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躺在柴垛裡,瑟瑟發抖,整個人都縮成一團。
腳踝上鮮血淋漓,那鐵索將她的腳踝磨得血肉模糊。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還有些溫熱,因為有東西從眼睛裡滾落。濕濕的,滾燙至極。
他%e4%ba%b2自帶她離開了東輯事的大獄,%e4%ba%b2自為她清理傷口。
隻是她從此不言不語,看著他的眼神,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恨意。
但密信失蹤始終是大事,東輯事開始著手調查,漸漸的還是將矛頭指向了她。
他記得那一日,她就站在初次相見的地方,她問他,可曾愛過?
愛是什麼?愛為何物?他從不需要。
這就是他的回答。
那一刻,她哭了。
就算在大牢裡受儘折磨,她也不曾掉一滴淚,可是聽到答案的時候,她卻徹底的崩潰。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隻是站在那裡,看著她抱緊身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那聲音,午夜夢回時,他還能如斯聽見。
清晰,而痛徹心扉。
慕青%e4%ba%b2自上門,錦衣衛包圍了整個府邸。
她被按在大堂上,慕青一掌就圻斷了她的胳膊。
那一刻,他又看見滿目的鮮血,聽見的卻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吼。她喊著“閹賊,你誅殺忠良,濫殺無辜。你斷子絕孫,早晚不得好死!”
便是這樣的話,讓他明白,此刻徹底要放手。
他沒有說話,隻是定定的看著她良久。
她渾身是血,躺在血泊裡回望他的凝眸。
便是這樣的眼神,讓慕青看出了端倪,“既然你們如此深愛,風兒,這裡就交給你。明日午時,本座等你的答複。”
所謂答複,不是生就是死。
她沒有選擇,他也沒有。
慕青走了,錦衣衛卻沒有撤離,依舊將整個府邸包圍得如同鐵桶一般。
他抱著渾身是血的她回到她的房間,替她止了血療傷。她紅著眼盯著他看了良久,終於無力的問,“你為何不問我情由?”
連他自己都說不出為何會如此,但他的心裡卻清醒至極,這一關,她是絕對過不去的。既然明知如此,何必多問。
她染血的手,終於撫上了他精致絕世的臉頰。
那一刻,他顫了顫,眼底的光說不清是憤怒還是錯愕。
許是兼而有之。
他素有潔癖,自從出了地宮,更容不得旁人碰他的臉頰半分。可是她不但碰了,還直接%e5%90%bb了上去,他愣在那裡半晌沒有回過神。
眼淚若斷了線的珠子,她哭了一會,又笑了一會。半哭半笑,像個瘋子。
“你不想死?”他終於開了口。
心忽然疼得厲害,是那種刀割般的裂痛,一陣又一陣的,讓他麵色泛白,蜷握成拳的指節都青白如此。
她的淚滑落下來,狠狠搖了頭,“不,我想死,死在你手上。”
他又愣住,有些不明所以。
“什麼都彆問,什麼都彆說。信件是我拿的,我恨你,可是我下不了手。”她嚶嚶哭著,看著他冷了眉色離開床前。
“我愛你!”她喊了一句。
他的腳步在門口頓住,身子稍稍僵直。
“你有沒有愛過我?”那是她最卑微的聲音。
他依舊沒有轉身,隻是冷了身子走出去。他想著,許是向義父求情,大抵還能放她一條生路。到底,在慕青那裡,他的話還是有一定的分量。
隻是他沒能想到的是,還不等他走上三步,身後一聲悶響,伴隨著匕首咣當落地的音色,鮮血染紅了他唯一素白的世界。
他轉身,隻看見她脖頸上翻滾如浪的鮮血不斷湧出,染紅了枕巾。
有淚,從她的眼中滾落,也濕了他的臉。
番外 慕風華4
他瘋似的衝進去,什麼都做不了。
她笑著,“你還是動了心,這就是報應。”
那一刻,他愣在原地,第一次知道什麼是萬劫不複。她將所有的話都寫在信封裡,那些密信都在她的床底下,一封不少。
信,確實是她拿的,隻是她舍不得交出去。她是盈國公府安排的細作,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大抵就是他誅滅兵部尚書九族開始。
因為她也在九族之內。
他那一句“殺”,其實真的已經將她殺死。
她想複仇,迫不得已做了盈國公府的細作,可是到底還是不忍心。少女心,離離情,誰陷得深,誰就死得快。
到底她還是愛著他的。
“皮壞了,還有骨。”這是他在她最後咽氣的瞬間,從齒縫間蹦出的話語。
她眨了眨眼睛,一如初見時笑得如花綻放。
從此,一支骨笛伴身旁,悠揚不儘前世情。
很久之後他才從影子的嘴裡知道,其實這一切,慕青早就知情。慕青之所以讓他自由發展,隻是想考驗他的忠心,隻想讓他斷情絕愛。
其實……她原本可以不用死。
但有了慕青在,她必須死。
因為她愛上了不該愛的人,也因為,他動了心。
但凡他動了心的人,都必須死!這是慕青的規定,也是東輯事的規定!身為慕青的義子,身為司樂監的掌事,他沒有彆的選擇。
隻是從那之後,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心死了。
再也回不得府邸,一夕之間,府邸所有的舊仆被斬殺殆儘,一個不留。但凡知道此事的,都已經魂歸地府。
他便守著他的東輯事,守著那支白玉骨笛。那是他%e4%ba%b2手從她的身體裡取出來的,一刀一刀的雕琢而成。晶瑩剔透,音色極好。
也是從那開始,他的潔癖越發的厲害,再也沒有%e4%ba%b2手剝皮拆骨。
她說,報應……
是啊,報應!
隻是心痛來得太晚,她已經灰飛煙滅。
其實他是想跟她在一起的,或者與她一道離開這裡,到底他一心向往的,不過就是那方寸之間的幸福與家庭。
那是他從小或缺的東西,是一輩子的遺憾,就像父母臨死前的眼神,那樣灼灼烈烈,讓他永世無法忘懷。
骨笛聲幽幽,這件事便這樣的淡了下來,再不被人提起,而他再也不敢觸碰任何與情感有關的人和事。
直到……直到遇見那個叫葉貞的女子。
那樣的倔強,像極了自己的當年的蟄伏與隱忍。
她,叫貞兒。
可惜,她到底不是她,她屬於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那個九五之尊的君王。
假鳳虛凰的那一日,他是真的瘋狂。對於葉貞,他說不上是什麼情愫,隻是從骨子裡將她當成了另外一個女人。一個人,如此驕傲,怎麼甘心二次失去?所以他走入了迷途,那樣的瘋狂如斯,終於碎了自己的骨笛。
前塵往事,到底還是要隨風而去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若橫了心,狠了心,才能在這東輯事的地麵上站得穩,活得更好。
但對於背叛與欺騙,他素來不會手下留情。
就好似那年的真兒,若是他能放下心中的執著,不執念於她的欺騙,也許事情根本不會走到今日的地步。隻是……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呢?
冷漠的人,似乎記憶也隻能用來拚湊,再也無法完整。
是刻意的忘卻還是真的忘了,隻有自己知道。
不管怎樣,那一顆蠢蠢欲動的心,從未冷卻,自己卻從不承認。
他若不得,旁人休想。這樣的執念,曾經讓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那一夜的春光旖旎,他竟然與那個叫離歌的女子有了交集。
許是緣分使然,許是命中注定。
他們曾是對手,她的功夫何其高,骨笛之碎,很大程度是因為她。許是抱著一種懲罰的念頭,想著一個女子忽然失去了貞潔,該是怎樣的掙紮。
豈料她卻反客為主,教他明白什麼他需要的是什麼。
原來他也需要安全感。
一直活在自己世界裡的人,從未有過靠岸的念頭。
他想著,大抵是因為她灌他迷[yào]時,那清淺的%e5%90%bb。
不是真兒那種,是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魅惑,那種自信從容,那種骨子裡散發的傲氣與執念,一下子就成了致命的毒藥,讓他難以自拔。
這是旁人從未給過他的東西,一種身與心的交融。
尤其在他聽聞離歌懷了他的孩子,他已經無法言語自己的心情。那個傲世的女子,有著男兒般的氣概,也有著一雙能窺透蒼穹的雙眸。就像狼的眼睛,銳利無比。
她到底也為他停留,所有的犧牲都有了相應的回報。
從那時起,他想要好好的活,是真的活著,而不是行屍走肉。就算散了功,就算做一個凡夫俗子,也是甘之如飴。
尤其當她隻身獨闖東輯事的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是活的。一個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男人,一個有妻有子有擔當的男兒大丈夫。
這種感覺,遠比恣意傲然要好得多。
什麼東輯事,什麼司樂監掌事,什麼一人之下,都比不上她的一顰一笑,比不上她腹中的骨肉半分。
彼此類似的身世經曆,彼此相同的語言話題,成了世間最真實的一物降一物。他甘願屈居與她手中,隻為她眸中明亮的生命之光。
他看見她為他所做的改變,想起了當日真兒問的那句話,可曾愛過?
是的,如今這才是愛。
有沒有一個人,看她歡笑,忍不住勾起自己的%e5%94%87角。看她蹙眉,願以身相代?
愛是付出,欲是索取。
當日對葉貞,他大抵是欲!
一種不甘心不得的欲念,如今可好,都已隨風去。他隻需牽著離歌的手,守著他們的孩子,看日升日落,看細水長流,真好。
這前塵,就此作罷,來日可追,惜來日。
高高在上太久,偶爾低下頭來,才明白放在手心裡的東西才是最真實。如離歌,如他們的孩子,如他們的愛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