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1 / 1)

修羅之獄 顏昭晗 4175 字 2個月前

中傳來的另外一個聲音,被水流聲掩蓋著,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出來。那是用船蒿擊打河底岩石的聲音,逆流而上,速度很快。暗河水流湍急,此人逆水撐船,速度不亞於順流而下,可見功力高深。

很快,一葉小舟沿著水流而上,船頭掛著紅燈籠,艄公用黑色的船蒿在石壁上一撐,小船停在薄子夏麵前。薄子夏看到那艄公時,不由一愣。一個身材矮小的人,看不清臉,披著蓑衣,頭戴鬥笠,竟然是厲鬼道的護法闌珊。闌珊隻在厲鬼道後山的溪流中撐船,何時出現在修羅道的暗河中?而且他又是如何算得準,薄子夏會在這裡?

薄子夏已經來不及去想這些事情了,眼看閻摩和林明思已經拉拉扯扯走了過來,薄子夏跳上了小舟,闌珊便將船蒿一打,小舟順著暗河像離弦之箭一般竄出去,眨眼間,說話聲一點都聽不見了,隻有水流的聲音。薄子夏鬆了口氣,看著船頭正在撐船的闌珊,這時才覺得疲憊、委屈、恐慌之類的感覺全然湧了上來,她歎了一口氣,竟覺得想要流淚。

這回,算是真的逃出去了吧。從此再不用看合德那張可惡的臉,也不用再在修羅道濕冷黑暗的空氣中發抖。

“多謝護法再度救命。”薄子夏對闌珊的背影說。闌珊依然一下接一下飛快地撐著船,並不理會她。

“護法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薄子夏又問了一句,闌珊依然不理會她。等到小船出了暗河,闌珊便將船停到了河邊沙地上,從蓑衣裡取出一物,向後拋給薄子夏。

薄子夏接過一看,是個小小的荷包,裡麵裝了些銀錢,荷包上繡了一個“白”字。

“這是……袖姑娘的東西?”薄子夏驚愕道。闌珊點了點頭,並不說話。

“袖姑娘不是已經過世了嗎?”薄子夏又問,手裡捧著那個荷包,覺得心裡發酸。闌珊搖頭,不知道他是否認袖姑娘過世,還是他也不知道袖姑娘已經過世的事情。他用船蒿在沙地上寫了一個字,“走”。

走?走到哪?薄子夏明白了,原來闌珊是讓她離開此地,這些銀錢是給她做盤纏的。也對,修羅道追殺她,厲鬼道也容不得她,除了離開此地,沒有更好的打算了。薄子夏下船,恭恭敬敬對闌珊一揖,感恩戴德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闌珊撐著船已經離開了。

薄子夏沿著河岸往東走,準備穿過丹陽城後,到丹陽江邊乘船離開此地。此時剛過了午時,估計合德已經回去了,發現薄子夏逃走,她一定會大發雷霆,然後派人來追她,她得快點走才行,爭取天黑之前乘船離開丹陽城……走了幾步,薄子夏才發現,手腕和腳踝上的鐵環還扣著。這個東西簡直太糟心了,薄子夏決定進城之後去鎖匠那裡將四個鐵環取下來,免得老是掛在身上礙手礙腳,總讓她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快至申時,薄子夏進了城,她又餓又累,也顧不得去吃點東西,而是匆忙穿過街巷,找到了城中鎖鋪。正巧鎖匠無事,她便請鎖匠將鐵環打開。

鎖匠引薄子夏至內室,端詳她手腕鐵環許久,為難地說:“這個鎖,我無能為力。”

“為什麼?”薄子夏愕然道。

“我未曾見過這種鎖。估計是西域的玩意,我怕這鎖裡還藏了暗器或是毒藥,硬要破壞的話,會傷及到你,因此我不敢貿然去試。除非——”

“除非什麼?”薄子夏怏怏問道,十分失望。

鎖匠開口,正要說話,薄子夏忽聞耳畔破風聲響,一個什麼東西被擲了進來,速度極快,幾乎讓人反應不及。薄子夏隻得一矮身,往旁邊閃躲,從腰間拔出那把彎刀來,警覺地望著四周。

天色暗了下來,鎖匠的內室雜亂不堪,視野大受影響。她聽到重物倒地的聲響,隨後便是一片寂靜,再無其他動靜。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發現鎖匠已倒在地上斃命了。

薄子夏心中大駭,她走去查看鎖匠的屍體,發現鎖匠喉嚨上鉗著一枚月牙形的飛鏢,方才扔進來的東西想必就是這飛鏢,也不知道飛鏢是衝著她來的還是衝著鎖匠來的。薄子夏驚疑不定,難道修羅道的人這麼快就追殺過來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央金

修羅道的人已經發現薄子夏的行蹤,如果再被合德抓回去,後果將不堪設想。鎖匠的屍體還在地上躺著,薄子夏顧不了那麼多,從房中衝了出去,不管鎖匠的渾家和兒子正在鋪上滿臉驚疑地看著她,沿著街道一路往城外跑去。

為今之計,隻有趕緊到江邊乘船,離開丹陽。越快越好。

此時已近黃昏了,街巷上隻有稀稀落落的行人。薄子夏倉促的腳步踏在青石板路上,一刻也不敢停留。會不會被鎖匠的家人誤以為是殺人凶手,薄子夏來不及去想。她覺得%e8%83%b8口發悶,%e8%85%bf像是灌了鉛一般,可是不能停下來。

太陽西沉,薄子夏終於跑到了城外江邊。她彎腰喘著粗氣,蹲到水邊撩起水洗了把臉,才覺得好了些。她看到水麵上自己的倒影,蓬頭垢麵的,偏巧耳上還掛著一對精巧的珥璫。薄子夏的手撫上珥璫,心裡很不是滋味。

“船要開了!乘船的快來!”泊在水灣中的內河客船上,船頭正高聲招呼著。薄子夏方回過神,將頭巾重新披好,匆匆踏著水去登船。

這船是入夜便走。薄子夏在船舷邊挑了個清爽的地方坐下來,手伸到袖子裡,攥著袖姑娘的那個荷包。船順風而行,明天天亮時,就能到金陵了。薄子夏將頭靠著船舷,聽著江上的水聲,一輪江月映在水麵上,莫名的淒冷。提心吊膽了一天,她確實有些累了,船在水中行著,她睡著了。

薄子夏是被一陣紛亂的噪雜聲驚醒的,有人在喊“船上死人了”。薄子夏迷迷糊糊睜開眼,見許多人正急匆匆地來回奔走,有的人忽然倒下,引得周圍人一陣驚呼。船內昏暗,也看不清是怎麼回事,隻見人都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更有甚者,直接跳進江水裡去。起初,薄子夏以為是船上有人發急病過世,還疑惑這些人怎麼如此慌張。一個漢子跑過來拉扯她:“姑娘,休要坐在這裡,危險!”

“這是怎麼回事——”薄子夏一句話還沒有問完,忽聞一聲什麼東西觸肉的鈍響,那漢子隨之倒在了甲板上,抽搐幾下,便不再動了。薄子夏吃了一驚,蹲下`身去查看,隻見此人的後心上有一個月牙形的飛鏢,尖銳的一端深深沒入體內,血從他的衣服中滲出來。

薄子夏拔出彎刀,向後退了好幾步,直到撞到船舷上。這種月牙形的飛鏢在她麵前殺死了好幾人,而她連是誰擲的都不知道。

客船蓬頂傳來砰砰幾聲響,薄子夏心神稍凝,腳踩著船舷用力一躍,跳到了棚頂上來,那上麵果然立著一個蒙著臉麵的黑衣人,見到薄子夏跳上來,張開右手五指,便見一物飛來。薄子夏反應快得驚人,猛地側身避開,握住彎刀一格,便見一個閃著銀光的月牙飛鏢落到江水中去。黑衣人似乎也並不戀戰,沿著船篷跑遠幾步,將什麼粉末朝薄子夏這邊用力一拋,船頂覆著的稻草霎時便燃了起來。因得這些稻草都是濕的,火著不起來,但濃煙滾滾,嗆得薄子夏以袖掩口,連連咳嗽。

煙霧越發濃了,薄子夏連連後退,跳回到甲板上,卻發現甲板上滿是橫七豎八的屍體,船工和幾個活著的人早乘著筏子,向岸邊劃去。

薄子夏正慌張無措間,忽聽轟隆巨響,船頂被燒得塌了半截,船柱險些砸中她,煙塵和火苗自甲板上躥起來,船身開始猛烈搖晃。眼看船就要翻了,薄子夏彆無他法,退無可退,隻得縱身一躍,跳入江水中,向岸邊泅渡。

甫入江水,薄子夏就後悔了。水流表麵上看起來不急,實際江麵之下皆是暗流,且江水格外寒冷。她掙紮著遊動了幾下,便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客船已經燒了起來,火光映紅了半個江麵,而另外半邊,月影淒清。薄子夏望著水上映的月影,輕輕歎口氣。

她拚起最後的力氣,胳膊奮力撥了幾下,水下的暗流卻將她往江心拖去,眼見是離河岸越來越遠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正在絕望的時候,薄子夏聽到有槳劃水的聲音。在她朦朧的視野裡,出現一艘向她駛過來的小船,船上坐了好幾個人。他們是修羅道的嗎?薄子夏不知道,但求生的本能讓她努力伸起濕淋淋的胳膊,向著小舟揮動。

“救……救命……”薄子夏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四肢仿佛都被凍木了,冰冷的江水往口中湧。那小船好像看到了她,加快速度劃過來,劃船的人將木槳伸給薄子夏,讓她攀住。

薄子夏勉強勾住船槳,她沿著木製發滑的船柄向上望去,看到了劃槳人有著一雙發亮的大眼睛。也許是暈倒之前神誌不清,薄子夏覺得那是她見過的最美麗的眼睛。隨後,薄子夏雙手鬆開,沉入水下,不省人事。

薄子夏是因為熱而醒過來的。明明江水冷得像冰,她卻覺得周身都在發燙,仿佛躺在烙鐵上,熱得她的頭一陣陣劇痛,要裂開了一般。

有一隻冰涼的手放在她的額頭上,輕輕撫摸著。薄子夏覺得舒服,又稍微平靜了一些。這個手時誰的呢?誰會對她這麼好?對她好的人,不是早都死了嗎……難道是合德?她晃了晃腦袋,嘟噥了一個“合”字,又沉沉陷入了昏迷。

也不知睡了多久,薄子夏再度醒轉過來。

入目是木板牆壁,房中堆著稻草。而她正躺在皮毛氈子上。薄子夏的頭還有點疼。她扶著腦袋坐起身,疑惑地打量著四周。這裡絕對不會是修羅道,應該是驛站,房中還彌漫著一種茶葉和酥油混合的味道。床尾擺著一個皮帽子和一把三弦琴。

薄子夏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傳來,連忙又躺回床上裝睡。不一會兒,門開了,腳步聲走進來,一隻手探了探她的腦門。

“還燒著嗎?”這是一個男子的聲音,“也不知道她家人是誰。晚上乘船過江,該不會是私逃出來的吧。”

“有點燒,應該快要退燒了。她身體好。”這是個少女的聲音,宛轉若銀鈴,十分動聽。

薄子夏聽這兩人漢話說得不是很清晰,口音也不像是中原人,大抵是異族來的客商。那男子又說:“央金,等她病好了,我們不能留著她,會礙手礙腳的。”

女子歎了口氣,十分勉強道:“好吧。不過救人救到底,要等她完全好了,再讓她走。”

男子沒再說話,起身離開了。薄子夏忍不住將眼皮掀開一道縫,看見那名女子款款向床邊走過來。她身材窈窕,長發編成許多小辮子垂在臉側,穿了身大襟右衽的長袍。女子在薄子夏身邊坐下來,用手指去撥弄薄子夏的額發。薄子夏被她弄得癢癢,睜開了眼睛,見女子咧嘴笑起來。

“我知道你是在醒著呢。”

女子去撥弄著鬢邊的辮子。她皮膚黝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