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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薄命 雨泠簷 4197 字 2個月前

儀瀛宮。在惠妃那裡吃了虧,鬨得她心裡老大一股火,再加上弦月一直哭哭啼啼,“主子……奴婢儘心給您辦事,您……你方才為什麼不替奴婢說句話?主子一句話,就是奴婢一條命的事啊!”

“因為你蠢!”德妃氣得反手給了她一巴掌,“叫你去趟尚衣局,多大點的事也辦不好!”

弦月臉色煞白,慌忙跪下來請罪。德妃心下極為懨然,也不願理會。轉過頭去,看見鐘離薇主仆立在一邊,茫然無措的樣子,在心底歎了口氣。勉強和顏悅色道:“你頭一次進宮來看姑母,沒想碰上這事。也罷了,姑母這裡還有幾匹雨花錦,你且彆嫌棄,拿回去裁兩件衣裳。算是姑母的一點心意……這孩子,自家人不必這麼客氣,姑母幾年沒回過家了,你以後常來宮裡陪我說說話,就算是謝我了。”

說著叫人包了雨花錦來。鐘離薇推辭不過,隻得收下,又見德妃露出幾分倦色,主仆兩人便告辭離開。

儀瀛宮門前用漢白玉圈著一個小水池,波光粼粼,碧色流轉。鐘離薇出了儀瀛宮,目中映著那池水浮動的顏色,透出些許迷茫。以前她隻知姑母身份尊貴,而今日才知道,原來這後宮的日子遠沒有看上去那麼光鮮。

惜燕卻滿麵的興奮之色,壓低聲音道:“小姐,往後多多的來宮裡看望德妃娘娘……您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鐘離薇茫然“啊”了一聲,不懂她的意思。惜燕笑著道:“您沒看出來?娘娘把您帶到皇後跟前,這就是個保舉您的意思……方才在儀瀛宮裡,奴婢悄悄打聽過了,當今聖上子息不豐,後宮四妃位隻封其二,貴妃的位置也一直空著。您想想,您若是能進了宮,後半輩子也榮華富貴享用不儘的日子。更何況,一旦能誕下龍種……”

惜燕已經把她主子的下半輩子做了個係統的規劃,而鐘離薇全然沒往這上頭想:“……我沒覺著姑母是那個意思啊?”

“我的好主子!等您覺出來就晚了。”惜燕比她還要急,“今兒咱們回去,趕緊把德妃娘娘賞的這幾匹布裁了做衣裳。改日穿著進宮來,也是個由頭。德妃娘娘剛剛沒了龍胎,正是要靠您的時候……您就彆想將軍府的事了,入宮才是正道。早先家裡給您算命,不也說您命裡帶著潑天的富貴麼?符將軍這輩子封個一品鎮國將軍,也就算是到頭了,哪及得上這現成的真龍天子!”

惜燕眼中閃爍著莫名的狂熱,鐘離薇皺著眉,隻是不應。半晌才道:“快走吧,符將軍答應今天來接咱們回府的。”

惜燕頓時泄氣。主子這是打算一條道走到黑了,她隻恨自己沒有這樣好的出身,否則換了是她,怎麼可能眼睜睜將這個機會放過去。主仆兩人一路無話,一直走到宮門前,遠遠看見夾道旁站了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29 妾身看她不順眼

宮牆裡栽了一株合歡樹,枝葉越過宮牆,低低垂到夾道一側來。謝長庭站在樹下,這時候恰轉過頭來,緋紅的合歡花映著她的臉,潔白如瓷。

鐘離薇看見是她,雖然談不上分外眼紅,臉色也不是太好。謝長庭卻是牽%e5%94%87對她微微一笑。

那個笑容很奇異,帶了一點說不出的感覺,但是稍縱即逝。鐘離薇略怔了一下,才走上前來,冷聲問道:“你還在這裡做什麼?”

“我在這裡等您。”謝長庭竟然說出這麼一句話。

鐘離薇皺起了眉,卻聽謝長庭道,“我想著,今天是休沐日,符將軍大概會在府上。我有些話想和他說,正好和鐘離小姐一道走。”

她說得極為理所當然,在某一瞬間鐘離薇感覺今天這個人的行為是如此古怪,但是這種感覺卻迅速被心底的怒意衝淡了。謝長庭對她的態度是一種完全的蔑視,因為根本不覺得是對手,反而特彆和顏悅色。她臉色完全沉了下來:“是麼?可是符將軍今天恰好不在府上,他要來接我的。”

謝長庭心裡早有答案,鐘離薇出門,必定是央求符止接送。平日裡他可以推辭,但今天是休沐日,他大約是推不掉的。然而此時,她卻像是什麼什麼也不知道一般,露出了個極驚訝的表情。

鐘離薇目光中帶上了一絲得色,瞥了謝長庭一眼:“謝夫人想必知道符家是個什麼樣的門第,我勸你一句,還是彆太高看你自己了。”

她說著,從謝長庭身邊走了過去。謝長庭像是呆住了,直到鐘離薇出了宮門,她才追上去。皇城的地勢為京城最高處,宮門外是長長一串台階。謝長庭追過來時,鐘離薇已經走下去很遠,一眼已經能看到台階下等待的符止和江帆。

她一扯鐘離薇的袖子:“鐘離小姐,等等……”

她神色急切,聲音卻很輕。鐘離薇本就討厭她,被這樣一拽,下意識就想反手推開。但猛然想起這是台階上,還是硬生生收住了。回過頭去,卻看見謝長庭臉上又浮現了那種難以言描的神情。緩緩地,化作一個奇異的微笑。

鐘離薇陡然覺得袖口一鬆。謝長庭的身體卻已經不受控製地向後倒去,如同風箏斷線,毫無預兆,竟從台階上摔了下去。

她這一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目瞪口呆的鐘離薇、心眼靈活的惜燕,以及站在台階下的符止——他方才站得遠,隻看見謝長庭對鐘離薇說了句什麼,鐘離薇麵露厭惡,然後就把她“推”了下來。

好在剩下的這一段台階不長,大約七、八級的樣子。

可見她萎頓在地,裙擺鋪灑成一個半弧,如一抹鮮血。他的心還是猛然揪了下,走上前去扶起她:“謝夫人!”

謝長庭縮了下手,符止這才發現她一路摔下來,手臂上擦破了好幾塊兒。因為皮膚白,更顯得觸目驚心。他幾乎無處著手,第一次覺得她這麼脆弱,仿佛一碰就會碎似的。最終一擁她的肩。她依在他懷中,輕聲道,“符將軍……您怎麼來了?”

鐘離薇這時候也快步從台階上走了下來,聽見她這話,幾乎氣得背過氣去:“謝長庭!你裝什麼糊塗?我方才明明告訴過你符將軍要來接我,你假意從台階上摔下來,現在又來……”她還沒說完,符止便已經寒著眼掃過來。她的話一下梗在喉嚨裡,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唯有呆呆看著謝長庭,滿目駭然——她是故意的,這人已經瘋了。

謝長庭用餘光看著她,隱約勾了一下嘴角。

這時候符止已經將她打橫抱了起來,轉身大步走向馬車。一邊吩咐江帆:“我先走,你送鐘離小姐回府。”江帆方才一時間也嚇愣了,這時候才哎哎兩聲,回過神來,幫著打起馬車的簾子。符止將謝長庭抱了上去,馬車便揚長駛離了宮門。

江帆回過頭去一躬身:“鐘離小姐、惜燕姑娘,咱們走著吧!宮門前沒法子雇車,咱們先走出這段去到街上再說……”

鐘離薇麵色頹敗:“她……她分明是故意的。”

江帆不明所以,歎了口氣:“鐘離小姐,按理說這話咱們不該說。咱們不知道謝夫人和您說了什麼,是故意氣您還是怎麼的,但是您千不該萬不該,也不該推她呀……”

鐘離薇滿腹委屈,不知道從何說起。再想起德妃的態度和惜燕說過的那些話,越加心煩意亂。喃喃道:“我……不信符將軍看不出來。她是故意的,他為什麼就是不信我……”

其實符止未必是真的看不出來。

實在是謝長庭那傾情一摔,太過精彩,出人意料。一下子先聲奪人。其中種種不合理之處,他慢慢才醒悟過來——鐘離薇是名門閨秀,自小教養極嚴。即便是再恨一個人,她也萬萬做不出在台階上推人這樣的事;至於謝長庭這個人的品性如何,他不好評論,隻不過,她的新招層出不窮。為了各種各樣的目的,她往往能做出極端古怪驚人的事情來。

況且從鐘離薇情急之下的解釋,也不難明白事情的大概。隻是那時他一顆心都懸在謝長庭身上,竟沒有深想。

不甚寬敞的馬車內,她坐在一角。車簾搖動間,透進來的光照亮她光滑白皙的側臉。~思~兔~網~

符止看著她,沉聲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謝長庭並不看他。半晌,才淡淡一笑,望著窗外輕聲道:“妾身不懂您的意思。”

她能在這個時候依舊保持萬分真誠的語氣也不得不說是一種本事。他簡直無話可說,不止是氣這個事的本身,更有一種再度被她愚弄的憤怒。忽地捏住她下巴,強迫她轉過臉來,問她:“你又想乾什麼?”

他麵容緊繃,“你彆鬨得太過,皇宮門前是能由你胡來的地方麼?叫羽林軍看見說你喧嘩宮掖,下在監裡你就知道厲害了。”

她卻道:“您也看見了,是鐘離小姐推我下來的。”

“你腦子磕傻了?當我瞎了麼?”他怒極反笑。那台階那麼高,當她摔下來的時候他不可否認有一瞬間的驚慌,怕摔壞她。現在一想簡直多餘的可笑,摔壞了正好,左右留著也是禍害。

謝長庭下巴被捏得生疼,她卻仿若未覺。兩人對視著,許久過後,她才低低一笑:“那真是讓您失望了。”

她終於卸下了那副楚楚可憐的麵具,撥開他的手,轉臉瞧著窗外。淡聲解釋道,“摔壞是不能夠的。我算好了時候,等鐘離小姐走了一會兒之後才追上去,那時候離地就隻剩七、八級台階。倒的時候側下`身子,不至磕碰著臉。至多是身上擦傷一點兒,出不了什麼大事。”

他完全沒想到她還摔出了一套理論,竟是個蓄謀已久的樣子。遲遲盯了她一會兒:“……你早就準備這麼乾了?為什麼?”

她或可不大喜歡鐘離薇,這是可以理解的。畢竟鐘離薇主仆在千重綢莊頤指氣使,對她出言不遜。謝長庭有點兒記仇,蓄意報複也是正常。

但這依舊給他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謝長庭是個主次分明的人,她大仇未報,報複鐘離薇這一丁點的小事,不可能在她的日程上。摔一下畢竟有可能受傷,她怎麼會因為一時之氣,冒這麼大的風險?

她回頭一笑:“早就準備……那倒沒有。妾身是今天早上進宮的時候,看見了鐘離小姐的轎輿。就想著今天是休沐日,您大概會來接她吧。”

於是就做這一場戲給他看?他皺了下眉:“目的呢?”

她沉默了一會兒,竟然懶洋洋地笑起來:“妾身看她不順眼呀。”

她說完舒展了雙肩,靠在車座的軟墊上,不欲多談的神情。符止壓根兒不信,但是拿她毫無辦法。他真的看不透她——在他的人生中從沒有過這樣一個人。戍邊三年從戎征戰的生活,他有過很多對手。但是沒有人像她這樣。他不需要他去看透誰。那些年裡,他隻有輸或贏、生與死的區彆。

而她不是,她做事情向來都是隱蔽的、晦澀的。他看不懂她的目的,卻反倒有點身陷其中的兩難。

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