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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醫 李飄紅樓 4089 字 2個月前

墨硯突然停下來,從懷裡取出一塊黑巾遮住阿依的眼睛。

阿依微怔之後沒有躲閃,任由他蒙住她的眼睛,緊接著身體懸空,墨硯將她打橫抱起來,足尖一點,向遠處飛縱而去。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阿依的心隨著他飛快的速度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抓緊他的衣衫,蜷縮在他%e8%83%b8`前儘力讓自己變得有存在感,以免他一時忘了,手一鬆把她扔下去。

這樣不停地行進大約持續了一刻鐘,一股豁然的空氣味道迎麵撲來,仿佛從狹窄的地方一下子來到了寬闊的地方,連空氣的味道也變得突然清爽開闊起來。他減慢了步速,仍舊沒有將她放下,一直抱著她向前走,她聽到了仿佛木橋的吱嘎聲,朽木的味道飄了過來,腳下好似有湍急的水流川流不息地向前奔騰而去。

行了一會兒,朽木的味道逐漸消散,周圍的空氣又恢複了山間特有的純淨翠澈。大概又過了一刻鐘,即使罩著黑布她仍舊感覺到一縷光亮似突然暗了下來,緊接著山洞裡特有的潮濕腐朽混合著青苔的味道鑽進鼻子裡。山洞不長,沒一會兒便出去了,然而仍舊沒有結束,墨硯一直抱著她轉來轉去,七拐八折。足足折騰了兩刻鐘,才終於放下她。

雙足落地,蒙在眼睛上的黑巾被解開。阿依眨了眨眼睛,這才看清自己正身處在一座精致的院落,而與這精致的院落極為不搭調的是院子裡站了一圈緇衣皂靴,腰掛佩劍,一看便是軍人出身的護衛。

墨硯一言不發地進屋去,阿依頓了頓。邁開步子緊隨其後。跟著墨硯一直來到最裡邊。

越往裡走呼吸變得越緊繃,待看清一張懸掛著素色帷幔的大床前,阿勳正坐在一張凳子上愁眉緊擰滿麵哀傷時。一顆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加快步伐走過去,眼前的情景卻讓她一雙乾澀的杏眸驟然縮緊,心臟在一瞬間仿佛被狠狠地壓榨了一下,那酸澀得可怕的滋味幾乎讓她%e8%85%bf一軟癱倒在地!

她是大夫,通過麵相看得更仔細,她比普通人看到的病況還要糟糕。來之前她已經有準備。她從前蹲過監牢,雖然沒有受過刑,但當時蹲著的大牢裡每一天都會有犯人受刑,那些撕心裂肺的哭號聲直到現在依舊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腦子裡。普通的監牢尚且如此,更何況秦泊南是被皇上動了刑,還是受了整整一個月的酷刑。即使僥幸挽回一條命。人也一定好不到哪裡去。

隻是情況比她預想得還要糟,秦泊南麵色慘白泛著灰青。呼吸微弱且急促,微弱是臟腑功能正在衰竭的信號,急促是因為即使臟器正在衰竭仍舊在拚了命地高熱。由於身體機能正在急速下降,生命的本能為了對抗這樣的衰敗出現了自愈式的反應,兩者發生碰撞產生的衝突越激烈,高熱越難以平息。

阿勳看見她的到來大吃一驚,緊接著向墨硯投去感激的目光,越發尊敬,他完全沒有想到墨硯竟然會把阿依帶來,對於這個他連半點希望都沒抱。

阿勳站了起來,阿依立刻坐在凳子上,望著麵容慘淡憔悴,與他們最後分彆時相比已經枯瘦如柴,完全看不出之前模樣的秦泊南。這樣的虛弱,仿佛隨時要長眠不醒的虛弱讓她的心顫唞得厲害,連眼睛也變得難受起來。

她拚命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定了定神,手伸進被子裡想要拿出他的手,然而入目的卻是一層又一層雪白的繃帶。花容有一瞬的失色,心仿佛又被擰了一下,頓了頓,她重新鎮定起來,無聲地深吸了一口氣,將三根手指搭在秦泊南微弱的脈搏上。

一顆心在片刻之後變得冰涼冰涼,得知本該死去的他仍舊活著時的那一點喜悅被衝得煙消雲散,勉強咽下心窩處的酸澀,她又輕輕地拿起他的另一隻手,生怕會弄痛一般地小心翼翼。在另一隻手上診了一會兒,緊接著似因為心臟裡被鋒利的刀刃切割了許多刀讓她十分惱火一般,她忽然伸出手去,仿佛明知道結果卻仍舊要固執地再次確定一般,一粒一粒地去解他的衣服扣子。

墨硯的臉霎時黑沉下來。

哪知就在她才解開秦泊南衣衫的第三粒盤扣時,一隻包裹了層層繃帶的手竟悄無聲息地一把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繼續解下去。心臟重重一沉,她呆了一呆,抬起頭望過去,對上了那一雙仍舊如往常一樣溫煦柔和的眼。

“一個姑娘家,不要隨便去解男人的衣裳,會讓人誤會,這話我從前說過許多遍,你怎麼就是說不聽呢。”因為重病虛弱,他的嗓音十分沙啞,也正因為這樣的沙啞低柔,仿佛包含了濃濃的寵溺似的,讓人的心裡發酸。

阿依墨塊一般的杏眸在聽到他如此嘶啞卻溫柔的嗓音時,龜裂的縫隙更大。她直勾勾地望了他一會兒,低眼時卻望見了他仍舊觸在她手上纏滿繃帶的手,他仿佛不知疼似的,望著她笑得平和,笑得柔煦。

也許是因為生命力仿佛隨風搖蕩隨時都有可能熄滅的燭火一般虛弱,以至於現在的他再也不掩飾什麼,也沒有力氣再去掩飾什麼,一切都是那樣的顯而易見。

他的眼神讓阿依呆了一呆,緊接著心裡湧起了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悲色。

頓了頓,她輕輕地托起他的手,小心翼翼很怕會弄痛他地將他的手臂放進被子裡,手在他的額頭及頸窩處摸了摸,卻在頸窩處觸到了已經落了痂凹凸不平的傷疤。心臟又一次猛烈地下沉,然而眼簾隻垂下去一瞬,她抬起頭對著他莞爾一笑,溫聲說:

“燒得好厲害,還是先退燒吧,我去煎藥。”說罷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秦泊南平臥在床上,始終溫煦著表情望著她的背影,%e5%94%87角含笑。

阿勳猶豫了一下,悄無聲息地退至外屋。

墨硯在阿依一言不發地出去時,心裡便確定了秦泊南的狀況當真是不妙。一股無明火又一次在%e8%83%b8腔內燃燒起來,他抿了抿朱紅的嘴%e5%94%87,回過頭冷冰冰地瞪著秦泊南。

“竟然叫了她來,墨大人真大度!”秦泊南看著他,輕笑著說。

“我隻是不想讓她知道後恨我一輩子,這是為了我和她的後半生著想。”墨硯沒好氣地說,頓了頓,陰沉著一雙眼眸望著他,冷冷地問,“你,到底是什麼病?你是大夫你自己應該知道吧。”

“沒什麼要緊的。”秦泊南垂下眼簾,淡淡笑說,“你放心,我是不會和你搶她的,能再見她一麵已經是意外之喜,過後你就帶她回去吧,即使她留在這裡也沒有用。”

墨硯的心裡咯噔一聲,似聽出了他的話外音,眸光複雜地望了他一會兒,而他竟然依舊溫煦平和,淡然自若。墨硯的臉色越發陰沉,猛然彆過頭去,咬著牙,惡狠狠地道了句:

“真是讓人火大,反正最後贏的人總是你!”

“能守護她一輩子的人是你,聽你這樣說不舒服的人反而是我。”秦泊南斂起笑容,淡淡地說。

墨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緊接著帶著憤怒一言不發地轉身,出去了。

秦泊南望著他怒氣衝衝地離開,虛弱的眸光收回落在對麵的窗子上,已經許久沒見過外麵的青光了,明明是平日裡最為普通的東西,現在卻突然察覺到了它的寶貴,似乎人生裡的其他事情亦是如此。

疲憊與病痛雙雙襲來,他闔閉上雙眸,事到如今他並不後悔,但卻遺憾,這樣的遺憾就仿佛是蝕骨的病痛刺透血液彙入其中流遍全身,竟然挑動他品嘗到了一絲傳說中的“心如刀絞,肝腸寸斷”的滋味。

……

阿依從正房出來,腦子裡一團亂,渾渾噩噩,心慌無助,陰鬱幽沉,重得仿佛就快要裂開了一樣,她已經無法呼吸。跌跌撞撞漫無目的地走在庭院裡,拐進一座假山後麵,她背靠著假山,雙%e8%85%bf一軟,蜷坐下來,縮成一團。她想靜靜地思考一下,然而腦袋一片灰白,此刻的她什麼都思考不出來。

“你縮在這裡做什麼?”冰冷的聲音帶著沒好氣陰沉地響起。

阿依嚇了一跳,呆了呆,扭過頭去,在墨硯的臉上望了一眼,複又收回目光,繼續發呆。

“你不是去煎藥了嗎,你好歹也是個大夫吧,把人丟在房裡自己跑出來傻坐著像什麼話,我看他病成那樣,你再耽擱下去他就永遠也好不了……”

“好不了了……”阿依用比大雪裡的風聲還要淒涼的語調輕喃似的說。

墨硯的心一沉:“什麼病?”⊕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膿毒血症。”

“你也治不好嗎?”墨硯並不了解這種病,皺了皺眉,追問。

阿依沉默了半晌,隻是無助、悲憤、淒涼與自嘲地搖頭。

是啊,她治不好,所以說,這樣的她算個什麼大夫,她連她最想望著他一生平安的他都治不好!

☆、第四百八三章 危重

膿毒血症,一種疾病在血液中繁衍滋生產生毒素,隨著血液的循環破壞一切身體機能的病症,通常是由於嚴重的外傷卻因為環境惡劣得不到及時的治療,臟東西入侵本就嚴重的傷口內,一遍一遍地潰爛發炎,反反複複始終無法痊愈的過程中,疾病在傷口內繁衍滲透,融入血液裡,循環流動,繼而敗壞全部血液,敗壞全部肌體。

醫書上對這種病記載極少,也隻是說這種病通常容易發生在監牢或軍中,因為普通人極少會受那樣嚴重的傷,就算受了嚴重的外傷也會及時醫治,不會等到疾病入侵血液再進行治療。而監牢和軍中第一環境惡劣,第二被動過大刑的人和上了戰場的人受了重傷之後都很難得到有效的醫治,戰場上隻有傷勢過重這種死法,但具體傷勢過重包含了哪幾種病因,卻沒人有空去研究。監牢裡的犯人更是,不會有人給重傷的犯人請大夫,那樣的犯人隻有死路一條。

因而典籍上對這個病的描述很少,甚至連治療方法都隻是緩解病情,而非去治療。

阿依蜷坐在地上,低垂著頭,她明明拚命地學習醫術,自認字以來她每天看醫書每天寫醫案,每天通過各種醫案研究疑難雜症,有時候連她自己都快要被自己這樣的執拗煩到吐了,可是到頭來,她卻什麼都做不到。

心,是悲涼迷茫的,恍若一團灰蒙蒙的亂麻,沒有半點生氣。

墨硯居高臨下地望了她一會兒,皺了皺眉,緊接著偏過頭去移開目光,撫了撫漆黑如瀑的長發,用漫不經心的語氣道:

“還沒治就先說喪氣話可不像你的作風,現在這種時候不是你該退縮的時候吧。”

他接著看了看天色。淡聲道:

“天色不早了,我還要趕回帝都去善後,你就呆在這裡吧。回頭我讓人把你的藥箱和你的衣物送來。這裡很大,你不要到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