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募然夏闌珊 江心許 4275 字 2個月前

向外流出鮮血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完了,全完了。

她恨,她怎麼能不恨,她恨自己,也恨葉之闌。恨他為什麼在蘇沐夏故意殺他未遂之後還是默許了她隻被處以十年有期徒刑,恨他為什麼沒有弄死蘇沐夏,恨他樹下這麼多敵人卻還是沒能保護好念安,恨他什麼都不說哪怕危險迫近他仍然不告訴她,恨他讓念安知道今天是她生日。

她毫無理智地拋棄了所有作為人的理智和良知,她瘋狂地想要殺了蘇沐夏,她的體內有一頭野獸在嘶吼,這種感覺像是要把她整個人生生扯碎。

蘇沐夏當時被處以十年有期徒刑,她心情也很矛盾,她是不想她死的,那畢竟是一條生命,是和她血脈相連的生命,即使她走錯了路,執迷不悟,越走越遠,毫無悔意。

可是結果呢?

她怎麼會縱容蘇沐夏苟且偷生的,她怎麼會以為蘇沐夏進了牢裡一切就風平浪靜,春暖花開了。

蘇眷夏啊蘇眷夏,你一直在做愚蠢的事情!你自詡看透了所有人的真麵目,可是到頭來,你還是一次又一次賠上了身邊人的命!原本死的人應該是你自己!

大滴大滴腥鹹的淚水落下來,滴到念安已經涼透了的身體上,可是他再也感覺不到了。

眷夏忽然很想笑,意隨心走,她就那麼笑出聲來,大聲的,不可抑製的,笑到喉嚨被嗆住,眼淚不停從眼眶裡湧出來都不能停止。

她知道,她這一輩子的快樂都被消耗完了,從此她的世界裡再也不會有光亮。

念安死了,蘇念安死了。她的弟弟,她許諾過要陪伴一生一世的弟弟,永遠地離她而去了。他才八歲,他在這個世界上還沒有看過好的風景,他還隻經曆了家破人亡背井離鄉,還沒有經曆這世上太多美好的事,就帶著苦難和沉痛,這樣離開了。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說會讓他幸福會陪著他慢慢長大的她——蘇眷夏。

之闌靜默地跟在眷夏身後,她走他也走,她停他就沉默地立在她身後。幾次想要伸手把她摟進懷裡,卻在伸手的那一刻頓住了。

他沒有資格。

他知道這次是真正的絕路了。蘇眷夏,再也不會回頭了。念安的死,把她,把他,把他們,全都推向了絕路。

他該說什麼,他還能說什麼。蘇眷夏說的沒錯,是他的自以為是,是他太自負自以為一手遮天自以為能夠保護好他們。是他在該做絕的事情上留了餘地,而在可以寬容的地方逼急了彆人。如果他執意將蘇沐夏判死刑,如果他早點把尚霓可抓起來。

他應該把蘇沐夏越獄這件事情告訴蘇眷夏的,他該提醒他們小心的。可是他什麼都沒做,他隱瞞他們到現在,無論他怎麼樣地想說服自己真的是不想讓他們擔心真的是相信自己可以解決,在這一刻,所有的想法都成了板上釘釘的借口。

就是借口,而這一切,害死了念安。

他比他自己想象的更絕望。他和蘇眷夏之間,現在,真的是無路可走了。他徹底失去了能站在她身邊的資格。

他隻能站在她身後,眼睜睜地看著她旁若無人地幾乎癲狂地大笑,看著她流下眼淚來一滴滴落在念安的身體上,也重重地砸在他心頭。

可是他,再也觸碰不到她了。

☆、chapter 75

作者有話要說:  快要結局了,然後我就要努力填新坑咯。

一抔新土,一盞黃酒,一碗熟肉,一盆水果,一座墳塋。還有燒得七零八落的紙錢,黑黑灰灰隨風飄遠,和著蔚藍如洗的天空映入眷夏的眼簾。

瞳孔猛地一縮,眼神又渙散開去,像失焦的鏡頭。

入土為安,可是念安,真的能安嗎?就像她當初給念安起名,念你平安,可是最終,還是她害死了他。

願望總是美好的,而世事卻難儘如人意。

她不願意念安與世俗的塵埃再有沾染,她寧願他一人在這寧靜的小山頭做著永不醒來的美夢。葳蕤的花木凋敝了,吱吱喳喳的小生命們睡著了,冬日的陽光帶有撫平一切創傷的治愈力量,而念安,會與這些被冬雪深埋的蟲豸一起,長眠於這僻靜的山頭。

再也沒有人能夠來打擾,再也不會有人來傷害他。

彼岸花,奈何橋,三生石,孟婆湯,一季花開花落,一度雲卷雲舒,一宿往生輪回。如果生命真的能夠輪回——念安,答應我,不要再遇到我,要和你的媽媽,一直幸福下去。

眷夏把一束新菊放下,最後望了望大理石碑上黑白的相片一眼,終於還是沒能忍住,滾燙的熱淚落下來,深埋進土裡,眷夏坐倒在地上,抱著石碑放聲大哭。

如同流乾了最後一滴血那樣的絞痛,之闌沉默地站在眷夏十步開外的地方,像一尊無悲無喜的雕塑,隻是目光,不曾離開過眷夏半刻。

這幾天來他比眷夏更憔悴,無法入眠因為知道眷夏一閉眼就會就會被噩夢縈繞,更害怕在他某個不知道的瞬間,她就生了死念,然後義無反顧地去做了。還有深深的自責和歉疚,想著那張給他們都帶來了生機和活力的小臉,他就覺得心頭如蟻咬噬,一處難愈的瘡疤在黑夜裡隱隱作痛。

蘇眷夏再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不拒絕他進入公寓,即使知道他一直默默跟著她也沒反對,隻是那種當他全然不存在一般的疏離,讓他恐慌得快要發瘋。

可是他什麼都不能做,他甚至不敢和她主動說一句話。他已經知道那是逾矩,就像他深深意識到她不會希望看到他祭拜念安。

如果還有彆人,蘇眷夏恐怕都不會自己過來上墳。

他知道的。在她心裡——他和她都是沒資格的人,她執拗地把自己歸入了殺人凶手這一列,她覺得她肮臟地害死了念安,他和她都是凶手。而凶手,是不配來這裡看望念安的。

看到她肆無忌憚地流淚,心溢滿了酸澀痛苦絕望,就快要把他的身體漲破。他生平僅見的蘇眷夏毫無偽裝放肆地宣泄自己的情感,卻是在這樣的時刻。

他寧願一輩子都陪著她小心翼翼地維持著自己的假麵具!也不願意看到她這樣真實這樣讓他心痛的她的悲傷。

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野嶺荒塚,黃土白骨,殘花枯木。這裡的世界仿佛一下子隻剩下了他們二人,可他們被無形的手遙隔在兩端,同樣荒涼卻無法共處。

他除了做她的影子,默默在身後守護她,再也不能更進一步了。

哭到喉嚨嘶啞,眼眶乾澀得再也流不出一滴淚,眷夏才如行將就木的老嫗一般遲緩地起身,慢騰騰地向山下走去。

之闌跟在身後,隻覺得眷夏這樣的沉寂讓他恐慌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她這樣,恐怕即使處在膏粱錦繡中,也如槁木死灰一般了。

即使裹著厚實的羽絨服看起來仍然是形銷骨立的樣子,而五感似乎也被她自己強行屏蔽了,感覺不到痛楚,對外界的一切無動於衷,她如一隻蠶蛹,把自己包裹在孤獨的世界裡,硬生生地斷了和外界的聯係。

之闌跟著她慢慢走到山腳下,走到人聲鼎沸的大街上,看著她上了出租車,連忙開車跟上,跟了一段路才發現她這是要去往警察局!

心一下子亂了,之闌驅車上前調轉方向把那輛出租車攔在了路中央。

跳下車讓出租車司機開了門,之闌一把將眷夏拽下車摟到懷裡,用自己的大衣把她裹住,把她的頭按在自己懷裡。

“你要去哪裡!你要做什麼!”之闌的聲音還帶著絲絲顫唞,在徹骨的寒風中被冷凝成不容拒絕的沉痛。

眷夏隻是輕輕地一推,之闌怔然地鬆開手。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沒道理不去警察局。”眷夏輕聲道,烏黑的眼珠失去了光彩,半天才遲緩地轉動一下。

“會被判刑的!”

“我知道。”

“那你還要去!”

“不去怎麼辦?你托關係把我保釋?”眷夏輕輕地笑著,“我要去坐牢,葉之闌。因為我想呆在監獄裡,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輕飄飄的語氣,沒有刻薄沒有激動沒有憤怒,眷夏隻是平心靜氣地娓娓道出了她想說的話。◇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猶如無數根繡花針鑽入心孔,細密的疼痛漸漸連成一片,之闌感覺他的頭頂在不停的冒出細汗,然後被這寒冷的冬日凍成無法動彈的冰柱。

就像剛才,她輕輕地一推,他感覺出她抗拒的意圖,就立刻放了手。他知道,他做什麼都沒有用了,他隻能順著她的意,否則她即便是以傷害自己為代價也會把她想做的事情做完!

“葉之闌,我們完了。”

在見到念安倒在地上,額頭上還汩汩流著鮮血的那一刻,她和葉之闌,就完了。結束了,再沒有其他第二種可能了。

揪心的痛,痛從五臟六腑滲出來蔓延了全身像要衝破他的肌體。

之闌伸手想要挽留。

眷夏卻決絕地退了兩步,義無反顧地上了出租車,向司機低語幾句,出租車就疾馳而去了。

之闌愣怔地望著出租車遠去,想要挽留的手伸出去了還僵在半空中來不及收回來。他愛的人卻在他的眼中越來越遠,慢慢變成一個點,不複再見。

半晌,半空中的手無力地垂下來,而手的主人,像是在劇烈的彈撥中一下子崩斷了的緊繃的弦,滿身頹唐,瞬間滄桑。

☆、chapter 76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人的獨角戲,落幕的前奏,一切的終結。感謝陪伴了我這麼久的小夥伴們,大概下一章就是完結了,希望大家多多關注我的新文——願將心許之。

他隻是沒想到,她對他的恨這麼深。寧願以侮辱屍體罪被判有期徒刑三年,也不願意接受他提供的任何法律援助。

原本即使不保釋,她隻要稍稍低個頭認個錯,也不會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可是她偏偏犟著堅持不悔。

冰冷的囚籠,禁錮的不隻是身體,還有深陷痛苦難%e8%84%b1束縛的心。

往事曆曆在目,而她身陷囹圄,對著孤冷的月光和鏽跡斑斑的鐵窗,悄然滑下一行清淚。

來到監獄的前一天。

她坐在電腦桌前,打開郵件的定時發送功能,十指在鍵盤上輕輕叩下了標題——給三年後的葉之闌。

給我生命裡的曙光,你。

我終於想好自己日後前行的路,終於咬咬牙下定決心與現在揮手再見。葉之闌,我曾說過我愛你吧,一直以來,都是。其實我相信以後也會是。

一路走來的苦難,經曆的風風雨雨,在我的心底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烙印。使我堅強使我堅韌不拔,也徹底抹去了我對美好生活的感觸和奢望。在我以為美好即將降臨的時候,上天卻毫無猶豫太不公平地用晴天霹靂喚回我對冰冷記憶的認知。

三年裡,我不會與你再相見,我也全然相信你一次,你會尊重我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