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和林思澤平起平坐一起吃飯的顧虹見眼睛都亮了,伸筷子去搶,而素來冷靜的林思澤大概也很想念肉味,居然也伸出筷子去搶那塊最大的肉。
兩人的筷子在空中交彙,顧虹見往林思澤那兒看了一樣,隨即毫不猶豫地反手打開林思澤的筷子,林思澤終於露出個不爽的表情,手臂一翻,也用筷子去敲顧虹見的筷子,而後牢牢地夾住了顧虹見的筷子。
顧虹見幾乎要氣死,也不由得認真起來,手上的力氣隨之加大,整個手臂一揚。
然後,林思澤居然就整個人翻到,坐在了地上。
兩個人都愣住了,同樣不可置信地看著彼此。
顧虹見傻了半響,第一反應也不是把好歹是自己台麵上主子的林思澤扶起來,而是趕緊把大肉夾起來吃了。
林思澤眼睛瞪的更大了。
這倒是顧虹見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樣的表情,頓時有點想笑,但還是擦了擦嘴,湊過去假惺惺地道:“那個,平王殿下,我扶您起來吧……”
林思澤猛地站起來,陰沉著臉道:“不要靠近我。”
顧虹見道:“呃,我也不是故意的……誰知道您那麼弱不禁風,一撥就倒了……跟個姑娘似的……”
不說還好,一說起來,林思澤更是生氣,但他也隻是閉了閉眼睛,道:“你的功夫何時變得這麼好了?”
“呃?”顧虹見傻了傻,說,“不知道……我每天沒事做,不就練武嘛。”
林思澤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顧虹見瞧見他一副受氣包的樣子,隻覺得好笑,小聲道:“林姑娘……嘿嘿。”
當晚,林思澤跟孟先生說了一下這件事,但也沒提顧虹見搶自己肉的事情,而是很含蓄地說“覺得顧虹見的武功進步神速”。
孟先生卻是一笑,道:“嗯,我早就發現了,虹見自己應該也有察覺吧?”
顧虹見尷尬地道:“沒有……隻是偶爾乾活之後,是覺得挺輕鬆的,沒什麼累的感覺。”
實際上當時林思澤內心隻有一個想法:你也知道你是偶爾才乾活嗎?
孟先生笑了,道:“也算我運氣好吧,隨手選了個人,就是個頗有天賦的人。不過虹見你功課實在差……我也不能單獨輔導你,思澤,你平日若是有空,就從基礎的千字文開始教教虹見,她雖功夫好,但將來要幫助你,這方麵也是不能落下的。”
林思澤頓了頓,才憋出一個“好”字。
顧虹見傻了半天,也隻能應下來。
林思澤居然還真的開始教顧虹見文字。
顧虹見武功方麵很有些天賦,但是念書方麵,卻實在很沒有天賦。
當時林思澤讓她寫自己的名字,她歪歪扭扭寫了出來,林思澤將她的名字又寫了一遍,讓她記得每天臨摹,又問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麼寫。
顧虹見很尷尬地搖頭。
林思澤把三個字寫了出來,然而顧虹見記了三天也沒能完全寫出他的名字,不是林寫成木,就是澤寫成兩點。
林思澤苦不堪言,隻覺得顧虹見一定是在耍他,但看顧虹見那副非常努力認真卻實在想不起怎麼寫字的模樣,也隻能黑著臉,默默不斷地寫著自己的名字作為示範。
而實際上林思澤猜對了,顧虹見再怎麼沒天分,也不會這三個簡單的字學了這麼久都學不好。
她隻是很享受看到林思澤氣急敗壞的樣子。
同時,她也很希望自己能把林思澤這三個字寫好點,她覺得這是個挺好看,也挺好聽的名字,如果能寫的像林思澤那樣蒼勁有力該多好。
所以她故意裝作寫不來,好讓林思澤寫了一遍又一遍,自己好慢慢地模仿。
而時光飛逝,如今能憑著自己能力寫的一手好字與好文章甚至進入殿試的顧虹見,已經不再是那個連筆都握不好的小女孩,可她寫的最好的三個字,依然是林思澤。
一筆一劃,畢竟在心間描摹了十餘年。
作者有話要說:
☆、第 7 章
顧虹見在這邊回憶了半響,實際上也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那邊賀芳凝已經極其驚訝地道:“皇上怎麼可能沒有愛過顧大人呢……”
林思澤倒也不生氣,反而像是頗感興趣地道:“你為何覺得朕愛她?”
賀芳凝想了想,道:“她與皇上自幼相識,如今粗粗算來也有十八年……”
林思澤自己倒是頓了頓。
而後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道:“朕自己倒沒注意,居然已經過了十八年了。”
顧虹見心想,若從她初見林思澤開始算,那可足足有二十年啊。
大概是沒想到自己反而提醒了林思澤和顧虹見間的“情誼深長”,賀芳凝傻了傻,而後道:“呃……是啊。而且,臣妾來的晚,但當年的事情,也是聽說過的。顧大人一直在您身側,為您掃清障礙,皇上怎麼會不愛顧侍郎呢。”
林思澤道:“如今我也看重趙學士和孫將軍,莫非朕也該愛他們?”
賀芳凝傻了傻:“……皇上說笑了。”
顧虹見忍不住大笑起來,心想林思澤居然還開這種玩笑,若是讓那耿直的趙學士和木訥的孫將軍聽了,保不齊得嚇一跳。
林思澤道:“朕欣賞,也需要有能力又聽話的人,顧侍郎雖是女子,但正是這樣的人。”
意思很明顯——她顧虹見和趙學士,孫將軍並無不同,隻是是個女兒身罷了。
賀芳凝嘴角揚了揚,又壓下去,道:“可是,顧侍郎在後宮內裡住過三年,皇上還特意賜了“昭虹”二字……”
林思澤挑了挑眉:“你不喜歡紫雲殿?那今日便改了吧,喚作紫凝殿。”
賀芳凝顯然十分激動,但還是磕巴道:“多謝皇上……”
“還有什麼要說的麼?”林思澤道,“你還覺得朕愛顧侍郎麼?”
“不……不覺得了……”賀芳凝顯然也知道要順著林思澤的話說了,道,“皇上與顧侍郎之間,並沒有臣妾想的那麼……”
林思澤忽然又有些不耐煩了似的,道:“行了,你下去吧。”
賀芳凝識趣地應了一聲,一副還有話要說但又不敢說的樣子退下了,聞道堂裡又隻剩下了林思澤與顧虹見一人一鬼。
顧虹見聽了剛剛林思澤說的所有話,也並不難受,隻依舊飄來飄去,心裡平靜的不得了。
他愛不愛她這件事,顧虹見早清楚了,也早就在不執著了,再聽他說的這麼分明,最多也隻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他已經不能隻憑語言就讓她難受的要死了,這大概可以算是她的進步。
隻是,林思澤為什麼這麼喜怒無常……
顧虹見實在不懂,卻恰好見蔣海福走了進來,小聲對林思澤說了聲“皇上,左大人來了。”
林思澤當即點頭:“讓他進來。”
卻見走入的人果然是左寧昊。
左寧昊先是行了個禮,林思澤對他的態度極為柔和,道:“平身吧,坐。”
左寧昊道了謝,毫不客氣地坐了,又主動開口:“皇上過兩日又要駕臨左府麼?”
林思澤笑了笑,道:“左大人不歡迎?”⑥思⑥兔⑥文⑥檔⑥共⑥享⑥與⑥線⑥上⑥閱⑥讀⑥
左寧昊趕緊道:“當然不是,皇上來,當然是蓬蓽生輝,隻是每年九月十八,皇上都要來,雖……臣的姐姐是因顧侍郎而死,但說到底,也是自殺……皇上實在不必如此掛心——至少我看顧侍郎自己是毫不在乎的,去年九月十八,我去十字大街買黃紙,還瞧見顧侍郎女扮男裝在醉仙樓裡喝酒呢。”
林思澤聞言,不喜不怒,隻道:“她是沒有心的人,朕與她不一樣。”
左寧昊撇嘴,道:“雖然顧侍郎是皇上您身邊的紅人,但臣還是不得不說,這個顧侍郎真的太可怕了。以前我跟我姐姐在一塊兒,姐姐對我極好,我從不相信最毒婦人心這句話,可顧侍郎卻是實實在在地讓我見識了一回。”
林思澤勾了勾嘴角,道:“好了,不說她了。兩日後我還是照常去左府,你記得跟左相打聲招呼。”
左寧昊點了點頭,又掏出個發簪,道:“皇上,雖說有些冒昧,但臣大概也能猜到皇上對姐姐總是有些不一樣的。可惜姐姐死後,父%e4%ba%b2把姐姐生前所有東西一塊兒埋了,一個也沒剩下,皇上想必是很遺憾的……不過說來也巧,前些日子府上修葺,下人從花園中發現的發簪……我記得這是姐姐小時候戴過的,大概是她在花園中玩的時候遺落下的。居然還能被翻出來……”
話還沒說完,左寧昊手中的發簪便被林思澤接過去了,林思澤盯著那有些舊了的發簪,道:“朕也記得。”
左寧昊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林思澤是說,他也記得,這是左寧嫣的發簪。
“我拿著用處也不大,所以特意帶來給皇上了。”左寧昊道。
林思澤點了點頭,道:“多謝了。”
“呃,皇上千萬彆說謝,實在折煞微臣了。”左寧昊擺了擺手,又歎了口氣,“隻是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對不對。睹物思人,可人卻不在了,隻會更叫人傷心。”
林思澤搖了搖頭:“你做的很對……若沒其他事,你先下去吧。”
左寧昊很自覺地說自己沒什麼事便離開了。
林思澤手中握著發簪,神色莫測,顧虹見在他身邊飄了一會兒,還是看出了他臉上的表情大抵可以被稱為“傷心”。
過去了這麼多年,他果然還是會為了左寧嫣傷心啊。
顧虹見看著那發簪也發了會兒呆,她也認得那個發簪,款式很簡單,是一朵白蓮,下方墜著瑪瑙,許多年前的冬至的那一日,左寧嫣就戴著它。
林思澤將發簪輕輕貼在額邊,仿佛像是想從這個死物身上汲取任何來自左寧嫣的氣息一般。
顧虹見忍不住笑了。
還真是……一往情深。
誰見了不得動容呢?還好,左寧嫣看不到。
而她,一直看著他對左寧嫣的愛,早習以為常。
林思澤又拿出一副畫卷,輕輕展開,上麵赫然是左寧嫣的畫像,畫像上的她還是許多年前有些年幼的模樣,卻依然動人,一襲白衣飄然宛若仙子。
這是林思澤當年畫的,雖然畫技不如現在,但勝在一份深情,那一筆一畫間的情誼躍然紙上。
顧虹見看了,倒也不嫉妒。
林思澤畫這畫的時候,她還在旁邊研磨來著呢。
而後林思澤將畫收好,又忽然站了起來,讓蔣海福進來生了盆火。
此時雖然已經九月且都城偏北天氣較涼快,但也不至於要生火,蔣海福顯然也有點疑惑,但也不敢多問,生了火便走了,林思澤一人坐在聞道堂裡,終於放下了發簪,而後起身,走向了一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書櫃。
那書櫃裡擺的都是些不怎麼有名的畫師的畫,之前某任皇帝酷愛收集這類畫,後來的皇帝自然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