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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釵記 雲之風華 4039 字 2個月前

傳皇後的身體一直不好,才由李貴妃協理宮務。今日一見,能在後宮的女人樣貌都不差,細較之下,皇後未滿六十,因為人瘦,近眼細看,已經遮不住顯出老態來。李貴妃比皇後年長幾歲,是皇上還是皇孫時,侍寢的宮女之一,說是皇上第一個女人,因此這些年甚是器重,雖久不寵幸,也許以貴妃之位。李貴妃因為長得豐滿,臉上肉皮撐著,倒比皇後看著還小幾歲。

夏語澹隻看皇後和李貴妃耍花槍,並不說話。

皇後回頭,笑道:“果然被成妃說著了,我這侄孫女拘謹了,話也不敢說了。你不用拘束,這些隻當家裡長輩待就是了,宮中寂寞,將來也隻是像現在這樣聚在一起,說說話,聊聊天,打發時間,日子一天天就過去了。”

吳成妃一陣笑,道:“隻怕六姑娘在家也是這樣少言寡語的。看著老實孩子一個,多要李姐姐費心,周全想著。”

夏語澹是庶女誰不知道,喬氏怎麼當嫡母的誰不知道,在夏家當庶女這樣恭順拘謹才是常態。

李貴妃對上吳成妃,就沒那麼好說話:“內廷事雜繁蕪,我隻為皇後分憂,揣了幾把鑰匙,成妃要什麼,隻管著我去取。”

話說的好輕巧,各人有各人的分例,李貴妃做事一貫公允,就是挑剔的成妃都挑不出刺來,要額外的什麼,成妃張口就是拿臉給人家打了。

吳成妃待要說什麼,錢肅妃搶先道:“我們這群老婆子你一言我一句的鬥嘴解悶,我們自個開心,也不怕把六姑娘唬著了。”

“誰鬥嘴了。”吳成妃嗔笑,卻是真的閉嘴了,一字也不再說,隻是這樣一來,就坐實剛才是在三家鬥嘴了。

最尷尬的是皇後,皇後還要紆尊和嬪妃鬥嘴?“我們是老了,看著爾凝,就更顯得我們老了,還有什麼好鬥的。”皇後真真在為歲月惆悵,端起茶來抿了一口。

李貴妃第一個起身告辭,而後眾妃都離去了。

吳成妃和錢肅妃要好,站在半道上邀錢肅妃同行。兩人不急著回宮,就沒乘轎攆,隻緩緩不行。

錢肅妃輕聲道:“你呀,彆的都好,隻是這張嘴,太尖刻了,你想把你上頭的都得罪了不成。”

吳成妃不在意,輕笑一聲道:“我最上頭的可是皇上,宮中的女人每人一種活法,我尖刻我的,皇上還就喜歡我這張尖刻的嘴。我攪和一通,膈應了誰,痛快了誰?我有分寸。”走了幾步,吳成妃又冷笑道:“前朝的大臣們,說在其位謀其政,身為後妃,延綿子嗣就是我們的政績了,我無能,未有建樹添居妃位,皇後有什麼?坐在中宮三十年。她有什麼不知足的,她比我們,是家世好,還是德行好?”

吳成妃和皇後是同一批秀女,隻是她在開頭就輸了,妻妾名分早定。

錢肅妃也不滿今天皇後的作為,道:“倒是難為這位準太孫妃,被當成了一景。”

後宮眾人還瞧不出夏語澹何德何能,坐上了太孫妃,因此尖嘴的吳成妃也不拿夏語澹說事。

錢肅妃見吳成妃沉默了,也靜下來深思。李貴妃協理宮務一向公道,熬到了妃位又有年紀,錢肅妃很滿意現在的生活,隻想維持現狀老死宮中,夏語澹今日未有出聲,可總是姓夏的。

難道宮中將有大變?

“你看,你快看?”吳成妃拉扯沉思中的錢肅妃。

錢肅妃順著吳成妃的視線看,是皇太孫的轎攆遠遠經過。

人散了,略過那些浮誇的褒獎,皇後才和夏語澹說正經話:“聽你父%e4%ba%b2說,太孫在你屋裡殺了一個奴婢?可沒把你嚇著吧?他們男兒家,尤其趙家的男人,從小見識慣了打打殺殺,是常人多了一份膽氣。”

夏語澹昨天回石榴院,就被夏文衍追著問當天的事,被馮撲攔下來了,還備了皇後這招後手?夏語澹第一次在皇後麵前抬高臉,端正道:“大宅門裡說,積年的管事比一般小輩的姐兒哥兒還有臉麵,還真是,太太和大爺的奶媽子說話,奶媽子坐著,大奶奶還要站著服侍太太。落到我這裡,管事的女兒也比我強些。娘娘,我自幼在鄉下地方和一群農孩子長大,就是那個奴婢的家中長大,她自小看慣了我的卑微,想必不懂我何德何能,配享尊位,因此說了幾句不敬之言。那不敬之言太不堪,恕我不能啟口,娘娘這樣尊貴,也是聽不得這樣難聽的話,隻看殿下,聽也聽不下去了。”

“這……如何有這般沒有規矩的人?”皇後憤然道。

夏語澹如同在說彆人一樣,時至今日,夏語澹所受的委屈,都得到了補償,因此她沒有傷感:“在我身上,一開始就沒了規矩,也就怪不得,彆人已經習慣了對我沒規矩。習慣是件可怕的事,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即使她死了,隻怕後麵還有人,覺得我是沐猴而冠,除了張尚算可陳的臉,我還有什麼能讓人心服口服的。”

皇後一把抱住夏語澹,安慰道:“夏氏大族大家,我身在宮廷,確實看不見角落裡的人,好在你熬出頭了,那熬著過的日子,對你都是一種磨礪,沒有寒徹骨,怎有梅花香。熬到了現在,天下的女人攏一塊,把我也算上,沒有誰比你更尊貴了。”

“臣女不敢當,娘娘才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皇後這麼來一句,如同把剛出鍋的包子扔過來一樣--燙手,夏語澹可不敢接。

皇後勉強一笑,道:“你以後會明白,不,你或許現在就明白了。女人的尊貴都是男人賜予的,尤其在深宮之中。”

皇後話音落下,蕭姑姑笑臉道:“娘娘,殿下來請安了。”

皇後笑睨夏語澹道:“我說什麼來著,就這麼一會兒我們娘倆說話的空兒,他就來了。他一路過來,誰看不到,你在他心中的分量。”

☆、第一百四十二章 念佛

夏語澹第一次見穿戴隆重的趙翊歆,用梁冠束了發,身穿一件三色金龍鱗紋玄色素接袖,外罩披肩白狐褂,腰佩山玄玉,腳登杏黃靴,帶著朝氣而來,單膝跪在地上。

“給娘娘請安……”聲音如清泉叮咚。

“快起來,快起來。”皇後滿麵堆笑,離座雙手把趙翊歆扶起來,愛看著趙翊歆道:“才出去一會又忙忙趕過來……”想是覺得自己看見孫子的眼神,期盼太多,皇後收回了目光,回頭對夏語澹道:“他姑姑身子重了,隻在家養胎,他姐姐說好今天進宮的,到了時辰也沒見她來,說是在府裡暈倒了。這是怎麼了,人就暈倒了?”

皇後關切之意溢於言表,問向趙翊歆。

“說是喜也是憂,公主府有人過來,娘娘仔細問一問吧。”平都公主在她的公主府暈倒,趙翊歆就立刻趕去看了。尾隨在趙翊歆身後一個著桃紅的丫鬟跪在皇後麵前,準備皇後問話。

皇後緩了緩,回到座位上,笑道:“瞧我急的,虹裳快給太孫上茶,你坐著吧,早晚都是一家人,不用避諱。”

虹裳就是蕭姑姑,夏語澹有了一個繡墩,坐在皇後身邊。⊙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皇後安排好了他們二人,才清冷了口氣,問跪著的丫鬟道:“蒲月你說說,你家主子是怎麼回事。”

蒲月微抬頭答話:“回皇後娘娘,公主殿下是有喜了,隻是日子淺,加之公主信期那幾日,依舊來了紅,所以奴婢等疏忽了,今日公主和駙馬晨起,還以為晚上沒睡安穩精神短了,梳妝之時越發撐不住,現在又見了紅,太醫已經開了安胎藥用上了。”

皇後的一顆心隨著蒲月說的話晃上晃下,急道:“那胎兒保住了沒有?

“太醫說,隻看今天,過了今天止了紅就無礙了。”

皇後手撐在扶手上,急道:“這話就是說,今天紅止不住就要滑胎了!果然說是喜也是憂,聶家……他聶瑛就是這樣服侍公主的?”

公主和駙馬晨起,夫妻不可能晚上蓋個被子純睡覺,還沒有睡安穩,怎麼個沒有睡安穩呢?其中的意思皇後聽得出來,女人懷了身子又行房事,才弄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若有閃失,他聶瑛是首罪。

“娘娘,這倒也不能全怪罪姐夫。我問過姐姐了,是姐姐著急。姐姐說她想要個孩子,以為前幾天……還沒有,所以這幾天著急了些。”

平都公主暈倒,趙翊歆出馬就是查這個事情,萬一真是聶瑛縱欲,聶家沒那麼好過。可是一查之下真不能全算聶瑛的過錯。公主和駙馬,要和尋常夫妻顛倒一下。隻有公主想,才能把駙馬拉上床。是平都公主一次次召見駙馬,有公主說話為證,皇族的生活沒有私密可言,公主府女官還記著呢。

平都公主甚是愛重駙馬,婚後如膠似漆,常常傳召聶瑛。這床第之事……平都公主一天到晚,隻做她開心的事,她覺得和駙馬在一起怎麼開心,她就怎麼做,聶瑛的過錯,隻是太遷就平都公主的意思。

當然,平都公主想懷一個孩子也是真的,所以才會在床上這麼用力。

皇後搖頭歎息:“我就說年輕小夫妻不懂事,不知道怎麼過日子,公主府需要一個穩重老城的人坐著。”

皇後是說,公主府需要一人總領事物,對外能處理家務,對內能勸誡公主,指點公主和駙馬言行。現在的掌事女官充其量隻是一個文書,對公主沒有約束的能力,才讓一對年輕小夫妻,貪圖床第的歡愉,失了分寸。

趙翊歆並不認同,道:“前朝公主下降,倒是會從宮裡帶出去這樣一批老人,結果呢,那些老人在宮裡恭順,在宮外就拿著女戒婦德磋磨公主,鄙視駙馬。公主和駙馬相見,還要向那些人行賄。我朝早年也有這樣的故事,寧壽公主的駙馬,給了賄金少了,就遭了這群人暴打,還得公主出來為駙馬苦求,皇家公主向家奴低頭……這種事情隻此一次,絕不能再有此種顛倒尊卑之事發生。”

寧壽公主是太|祖的女兒,每一件事都是過猶不及,太宗以寧壽公主之事抹去了公主府女官單獨進宮晉見的權利,那些女官失去了晉見後宮之主的權利,也就失去了後台,隻能是公主腳下的奴仆,也就沒有站起來勸誡的底氣。

“清閒貞靜,守節整齊,視為婦德。那今日這件事,平都傷了身子。傳揚出去,平都還要傷了顏麵。”皇後也有她的一番道理,公主府公主一人獨大,公主貪婪床第之歡,把孩子弄沒了,這話好聽?

趙翊歆不在意,笑道:“漢朝的館陶,唐朝的太平,周朝的顯惠。娘娘放心,姐姐的顏麵在我這裡,隻要我在,外人傷不到姐姐。太醫院說話,九分準隻說七分,姐姐的身子,一群人守著,總會守住的。姐姐年輕,日子慢慢過,就會過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