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眼林思澤道:“這,這……微臣想以權謀私,的確不對……”
“不不,範侍郎您錯了。”顧虹見一笑,“下官可不是要說您以權謀私。這最後一條您的罪過,是——妄圖謀反。”
範侍郎瞪大了眼睛:“什麼?!”
【20】
林思澤微微抬眼看了一眼顧虹見,像是已然知道她要說什麼,卻沒有接話,隻是讓她繼續往下說。
“這封信的寄出時間,恰巧是逆臣姚炳謀反的前一個月,而你說‘那位’,也顯然並不是指皇上,因為皇上登基以來,你都沒有任何要把你家人帶來京城的意思。所以‘那位’指的是誰,顯而易見。當時先皇尚在位,太子人選未定,你卻那麼篤定,可見早已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因此,你與姚炳,根本就是一夥兒的!”顧虹見沉聲下了個結論,“謀反之心,昭然若揭!”
範侍郎磕磕巴巴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
他隻能繼續磕頭,磕到額頭出血,換來的卻也隻是林思澤淡淡的一句“來人,把他下去。”
之後範侍郎因謀反罪而被誅九族。
顧虹見更是因為這一場精彩至極的彈劾在朝中站穩腳跟。
範侍郎是第一個提出不允許讓她做官的,下場是被誅九族。
那番彈劾可見顧虹見手段了得,更有皇上暗中相助,誰都不是完全清清白白的,誰也不想冒這個險。
但完全清清白白的,實際上還是有個趙蘊元的。
但趙蘊元也隻是在私下有機會時,很疑惑地詢問顧虹見,怎麼知道範侍郎有那麼多罪行。
顧虹見也不藏著,笑了笑道:“他一個寫青詞的,又依仗的是姚炳,自然不會是什麼好人。稍微查一查,就能查出些東西。至於那封關鍵的家書嘛……嗬,其實那家書是挺早之前寫的了,他想必和那場逼宮其實沒有什麼關係,不過好用,我就拿來用了。”
趙蘊元被“好用”這兩個字弄的震驚不已,道:“怎……怎可如此?!”
顧虹見道:“怎麼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啊。”
“你……”趙蘊元不可置信,“彈劾範侍郎,是因為其惡性,無論如何也不能妄加罪過,原因還是……斬草不除根?!”
顧虹見眨了眨眼睛,道:“反正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的那些家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就這樣唄。”
“他家中的確有作惡多端的人,但那些一同被牽連的女眷孩童何其無辜!”趙蘊元皺眉,怒道。
此時趙蘊元已經進了翰林院,顧虹見一笑,道:“趙翰林果然是一心隻讀聖賢書,一身凜然正氣,且心懷善意。但是,趙翰林有沒有想過,那一家被範侍郎侄子害死的,又有哪一個不無辜呢?還有無數被權貴欺淩的普通百姓,哪個不無辜呢?父債子償,這句話趙翰林總聽過吧?範侍郎如此慣著他家人,他侄子的%e4%ba%b2生父母還有老家其他人也都知道這些事情,卻全然沒有阻止,可見也並不是什麼好人。而在這樣環境下長出來的孩子,我也並不認為會高尚到哪裡去。範侍郎嶽丈家人實際上也有諸多惡性,隻是我沒有一一說出來。我始終認為,連坐和誅九族,是很好的刑罰,因為那些不顧他人痛苦的人,自己也該嘗嘗失去所有%e4%ba%b2人的感受,並遭受所有痛苦。”
趙蘊元被震的說不出話來,隻愣愣地看著她。
顧虹見卻收斂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也就是隨口一說,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們想法不同,以後就不要討論這些事情了。範侍郎的事情已定,多說無益。趙翰林覺得我做的不對,而我卻不會有任何改變。”
趙蘊元皺著眉點了點頭:“嗯……”
顧虹見因為範侍郎一事名聲大噪,卻也有人許多人和趙蘊元一樣覺得顧虹見手段太毒辣,顧虹見視若無睹,我行我素,之後隻要碰上任何對林思澤意見有反對意見的官員,顧虹見便默默收集那人的訊息,最後來個彈劾。
而顧虹見的彈劾也並非全都是和範侍郎一樣下手那麼狠的,若隻是真的提意見,顧虹見一般忽略,但要是對林思澤態度不敬,仗著自己是言官而胡來,顧虹見便視其對林思澤不敬的程度加重彈劾的程度。
有些言官實則頗為正直,卻也被顧虹見愣是揪出不少錯誤,林思澤自己都不想懲罰他們,卻被顧虹見的奏章弄的不得不給出點懲罰,久而久之,顧弘的二字便幾乎等同走狗,沒人知道她一個女子,哪裡來那麼多手段和方法收集他人的各種訊息。更沒人知道,她何以那麼心狠,有時彈劾彆人,字字都仿佛要置人於死地,一點小事也可以被無限誇大。
而若是有人看顧虹見不順眼,拿她是女子的事情說話,下場則更慘。
而趙蘊元的師長王學士以為顧虹見被打了三十大板差點一命嗚呼之後,趙蘊元便終於坐不住了,帶頭彈劾顧虹見,什麼虺蜴為心,豺狼成性,就是從這裡來的。
不過顧虹見倒是放過了趙蘊元。
她看得出來林思澤很欣賞趙蘊元,她自己也挺欣賞此人的,就算兩人的為人處世之道截然不同,但趙蘊元寫的彈劾奏折裡,也還是就事論事,沒有夾雜一點兒私心。
這樣的彈劾,顧虹見樂意忽視,而她忽視,林思澤自然也就忽視了。
而除了顧虹見在朝中漸漸站穩腳跟之外,更重要的是,她和林思澤的關係在一步步改善。
她為了林思澤做的,林思澤心中都有數,而林思澤對她的毫無條件的退步,她也看在眼裡。
雖然顧虹見入仕之後,為了避嫌,兩人所說的話並不多,然而恰是因為不說話不常見麵,倒反而有一種奇妙的大概可以稱之為“默契”的東西支撐。
林思澤從來不說看不慣哪個大臣,顧虹見卻總會第一時間遞上彈劾的奏章。
而顧虹見從不說自己遇到哪些阻礙,那些阻礙卻都會第一時間被清楚。
比起之前背靠著背互相支撐著彼此度過的艱苦歲月,現在的道路要平坦的多,可兩個人卻不能如昔日一般那樣%e4%ba%b2密,然而即便那微妙的隔閡存在著,卻又仿佛隨時可以戳破。
這樣奇怪的氛圍一直持續到平昌二年的秋天,林思澤誕辰那天,皇帝誕辰自然是休旬日,顧虹見考慮了一個早上,還是拎著酒入了宮。
稍微機靈一點的人都曉得顧虹見是皇上跟前的紅人,所以顧虹見沒什麼阻礙就進了書房,明明是誕辰,林思澤卻還是照常在書房批閱奏折,見她來了,挑了挑眉,卻並不見多驚訝,讓她坐在一邊,自己繼續看奏折。
顧虹見把酒壺放在地上,坐在了林思澤對麵,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林思澤竟然注意到了,道:“你昨夜沒睡好?”
“嗯,昨晚在江尚書家待了一會兒。”顧虹見又打了一個哈欠。
林思澤皺了皺眉頭,道:“我不是說過了,你彆再做這些了。”
顧虹見痞痞地說:“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林思澤道:“你先去裡麵休息吧。”
顧虹見點了點頭,徑自坐上了聞道堂屏風內的軟榻之上,軟綿綿地曬著外邊照射進來的陽光,打著哈欠,沒一會兒便眯著眼睛睡著了。
等被叫醒已經是傍晚,林思澤的生日,卻隻有她和林思澤兩人吃飯,顧虹見奇異地得到了一種滿足。
林思澤看著顧虹見給自己還有他分彆斟酒,不急不緩道:“這次莫非又要把我給灌醉然後跑掉?”
顧虹見絲毫不見心虛,道:“怎麼可能。同樣的招數我不會用兩遍的,相信你也不會上兩次當。”
林思澤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顧虹見又道:“這次如果要跑走,我會用彆的辦法的!”
林思澤冷笑一聲。
“笑那麼嚇人做什麼。”顧虹見撇了撇嘴,給他斟酒,“來,繼續喝呀。”
而實際上,顧虹見想說的話都憋在心裡,但又不想說,便乾脆拿來下酒了。
她喝,林思澤自然也得跟著喝。
就這樣,不知不覺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屋內卻越來越暖和,顧虹見的臉上不知不覺泛出了血色,而林思澤的臉也慢慢紅起來。
林思澤揉了揉太陽%e7%a9%b4,有些困頓地道:“行了,真的彆喝了。”
顧虹見瞥了他一眼,又喝了一口酒,懶懶道:“我還沒喝醉呢……”
林思澤伸手去拿她杯子,道:“彆喝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顧虹見忽然就生氣了,十分不開心地拍掉他的手,道:“你這人怎麼這麼煩?!我要喝多少就喝多少,你管不著!”
林思澤麵無表情地再次把她的杯子搶走,道:“不準喝了。”
顧虹見:“……”
她是真的怒了,原本因為醉酒而紅彤彤的臉因為生氣簡直紅的要爆炸,然而見林思澤還是一臉鎮定,顧虹見便乾脆氣呼呼地站了起來,走到林思澤身邊去搶自己的酒杯。
林思澤漫不經心地抓住她伸過來的手,道:“乾嘛。”
顧虹見說:“你給我滾!我自己喝酒,不樂意看到你了!”
“不。”林思澤居然還極為難得地衝她笑了笑,“何況,這裡是禦書房。你怎麼可能把我趕走?”
顧虹見青筋直跳,然而沉默半響,她居然沒有再去搶,而是呆呆地站在原地,默默流下一行眼淚來,鼻子還一抽一抽的,雙眼通紅,整個人就像一隻被搶了胡蘿卜的小兔子。
林思澤:“……”
他倒不是第一次見顧虹見哭了,但上一回顧虹見哭的那麼決絕那麼隱忍,和這一次截然不同。
這種柔弱兼具哀傷,哀傷中又帶著一絲可憐,可憐裡又多了一分可愛的哭相,怎麼可能屬於顧虹見?!
林思澤頓時覺得自己真是醉了。
他怔怔地看著站在原地哭的顧虹見,一時間也沒有出言安慰,而顧虹見哭了一會兒,輕聲嘟囔道:“你就是這樣……老是把我想要的東西給搶走……”
林思澤看著她,道:“我搶走你什麼東西了?除了……這個酒杯。”
顧虹見愣愣地說:“你把林思澤給搶走了。”
林思澤哭笑不得地歎了口氣想,她是真的醉了……
卻聽得顧虹見又道:“林思澤被你給搶走了,所以他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林思澤放下顧虹見的酒杯,神色莫測,舉起自己的酒杯,飲了一口,道:“怎麼不一樣了?”
偌大的屋子裡,顧虹見還在嘀嘀咕咕自顧自地說著胡話:“若不是你搶走了林思澤,他怎麼會變得那麼討厭……原本他雖然也挺討人厭的,但他不會用那樣的眼神看我……”
林思澤皺眉,飲酒,道:“什麼眼神?”
“很恨我的眼神。”
顧虹見輕聲道,眨眨眼,又落下一串淚來。
林思澤隻能繼續抿酒。
他已經無法回溯當天他是怎麼看顧虹見的,畢竟已經過去太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