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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甘藍 無所求 4304 字 2個月前

有人占道停車。

是熟悉的那輛藍色吉普。

莊良開門出來,靠近了白芷,拉住她的手,用低低的聲音哄著。

白芷這幾天來都在和他冷戰,電話短信一概不回,等他找上門去,人又去了青城山。數日裡莊良的心裡都沒個抓撓,十分難捱。白芷麵上有些無措,卻沒有特彆的表示,莊良便當作是矜持和默許,把人摟了過來。

莽撞生硬的倒車聲傳來,甘藍轟下油門揚長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4 章

有了落腳之處後,甘淩雲擔起了給店裡送菜的角色,可他還沒有駕照,因而隻能騎著大三輪車賣腳力。二十五年的囚禁生活,使他的心態提前過渡到了老年,相反地,他的感知和認識卻退化到了嬰孩。剛出監獄那天,當滿街的繁華與喧囂在一瞬間灌入他的視聽時,首先闖入知覺的竟然是畏懼、驚惶與六神無主,取代了那份圍牆的鐵門打開前的興奮、渴盼和迫不及待。太陽還是鐵欄杆之間那個太陽,它的刺眼不因任何情況而改變,可是,他也仍舊感受不到它的溫度。

在裡麵時,監獄裡時常有的形式化的演出,是他得知外界變化的唯一渠道。他因而看見了愈加奇異的服裝和日益奔放開朗的人物性格。通過給工廠做工,他聽聞了許多現代產品的名字,就像他也看見獄警們手裡越變越小的手機,知道科技在無情地拋下他們這類人。但可悲又幸運的是,無論科技如何以讓人望塵莫及的速度更新,社會都始終需要他這樣的人去扭那顆螺絲釘、裝那層塑料殼和貼那張標簽紙。

甘淩雲以為,在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情況下,甘藍和他的感情總是會慢慢拉近的,畢竟他們由血緣聯係著。可事實卻是,甘藍會想方設法地降低與他正麵碰頭甚至是擦肩而過的頻率:能不說話時,甘藍一定是保持緘默;而遇到不得不開口的情況,甘藍也至多隻用一兩個單詞來回答他的問題。

可在金師傅麵前,甘藍的舉止言行卻截然不同,就像是……甘淩雲也不得不承認:女兒在父%e4%ba%b2麵前一樣——有聽取教導時的尊重與敬佩,有閒談玩笑時的隨便,也有不踰矩的辯論和爭吵,更有的是對長輩的體貼與孝敬。

明知金師傅是自己和全家人的救命恩人,可甘淩雲無法壓製心中這份讓他發狂的嫉妒。這是一種膚淺的對所有權的認識,並非對父女情的缺乏而感到心寒。

甘藍剛出生時,她母%e4%ba%b2裴雨記恨甘淩雲的愚蠢和魯莽,並未去信告知獄中的他。都是等到甘藍半歲時,在金師傅的勸解下,她才開始給甘淩雲寄去甘藍的照片。甘淩雲收到第一張甘藍的照片時,興奮得到處舉給人看,大喊著「這是我女兒!」,而由於實在太聒噪,他的炫耀以二禿子給他的一頓暴打而告終。以後幾年內,他斷斷續續地會收到些照片,久而久之,也自製成冊,並給每張照片都取了名字,比如:「甘藍玩小車」、「甘藍騎木馬」、「甘藍的幼兒園表演」等等。每天夜裡熄燈前,他都拿出來看看,仿佛自己也和甘藍走過了這些日子。

可到甘藍第十二歲那年,照片沒有再來,來的隻有舊友金和良的一封信。信中說裴雨去世,甘藍由他撫養,勿念。

那之後,他每天早晚都對自己說一句:「不出去就死。」

他開始拚命地去做工、去掙表現,為了再度活得像個人,他寧願先忘了自己是個人。

把三輪車在院中停好,甘淩雲知道,這一天又差不多過完了。現在除了金師傅,他沒有人可以說話,在街麵上也不敢和人聊得太深,生怕彆人問起他以前是做什麽的。老朋友那裡,他沒有聯係方式,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沒臉去聯係。

廚房裡的四個小輩還在熱火朝天地忙著,金師傅又偷溜出來找他喝酒了。

撐開一張折疊小桌,放上一盤鹵豬嘴、一疊花生米,兩人促膝而坐。

「你也不要心急,這個女娃子脾氣那麽強,說來也是你遺傳的。」

金師傅說完,在嘴裡含上一口酒,用%e8%88%8c頭品了,再任其順喉滑下。

甘淩雲苦笑一聲:「說得對!跟我年輕的時候一個牛脾氣勁!」

酒瓶見底,鹵肉啖完,金師傅和甘淩雲臉上都紅了一層,青筋突突地跳。

正用竹簽吱吱地挑著牙,小唐麵露難色地闖進來,低聲對金師傅說:

「師傅,那個胡麗來了,攔著老板在前台東說西說的,有點要扯場子的意思。」

「就曉得這個婆娘沒那麽好打發!」金師傅把牙簽一吐,拍拍肚子站了起來。

小唐又戰戰兢兢地說:「剛剛…甘藍姐過去了。」

「個死女娃子!」金師傅一腳踹了竹凳,指著甘淩雲說:「死不聽勸的毛病,跟你當年一個死鬼樣!」

胡麗今天是打著要修好的旗號來的,說什麽現在她、白飛錦和白芷三個,是「孤兒寡母」,要團結一致,不要藏著掖著的。其實是她聽說白焰朗把餐館辦了贈與給白芷後,覺得簡直是五雷轟頂。本以為自己把他伺候得好好的,又小上他那麽多,財產怎麽著也得都歸自己,現在肥肉被人叼走了,就這樣暗中被白焰朗捅了刀子,豈能善罷甘休。

金師傅以前對甘藍講過,胡麗是個「在%e9%b8%a1腳上麵都要刮些油,天上吹風都要抓一把」的女人,一再囑咐她少招惹。可甘藍知道,白芷處理潑婦的經驗更是為零,一慌之下,金師傅的告誡就丟在腦後了。

「白芷,你看你弟弟這個樣子,又還那麽小,你爸走了,我們娘倆咋過?」胡麗說著就去揪白飛錦的耳朵,白飛錦哭鬨起來,客人不住地投來目光。

白芷緊緊皺眉,她最忌諱爭執這些,冷冷地回她:

「他是給你們留了一筆錢的,你不要太貪婪、太得寸進尺了,一切都是他做的安排,你和我說不著。」

闊嘴剛啟,胡麗偏頭看見了守在後方的甘藍,心想自己這裡正無處撒氣,送上門的兔子,自然要剮一剮:

「甘藍,你站到主子後麵裝什麽正直,我要吃人啊?你防狼似的防我?」

甘藍閉眼不理她,隻當沒看見,隻聽見白芷說:

「你說話不要拉上她。我最後說一句,彆太不要臉了,你一個破壞彆人家庭的人,有什麽顏麵到我這裡撒潑?」

沒有廉恥的事情,一個人做了第一次,就一定有第二次,胡麗一直躬身實踐著這個定理。她嗓門越喊越大,又推搡著白飛錦來吵鬨添亂,引得好幾桌客人問傳菜員怎麽了,也有人起哄說「家務事到後麵解決吧」。

「我破壞彆人家庭,那也是我有本事,你曉不曉得白焰朗以前怎麽說的,他說每天回家對著韓夜那個老女人,不爽!」

「賤人!」白芷氣得眼淚直接逼了出來,誰料甘藍早一大步上前,抬手就把胡麗推得老遠在地。

這效果等同於孫猴子用假扇子扇了火焰山,胡麗撲過來就要抓扯扭打,被金師傅擋住了。

「胡麗,金大哥找你擺談一下,要得不?」

「師父,她……」

甘藍指著胡麗要向金師傅控訴,臉上卻被火辣辣地扔了一巴掌。

「給老子滾到後麵去!」

五指山立刻腫了老高,甘藍傻了片刻,才失神地抬%e8%85%bf往後麵走去,路上甘淩雲攔住她問打疼沒有,被她避開了。

「小吳,有沒有冰塊?」白芷跟到後廚來,向「燒白」問道。

燒白立刻打開冰櫃拿出一袋來,白芷朝四周看了,不指望這裡會有乾淨毛巾,於是把脖子上的絲巾解了下來。

小心翼翼地把包了冰塊的絲巾湊近甘藍的臉,並不接觸,隻用冷氣敷著。

「他不該打你。」

「他是為我好,」甘藍接過冰,說,「我是個不識時務的人,從頭到尾都是。」°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你……」

「都愣著乾什麽,乾活兒!」甘藍少有的冷言冷語,連季然都有些謹慎地看了她一眼。

白芷看著她撇開的臉,懨懨地垂下手,無聲走了出去。

白芷內心亂成渾沌無序的一團,今晨因為優柔寡斷,她又被動地和莊良「和好」了。作為一個被安排作「已經有男朋友」的人,她竟然因為自己和莊良待在一起而感到歉疚,一種因為背叛而產生的歉疚,而這背叛針對的對象卻並不是莊良。她不是不清楚在發生什麽,隻是實在還沒準備好,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準備。她現在才明白,自己一貫以來用於保全一切的遲疑態度,反而生出了雙向的刺,會傷害左右的人。

金師傅那裡不知道說了些什麽,數個回合後,胡麗居然黑著個臉拉起白飛錦離開了。

一直守在外麵的甘淩雲依舊想不過,衝進來問金師傅:

「金大哥,你咋能那樣子打甘藍嘛?」

金師傅臉上也有悔意:「我下手是重了,但是裡頭有些事你不曉得,我還正要拜托你這段時間幫我照看著。」

白芷回到家,沒有任何人可以傾訴,查看了舅舅針對莊良的回信,才覺得心裡有了些底:舅舅表示絕不會容忍自己父母對白芷的逼婚態度,認為不管白芷是奔三還是奔四,隻要沒有對她好並且她也看得順眼的人,那寧願不嫁!信的結尾,舅舅還說他春節會舉家殺回國內助她一臂之力,讓她撐過這一陣子。

白芷笑笑,被舅舅那永遠樂觀幽默的態度感染。可終究,她心裡還懸著一個人和一件事,無處排解。打開聊天軟件,收到了自己在美國時的好友Shannon給她留的言:那天她忍不住,就編造了一個「她」,將事情先後用講故事的口%e5%90%bb告訴了Shannon。但Shannon畢竟認識她太久,字句間難免察覺了什麽,也俏皮地用引號回答道:

「Tell ‘her’ to follow ‘her’ heart.」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5 章

甘藍疲憊地回到家,耗儘最後一點氣力洗掉身上頑固的油煙味,便一頭栽進了床。

鐘表的針擺聲總是在人安靜下來時才突顯,滴滴答答地,暗示著如水流逝的時間。

她記得以前讀過一個故事:在納粹慘無人道的人體實驗中,有一個是測試失血量的。大概是惡魔的玩心大發吧,所有被蒙住眼的犯人中,有一個犯人的手腕隻是被象徵性劃了一道,並無流血。可就算是這樣,他卻獨自在黑暗中聽著水龍頭的滴答之聲,流「乾」了體內最後一滴「血」,死狀與實際失血的死者並無不同。

甘藍抬手拿起床頭櫃上的鬨鐘,卸去電池,鬨鐘馬上像知錯似的無聲趴在那裡。

鐘表真是人類為自己精心設計的吸血模擬器。

一旁桌上的手機響起,甘藍不耐煩地皺眉——為什麽每當不想動的時候,要拿的東西都在手不可及的地方放著?

無精打采地坐起,拿過一看,顯示的是顧梓漣,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