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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之獄 顏昭晗 4289 字 2個月前

刃似冰從頭頂卸下,帶起一陣風,他正準備將菜刀橫於眼前一截時,咣當聲響,火花四濺,林明思的刀被攔在半空中,然而攔住他的並非閻摩,而是第三把刀。

持刀人便是方才敲門的年長秀才。他不知何時已經橫在兩人中間,手持一把長僅一尺的短刀,隻輕輕一架,林明思的刀便難再往前刺半寸。

“你……”林明思大概未曾想過會出此等變故,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勉強說出一句話,“你好煩……”

“在下隻想投宿一日,不會太打擾主人家的。”秀才笑嗬嗬地收起刀,將碎花包袱放下來,自顧自地道,“灶房裡可還有熱水?我隨便在哪裡都能過一夜的。”

合德將小舟停在積雪的岸邊,隨後與薄子夏下船,挽著薄子夏的手在雪上走著。路旁的矮樹灌木掛滿霜雪,潔白的雪花飄落,堆積在兩人的肩頭。她輕聲笑起來,從口中吐出團團白氣。

“真希望能和你就這樣一起走到白首……”

她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山坡,說:“到了。”

合德撥開落了雪的樹枝,踏入厚厚的積雪,走到一個完全被積雪所覆蓋,隆起的土包之前。薄子夏跟著走過去,才發現那是一座墳,墳前還立著簡陋的碑。合德將碑上的雪拂去,薄子夏才看清楚了那上麵的字。

先室白瑜之墓

“白瑜。”薄子夏念了一遍這名字,好像有些熟悉,小時候聽師兄們閒談關於厲鬼道的邊角傳聞中,出現過這個名字。據那些師兄們說,白瑜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子,自己的師祖,也就是死去的道主的師父就傾慕於她。隻是紅顏薄命,白瑜未至二十五歲便因病去世了,頗為可惜。

“厲鬼道和修羅道就是因白瑜而結仇反目。可以說,修羅道是為白瑜而生的,但是那時候白瑜已經死了。”

合德低頭看著雪花又漸漸在石碑上堆積起來,話語不帶一絲感情,就像是轉述著一個平淡的故事:“婆雅稚,他本來是厲鬼道的人,被逐出厲鬼道。而將他趕出去的,正是他的師兄。”

薄子夏掰著手指算來算去,才恍然大悟:“那這麼說,我應該管婆雅稚叫太師叔?”

合德笑起來:“你可彆當著他的麵這樣叫。他不願讓彆人知曉他和厲鬼道的淵源。”她斂了笑容,又繼續說道:“那時厲鬼道的道主就是婆雅稚的師兄,婆雅稚與白瑜兩情相悅,厲鬼道道主亦鐘情白瑜,便從中作梗,將婆雅稚的右手打殘,逐出了厲鬼道。白瑜因病身亡,婆雅稚便改名換姓,苦讀經文典籍,自稱阿修羅王,號召來許多信眾。”

薄子夏歎口氣道:“就是因為私人恩怨,卻將厲鬼道屠了個乾淨。他的行徑,也實在讓人不齒。”

“身陷修羅,還會在意彆人的看法嗎?見過的死人多了,也就不在乎那麼多的人命了。”合德亦歎了口氣。她側轉過身,抱住薄子夏,冰冷的臉頰貼住她的脖頸。她的力氣很大,手臂箍緊了薄子夏的腰,仿佛在這漫天飛雪之間,她隻剩下這唯一的溫暖了。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

卯時。

白袖蘿以往這時候都會醒過來,把乾達婆橫在自己身上的爪子撥開,然後在乾達婆迷迷糊糊地纏過來之前,從床上跳下去。

但是今天醒過來時,乾達婆並不在床上。她探了探床鋪,被中尚有餘溫,乾達婆應該是剛離開不久。

她坐起身開始穿衣服,心中有些奇怪,不過隨即又高興地想,沒有乾達婆纏著自己,今天可以自由走動了。儘管乾達婆一再強調近來修羅道中死了個身份很不一般的人,不能莽撞行事,但她的時間所剩無幾,要儘快才是。

白袖蘿穿好衣服,戴上頭巾和麵紗,沿著暗道樓梯往上走,將厚重的木門推開。這扇門之後是乾達婆所謂的禁地,隻因為白袖蘿就藏於此處。

天剛蒙蒙亮,映著院中白雪,顯得格外冷清。乾達婆的侍女阿久正在院中掃雪,見白袖蘿出來,皺了皺眉,頗為勉強地打了個招呼道:“姑娘是要出去?”

白袖蘿點頭,阿久便扔下掃帚,在衣襟上蹭了蹭手:“請隨我過來,用過早膳再出去吧。”

“乾達婆呢?”白袖蘿隨口問道。

“今日阿修羅王在修羅道中設宴,她去赴宴了。”阿久並不願多說。

白袖蘿回頭望了眼自己藏身的地窖的入口,苦笑了一下。如果不是自己陽壽將近,乾達婆定然將她囚於此處,而非如此縱容她。

辰時。

白袖蘿潛入了修羅道,獨自走在黑暗的走廊中。她手中拿著燈籠,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捕捉著空氣中的動靜,像一個遊魂一般。

在修羅道中極易迷路,白袖蘿甚至能嗅得到深陷其中的人絕望的味道。

她輕車熟路地繞到了舍脂的宮室。宮室前有人看守,想來潛進去也沒那麼容易。雖然明知自己見不到薄子夏,但白袖蘿就想在這裡駐足,看一眼,隻看她一眼就滿足了,哪怕看到薄子夏是在舍脂的懷中。

白袖蘿將手中燈籠吹熄,靜靜立於黑暗之中。她感覺時間在黑暗中一絲一縷流逝著,就像自己所餘不多的生命。

白袖蘿的母%e4%ba%b2名白瑜,在二十五歲時便去世的,那時白袖蘿尚未滿月,她被修羅道主抱去撫養。待稍微長大一些,白袖蘿才明白,自己的母%e4%ba%b2早逝,而生身父%e4%ba%b2並非他人,正是修羅道阿修羅王婆雅稚。想開母%e4%ba%b2為自己取名“袖蘿”,也是彆有深意的。

白氏是個十分神秘的家族,所有女子無論父%e4%ba%b2是何人,都隨母%e4%ba%b2而姓白。白氏女子嗅覺皆靈,然各有各天命所限。白袖蘿的母%e4%ba%b2在一本手劄裡寫得清楚,她二十五歲時便早亡,如詛咒般傳襲於女兒白袖蘿。

唯一解救的方法,是一輩子清心寡欲,不曾動情,不懂喜悲。白瑜沒有做到,白袖蘿同樣也沒有做到。

因為知曉自己活不過二十五歲,每過一天,都仿佛是從神明那裡乞討來的生機。白袖蘿本不打算愛上誰,卻終究有一天,卻因為一個人的笑容而失神。

那人便是厲鬼道的門人,薄子夏。如果不是滅門之事,也許這樣的感情永遠隻會埋藏於白袖蘿的心底,隨她沉睡入墳墓。

算算時間,白袖蘿隻剩半年的時間了。

巳時。

白袖蘿在舍脂附近的寢宮徘徊,出神了好一陣。修羅道中今日有筵席,舍脂應當不在其居處。白袖蘿心中暗自奇怪,也不知這是什麼日子,婆雅稚發什麼瘋去擺筵席。

她想象著修羅道中宴請貴客的樣子,應當是把檀香成斤焚燒,天龍女儘情歌舞烏煙瘴氣的樣子吧?乾達婆還會彈奏起沙蘭吉琴,像蛇一般倚著婆雅稚。

一想起乾達婆,白袖蘿就忍不住皺眉。這個從天而降自稱是自己同族姐姐的女人,實在是……太不招人喜歡了。然而她卻把白袖蘿按在床上,盯著白袖蘿的眼睛,一字一頓極為認真地說,她愛白袖蘿。

既然生命隻餘區區幾個月,白袖蘿想,她不妨可以也試著去愛乾達婆,依附於她,遠比同薄子夏兩人一起墜落深淵要強。

白袖蘿在黑暗中歎了口氣,將燈籠重新點亮,從袖中取出紙筆,在未繪完的修羅道地圖之上又完善數筆。她如遊魂一般在修羅道中遊蕩,將其內地形摸了個大概,然而是否有暗門之類的,白袖蘿也不甚有把握。

她正咬著筆頭思索,忽然聽到有些動靜,好像從不遠處的走廊中傳來許多人的腳步聲,逃亡一般。修羅道中太過安靜,一旦有點風吹草動,總能傳出很遠。白袖蘿慌忙將燈籠吹滅,在黑暗中繃緊了神經。

腳步聲並非衝著她這邊來的,而是逐漸遠去。白袖蘿鬆了口氣,閃身跟了過去。這麼多人在修羅道中轟隆隆亂跑,肯定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難不成是婆雅稚在酒桌上喝醉了,表演歌舞把人全嚇跑了?白袖蘿一邊猜測,一邊貼著牆小心翼翼地跟了過去。

午時。

噪雜聲從不遠處傳來,火光四躥,順著走廊追逐而去。白袖蘿忽然意識到,那不是逃亡,而是追殺。走廊狹窄,打鬥不開,被追殺的人又跑得飛快,鬨哄哄的動靜不小。

白袖蘿兀自奇怪,修羅道中何時殺個人還弄這麼大的排場?正想著,忽覺前方有勁風襲來,吹得所有火把儘滅,漫天沙塵卷起,她慌忙用袖子擋住臉。不遠處,黑暗的走廊中,乍然亮起一豆綠色的光,像火苗般幽幽搖曳,頗為詭異。白袖蘿驚訝地幾乎要叫出聲來,被追殺的人竟然是舍脂。の本の作の品の由の思の兔の網の提の供の線の上の閱の讀の

舍脂在修羅道中可謂是炙手可熱,怎麼莫名其妙就被追殺了?

白袖蘿連忙加快腳步,想要跟過去,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心裡剛叫了聲不好,便被人從身後整個抱住,嚇得差點叫出聲來,嘴被人捂住了。

“到這邊來。”乾達婆拖著白袖蘿,慢慢往後退著。白袖蘿掙動了一下,乾達婆往她手背狠狠一拍:“聽話!”

追殺的聲音逐漸遠去了,乾達婆方放開了白袖蘿,埋怨道:“你怎麼今天又溜進來了?”

白袖蘿沒有回答她,隻是望著舍脂竄逃的方向問:“為什麼要追殺她?”

乾達婆語氣少見的生硬起來:“修羅道的事情,你少管。婆雅稚殺舍脂,自然有其理由。你現在馬上回去,不要在此處多逗留半刻。”

“我……”白袖蘿還未說什麼,忽然被乾達婆捧住臉頰,以深%e5%90%bb堵住所有的疑問和不滿。

周遭太黑了,像是一個個永遠不為人所知的秘密。

未時。

白袖蘿被乾達婆從修羅道轟出去之後,就想著回一趟厲鬼道,一方麵拜祭死去的同門,另一方麵將修羅道的地圖交給淩修。

乾達婆知道白袖蘿的所作所為,但她都容忍了。也不知道乾達婆究竟圖什麼。

舍脂被追殺,希望薄子夏一切安好。白袖蘿本想求乾達婆照顧薄子夏,然而她卻始終沒法開這個口。

雪花落在身上,拂也拂不去,白袖蘿感覺到了冷,從心裡滲出來的冷。

申時。

淩修對著白袖蘿大訴衷腸,白袖蘿有點心煩,倒不是出於對淩修的厭惡,隻是前塵過往糾纏,難以理清。

她並不喜歡淩修,此生也未曾對男子動心。

淩修收下修羅道的地圖後,兩人便一同走到後山,看著白雪之下重重疊疊的墳塚時,才覺得恍如隔世。在這些墳塚下,埋藏了一個秘密,薄子夏不知道,乾達婆也不知道。

白袖蘿閉上眼睛苦笑,她聽到淩修在身後說:“待來年雪化了,就讓人在此地種上柳樹,相接成蔭。”

淩修說著說著,聲音就哽咽了起來:“我知道,你等不到那時候了……”

酉時。

白袖蘿返回乾達婆的住處時,見乾達婆正立在院中,雪在她頭頂肩上積了一層。天色已晚,乾達婆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