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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釵記 雲之風華 4064 字 2個月前

貧農本是租佃糧種,現在租佃桑種,種桑樹的虧損一年年加起來,債台高築,少則五年,多則十年,那些貧農就要賣地還債了。

夏語澹也不是太懂每一個數字為什麼是那樣的,現實的問題變成一道非常複雜的數學題,夏語澹數學不好,可是結果夏語澹看懂了。

一點一點,可謂是潤物細無聲,把土地蠶食掉。

土地兼並!

千百年來農民都在爭一塊土地。

漢唐周梁,王朝的交替也是因為一塊土地。

“這是……”夏語澹看著溫神念和溫持念合力寫下的字跡,一張張墨跡未乾的紙,臉色氣得慘白,又怒得紅起來:“若五年,十年,二十年之後,那些貧苦的農民無田耕種,都是我的過失?若為此動搖了大梁的江山,我萬死難贖!”

☆、第一百六十八章 私心

三歲到十歲,那些生活刻在夏語澹的骨子裡,也塑造了夏語澹對這個世界的認識。

王銅鎖的姑姑姐姐出嫁都沒有給她們一副體麵的嫁妝,因為家裡的錢要攢下來買地,東家再好也沒有一戶農家願意世世代代當佃戶。王青竹的奶奶生病了,不吃不喝五天把自己餓死了,因為兒孫們要賣了地給她治病,王奶奶寧願死也要守住一塊地。

連鄉連鎮,發生全村的毆鬥,不是爭水,就是爭一塊山頭。

奪人田地,無意於取人性命,還要毀人祖墳。

夏語澹第一次體會到了太孫妃的責任,不是讓趙翊歆高興,再給他生幾個孩子就夠了。那責任如海嘯一樣裹挾著狂風巨浪而來。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夏語澹已經是上位者,她尚且本分自守,還未露出喜好,隻是因為皇上一句話,才拿走了織造局的十萬匹布,就有人打著孝敬太孫妃的旗號,在江南壓迫貧農改稻為桑。

蝴蝶偶爾煽動幾下翅膀就可以引起一場龍卷風。夏語澹以前一直認為這句話太過誇張,現在夏語澹也要化蝶了。

溫神念抽回夏語澹手中的紙安慰道:“其實也沒有那麼嚴重,需要向官府或大戶租佃糧種的本是少數,借不到而隻能借桑種的又是少數中的少數。”

夏語澹沉默低頭。

狼撲羊群,都是叼走跑得最慢的一隻羊,然後一隻又一隻,永遠有一隻最慢的羊。

溫持念剛才一直低頭撥算珠計算,鬆鬆的巾帽有些聳上去,他整理好了他的帽子才道:“三處織造局每一年向江南各地采買布匹,都是放權給每一地的紡織商人采買。今年蘇州織造局要在和慶府,吉州府兩地采購十二萬匹布料,實不相瞞,我們錦繡坊想接下這筆生意,正月裡父%e4%ba%b2就帶著我跑了兩次蘇州織造局……”

說到這裡,溫持念壓下他的巾帽有些不好意思,過年跑去蘇州織造局,就是給那些織造局的官員送禮的意思。大家不是小孩子,有些暗地裡的交易需要意會,織造局的官員有權,一放手就是十二萬匹的生意,承辦這件差事的人,中間的差價能賺兩三萬,這兩三萬給誰不是賺,想要差事就要拿出誠意,誠意無非錢財二字。

官員看不起商人,是官員握著生財的脈門,享受著商人們的巴結。

溫持念苦笑道:“兩次去錢沒有少花,而且父%e4%ba%b2承諾十二萬匹布,絕對是去年今年新織的布匹而不是曆年的陳布。最後這個差事還是落到了吉州紫薇坊袁家的頭上。我倒是不信,相同質量和數量的布匹,紫薇坊能開出比錦繡坊更合理的總價。”

“同行如仇敵。”溫神念向夏語澹解釋。

“商場如戰場。”夏語澹表示理解。

“袁家得了這件差事,在我們上京的那幾天,聯絡了五家織坊,以發展絲織業為目的要在五年之內,在和慶府和吉州府兩地增加十萬畝桑田。以後織出來的絲綢,由織造局收購,織造局不收,袁家還和福建的遠洋商隊聯係上了,兩地的絲綢可以遠銷南洋。”

溫持念望著夏語澹,不知道她懂不懂其中的利害。

若夏語澹真是隻有十五年生活閱曆的人,很可能不懂,可是兩世加起來,再加上溫家兄弟剛才那筆帳。

袁家公開宣布要增加十萬畝桑田,你說他們壓迫貧民,他們是不會承認的。他們還會說是給了貧農們一條生路,有財大家一起發,發展了絲織業,繁榮了當地經濟,甚至於和慶府吉州府兩地的絲綢能遠銷南洋,離開海港還要向朝廷交納一筆賦稅。他們是在給朝廷賺錢。

夏語澹表情凝重道:“好像我說這句話不太合適。財富集中在少數人的手裡,並不是一個國家的幸事,藏富於民,才是真正的國家之福。袁家的做法,隻是鼓了少數人的荷包,我也在少數人之列,可是我不會領這份情。”

溫家兄弟的神情徹底放鬆了下來,溫持念還坦白了道:“在商場上錦繡坊對上紫薇坊,幾乎都是錦繡坊敗北而走,前年父%e4%ba%b2本要在杭州府仁和縣開一家綢緞莊,鋪麵過戶的文書拿不下來,生生被紫薇坊截了糊。袁家老爺生了四十六個女兒,個頂個的漂亮,真是氣得我吐血。”

四十六個女兒想想也不可能是嫡女,都是庶女。是袁老爺和歌舞伎生下的,歌舞伎個個都是絕色的,根好生下來的女兒也漂亮。然後袁老爺做生意,金錢不能誘惑,就使美人計。溫家看上的鋪子袁家也看上了,兩家爭鋪,袁老爺把一個才十三歲的女兒送給了處理此事的杭州府仁和縣縣令,那位縣令就把鋪子判給了紫薇坊。

這種幕後肮臟的交易,溫家把柄都抓不到。因為縣令沒有納袁家的女兒為妾,隻是睡一晚,就扭轉了整個事態。袁老爺在商場上又狠又毒,不擇手段的名聲讓一般的商家避其鋒芒。

其實大戶人家圈養歌舞伎就是陪客用的,俗稱家伎。高恩侯府最早的一批家伎還是封侯賞的,這都是慣例了。溫家也沒有那麼乾淨,家裡買過幾匹揚州瘦馬就是乾這種事情。

才色雙絕的揚州瘦馬老貴了,動輒數千上萬兩,而且六七年就過氣了。袁老爺不虧是商人,嫌揚州瘦馬貴就自己生,這一筆開銷省下多少,然後女兒們長大了又給他賺一大筆。

商場官場上很多人都知道,袁家是個沒掛牌子的私窠子。可是袁老爺把投其所好做到了爐火純青,又至賤無敵,誰會去管袁老爺怎麼待%e4%ba%b2生女兒呢。

這個時代,做妓和招妓,是合法的。

同行如仇敵,溫家在這個事情上也存了私心。近二十年商場上溫家處處被袁家壓製,袁家能不擇手段,溫家做不到不擇手段,就走了另外一條路。溫神念用心讀書考進士也有這個原因在裡麵。溫家供出一個進士,溫神念就是不做官擺在溫家也是一尊大神。

現在嘛,溫家認識的夏六姑娘成了太孫妃,就是溫家手裡的利器了,還是一把暗器。

通過聶家大夫人和二夫人,夏語澹明白了‘有所求’並不是一件壞事。目標一致,人和人才有相處的必要。

所以夏語澹笑著和溫家兄弟道:“我也不是養在天上的仙人兒,不受煙熏火燎的。你們把改稻為桑不合理的主張寫下來,我拿給能做主的人看。”

溫神念沒有授官,根本就沒有上奏的權利,即使他授了官職,他的奏章也未必能送到禦前。他的政治主張,也沒有人用心一聽,從而得到足夠的重視。

“那我們現在就重新寫,也不是寫,整理一下很快的。”到了現在,溫神念也有點緊張了,這是他作為士人的通病。能做主的人是誰?溫神念讀了十五年的書,就是為了走到君王的麵前,獻上自己的一片忠心。

君臣猶似夫妻,溫神念這位新婦能不緊張嗎。

夏語澹眨了一下眼睛,想到她所看過的錦衣衛的密奏,含笑道:“你們寫吧。不需要贅述旁的一個字,怎麼簡潔怎麼寫。他看奏章都沒有多大的耐心。也彆寫成科舉文章似的,他也不愛看。”

溫神念懂了,摒棄了所有的格式,隻是就著改稻為桑這件事,寫下自己的看法。

這中間也看出溫持念的才華了,夏語澹看著幫忙算計的溫持念,點著腦袋道:“你不需要臥床休息一下嗎?”

溫持念捋著他的帽子道:“沒事,我早好了,就是沒有頭發不能見人。還要躲個把月吧,我天天困在屋子也很無聊的。”≡思≡兔≡網≡

“也是哦。”夏語澹笑道,除了和尚尼姑之外,光了頭就像沒穿外衣出門一樣。

兩位堪堪整理完,甄氏帶了兩個婆子提著食盒來來,甄氏人也爽利,問道:“沈娘子用飯嗎?”

家裡來客,留客吃飯是禮節。雖然夏語澹有點特彆,可是現在將近午時,該吃飯了又不說一聲,就是失禮了。

“好呀。”夏語澹麵對甄氏笑著開口道:“也不知道伯母知不知道,我小時候蹭了你們家很多飯,蹭完了打包帶走,還要帶上一夥人來蹭。”

甄氏尚顯拘束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道:“隻是家常小菜,依著和慶府的口味做的,但願你吃得習慣。”

兩個婆子放下食盒,一個拿盆,一個拿水先伺候夏語澹洗手,再伺候溫神念和溫持念。

夏語澹洗了手,看到甄氏在擺菜擺碗,上前接過一碗菜。甄氏的手明顯縮了一下,對上夏語澹自然的眼神舉止,才跟著恢複自然,輕笑著放手給夏語澹。甄氏也和他們一起吃飯的。

分食製,餐盤精巧,一碗家常鹵牛肉,一盤炒菜心,一盤菌菇炒粉絲,一碗豆腐魚籽湯。和夏語澹以前在望宿縣蹭飯的菜色差不多。

魚籽就是夏語澹來探望溫持念送來的兩包鱘魚籽。

甄氏謙辭道:“家裡雖然有幾個錢,可是鱘魚籽是稀罕物,家裡廚娘不會做這道菜,我掌勺煲了湯,依著豆腐蝦籽湯的方法做的。”

豆腐滾透,魚籽黃亮,湯色奶白,夏語澹先喝了一口湯道:“好喝,伯母的手藝比我強了十萬八千裡了。我的手藝止在素菜上,河鮮在我手裡去不了腥味。”

溫神念和溫持念疑惑的眼神瞄來。

甄氏會意笑了。

兩個兒子沒有媳婦,還不知道吃媳婦煮的東西,是什麼滋味。

☆、第一百六十九章 姐弟

吃完了飯,甄氏送夏語澹出門,兩人轉身之際,溫持念神情失落。

溫神念看在眼裡,等甄氏和夏語澹走遠了,才拍著溫持念,無聲安慰。

有些話不能說出來,說出來揭開了溫持念的傷疤,溫持念更加痛苦。這次意外,郭家又是打點下處,又是延請太醫,又是厚禮致歉,甚至那郭二姑娘留下來和溫家在驛站住了七日,等溫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