒有。如今裂骨自愈,很有可能已經變形,再過幾年,大約下地行走都是困難了。”

謝長庭則依舊是瞧著窗外,仿若未聞。

郎中有些尷尬。最後,還是符止輕咳了一聲:“還有沒有什麼補救的辦法?彆等過幾年,現如今陰天下雨就%e8%85%bf疼,也夠折磨的。”

郎中隻以為他們是燕爾夫妻,心中感慨,到底是郎君知道疼人。點了點頭,說倒是可以一試,“我給夫人按按%e8%85%bf。如果疼了,夫人就說出來。”

說著,右手食指和拇指節並起,壓著謝長庭的%e8%85%bf彎,緩緩用力。

他壓了一下,見謝長庭沒有反應,便向上移了半寸,又加了些力道。如此反反複複,將她整個膝蓋都捏了個遍,她依舊是一言不發。

沒見過這麼不配合的病人,郎中有點急了。符止卻搖了搖頭:“方才倒數第二個地方,再來一下。”

郎中為她驗查的時候,他一直注意著她的表情。即使是輕微的變化也沒有漏過。謝長庭聞言支起身子,有一點掙紮。他卻走過來將她的手按在床沿,示意郎中快些。

那郎中不明所以,以為方才她真的不痛,下手就沒個輕重。照著那個地方用力一捏,就聽謝長庭淒然一聲慘呼,幾乎破了音。慘白的臉上全是冷汗,下意識反手死死抓住了符止手腕,連指甲都嵌了進去。

郎中也是駭然一驚,連連告罪。

符止被她掐得嘶了聲,也顧不上,轉頭問郎中,“怎樣?還有救麼?”

郎中這才開了張方子來:“……用這些藥材製成藥膏,早晚敷於膝蓋。隻是敷藥後切不可平躺不動,要站起來四處活動。”

符止沒聽過這樣治傷的,將信將疑:“要起來活動,這是什麼道理?”

“夫人%e8%85%bf上的骨骼已經錯位,這藥可以鬆動她已經愈合的%e8%85%bf骨。連敷三天,待完全活動開了,才可上夾板重新固定。”

郎中解釋了一番,又囑咐了些敷藥期間要注意的事情,便告辭離開。符止回過頭來再看謝長庭,見她痛得心有餘悸,額邊一層冷汗,歪在枕上。不由歎了口氣:“一開始疼的時候為什麼不說?你這不是自找罪受。”

隔了好一陣,她才低聲道:“可我自己並沒有想治%e8%85%bf。”

她語聲平淡,側臉對著他,亦看不出表情。他在床頭的椅上坐下來,道,“可見我一片好心都喂了狗。”她沒有說話,隻慢慢鬆開了抓著他的手。她方才太用力了,指甲都已微微發白,鬆開了,才慢慢恢複出一點點血色。

她今日為了入宮,起得極早,到這時已經有一些困倦。恍惚之間,卻聽他忽然又歎了口氣,“那就算我自作多情吧。你這一摔也算回本兒……你且在這兒住著,將%e8%85%bf治好了再走。難道你想等過幾年真不行了,在床上過一輩子麼。”

她忽地笑了,轉過頭來,想說我在哪裡過一輩子跟你有什麼關係呢……隻是視線一動,發覺他腕上幾個月牙形的血印,正是她抓出來的。倘若方才他不按著她的手,她驟然疼起來的時候必定會抓在床板上,隻怕是指甲都要斷了。

她究竟是什麼都沒說,皺著眉彆過了臉。

治傷的藥膏配好了,傍晚便送到瀾月閣。符止沒有%e4%ba%b2自過來,指了個丫鬟,順便也留下來照顧她。送藥的小姑娘叫映兒,才十三、四歲,見了謝長庭也不太敢說話。謝長庭就順手一指桌上,叫她把藥放下。

映兒卻十分堅持:“將軍囑咐我一定看著夫人把藥塗上,要不我……我替您塗。”

謝長庭就卷起裙角叫她來塗。看見那傷處的時候映兒顯然是一呆,但她是個老實孩子,明白不論是主子還是客人的事情,不該問的一句都彆問。隻是低頭蘸了藥膏,替她細細抹勻。

那藥膏微涼,沾到皮膚上倒是很舒服。但隔了不到片刻,便有一陣灼燒似的劇痛從骨骼深處傳來,要把長好的骨頭重新分開,那種痛苦幾乎不可想象。她的人生奉行對自己狠一點,但那是在她覺得有必要的時候,不是現在。膝蓋的傷她其實不太在乎,後半輩子是不是在床上過——可她也得有後半輩子。

當下叫映兒去打了盆水。映兒起初不知道她要乾什麼,水端過來,見她絞了毛巾才著了急。但是謝長庭哪裡聽她的,擦乾淨了藥膏,把毛巾往渾濁的水裡一扔便重新上了床。⑨思⑨兔⑨文⑨檔⑨共⑨享⑨與⑨線⑨上⑨閱⑨讀⑨

映兒見實在勸不動她,隻得跺了跺腳,轉身跑出去了。

謝長庭躺在床上,翻了個身向裡。天色漸漸暗了,正模糊之際,隻聽外間門簾掀動的聲音傳來。門很快被推開了,她坐起身,就看見鐘離薇走進來。

鐘離薇沉著一張臉,在床前站定了。冷冷問她:“你今天是裝的,是嗎?”

謝長庭擁著被子坐在床上,聞言輕輕笑道:“鐘離小姐不必擔憂,今天的事我沒有放在心上。您推了我不假,但我自知身份,哪有資格去記您的仇呢?”

隔著半邊床帳,她笑容溫婉。鐘離薇原本隻是心中不忿,來找她問個清楚的。本打算好好說話,可這下被她氣得不輕,忍不住上前一步,抓著那床帳一撩:“你分明是故意的——”她手上一用力,床帳何其柔軟之物,猛然從頂架上%e8%84%b1落。發出刺耳的“呲啦”一聲——謝長庭好像有些驚懼,白著臉退到床腳,抬頭怔怔看著她。

“鐘離,這是做什麼?”就在這時,門口有個人沉聲道。

鐘離薇手指一顫,紗帳倏然滑落。符止走了進來,他身後跟著映兒,進屋之後,先掃了一眼謝長庭,又將視線轉向鐘離薇。鐘離薇看看床沿垂下的紗帳,一臉驚恐的謝長庭,居然又中了她的詭計!她漲紅了臉,一指謝長庭:“符將軍,是她先……”

相對於她那目眥欲裂的神情,謝長庭反倒顯得很無辜。符止又看了她一眼,最終歎了口氣:“鐘離回去吧。她這段時間要養傷,你不要到瀾月閣來了。”

鐘離薇咬了咬下%e5%94%87,囁嚅了下,還是轉身出去了。門外惜燕過來扶她,她大為惱火:“叫你在門口守著,將軍來了你也不知道攔一下!”

惜燕忙解釋:“我攔不住他啊……我想給主子知會一聲,他都沒讓我去。”

惜燕撒了謊——眼下,既然有進宮的機會,不如讓主子徹底斷了嫁入將軍府的心思。

鐘離薇卻想不到跟了自己心腹的丫鬟心底會彆有一番計較,聞言隻是失落:“如今怎麼辦?她難道還真的會妖法不成,將軍為什麼那麼信她?從頭到尾是她栽贓我,竟弄得像是我在害她!”

她一路低聲抱怨,最後惜燕終於道:“主子要整治她,也不是沒有辦法……”

“能有什麼辦法?”鐘離薇咬著牙,“你沒聽到麼?往後我連瀾月閣都不能去,他拿防賊一樣防著我!”

惜燕搖了搖頭:“真正厲害的東西殺人於無形。您若是真想,法子總是有的。就怕您隻是說說,下不了那個狠心……”

她語調陰冷低沉,鐘離薇一怔。轉頭望著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鬟,似有一些難以置信的陌生。半晌才道:“什麼法子?你……先說出來聽聽?”

屋裡,映兒換上了新的床帳。又走到桌邊,剪一段燭心磕在銀碟裡。

卻一下剪得多了,屋裡暗了一會兒,影影憧憧的。符止借著朦朧的光線,看了謝長庭一眼。方才的事,他心裡大概也有數,她手段之多,鐘離薇絕不是對手。便也不再提,隻是道:“聽說你不願意抹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