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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之獄 顏昭晗 4256 字 2個月前

作者有話要說:

☆、懷疑

暗河水道很長,蜿蜒在黑暗的溶洞之中。合德手中的風燈光線很暗,溶洞中的岩石看起來都猙獰可怖,像蟄伏著的鬼怪。水流湍急,小舟不需要人撐船,隻順流而下就好。薄子夏倚靠著合德,一邊計算這條水道究竟有多長,水又有多深,如果她涉水的話,如何才能順利逃出去。

河水越來越淺,直到小舟從山洞中漂流出去,薄子夏眼前豁然開朗,眼前是一片開闊的山穀,小舟浮在河水之上,半輪明月映在水麵上,身後則是萬仞峭壁。這許多日來都沒有見過這樣開闊的景象,薄子夏不由激動起來。

“我們將船靠岸,下船在山穀中走走,可好?”合德問。

薄子夏點了點頭。她看著周遭地勢,覺得頗為眼熟。她知道這是哪裡了。出城後往東走,翻過一座小山後便是丹陽江,此處可能是江水的支流丹陽河。也就是說,合德所居住的地宮,就在丹陽城中,且距厲鬼道也並不遠。

小舟順流漂下去,河水上橫著一道鐵索,合德便抓住那條鐵索,將船靠近水岸,隨後拉著薄子夏跳到岸上。

有多久沒呼吸到這種山間帶著河水濕冷氣味的空氣了?

合德見薄子夏站在岸邊發愣,也不催促,靜靜地陪在她身邊。兩個人似乎還和三年前一樣,什麼都沒有變……薄子夏低頭看著手腕上的鐵環,不由自嘲地笑了一下。

已經是初秋了,夜裡江邊的風還有點冷。合德便挽住薄子夏的手臂說:“走動走動吧。”

薄子夏點頭,兩人沿著江岸慢慢走著,彼此都沉默著。月亮的光傾倒入山穀之中,草木凋零,又有些淒清。

合德忽然咦了一聲,有些驚訝地低語:“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薄子夏問。

合德沒有回答薄子夏的問題,而是轉過身,將薄子夏擋在自己身後。薄子夏轉過來後才看到,山穀中不遠處站著一名男子,穿了件長衫,看不清麵容,但身材高大魁梧,可能是練武之人。此人不知跟了兩人多久,而薄子夏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還有人跟在後麵。

合德對那人雙手合十,叫了一聲:“毗摩質多羅叔父。”

薄子夏聽此人名字拗口,差點笑出聲來,合德側頭瞪了她一眼。

毗摩質多羅說道:“舍脂,難怪近來你對修羅道中的事務都不甚關心,原來不知是從哪拐來個小美人。”

合德亦不甘示弱:“叔父,你深更半夜出現在此處,亦稱不上是對修羅道中多儘心儘力吧。”

毗摩質多羅說:“我正是為找你商議一事而來。在修羅道中說,容易被人偷聽了去,此處正好。你有幾個小美人我不管,但是這種事情最好讓她回避。”

合德回頭看了眼薄子夏,冷冷笑道:“她不妨事。叔父但說無妨。”

毗摩質多羅猶豫了一會兒才道:“舍脂,我覺得乾達婆近日來有些不對勁。我與她算是熟稔,但近來她的言行舉止總有些怪異,似與平常不同,像被人冒充了一樣。”

合德驟然想起前幾日乾達婆去拜訪她,又在地宮中流連的事情,微微皺起了眉頭:“怎麼說?”

“也許是我多心,但乾達婆與我談話,總拐彎抹角,與她從前說話方式不同。像是要與我套話一般。”毗摩質多羅說,“而且,她現在整日深居簡出,孤來獨往,也不曾見她摘下過麵紗。我懷疑是有什麼人假冒了乾達婆,埋伏在修羅道中,伺機而動。”

“僅憑這些,就懷疑母%e4%ba%b2,未免多疑了吧?”

“舍脂,非是我多疑。乾達婆原本不願住在地宮中的,近來卻時時在地宮中獨自遊蕩。我就看見過好幾回,難道這還不夠令人起疑嗎?”

“叔父真是細心。”合德說,語氣分明是嘲諷毗摩質多羅多心。她並非沒有察覺到乾達婆的異狀,隻是不確定毗摩質多羅要在此事上如何做文章。修羅道內部滿是陷阱和棘刺,稍不留神,就會粉身碎骨。合德的手向後伸去,抓住了薄子夏的手,緊緊攥著。

這個人是與修羅道中一切的險惡都沒有關係的。仿佛抓住了她,就抓住了所有。合德的手勁很大,薄子夏的手被攥得疼痛,她咬牙忍著。

“舍脂,請你相信我。”毗摩質多羅提高了聲音,“過兩天大哥就要回來,乾達婆如果真的是冒牌,想要尋機刺殺大哥的呢?”

薄子夏聽著兩人的對話,毗摩質多羅所說的“大哥”,應該就是阿修羅王,合德所謂的父%e4%ba%b2。她又想起了乾達婆在地牢中探望她時那雙溫柔的,含著淚的雙眼,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的。原來那不是真正的乾達婆?又會是何人所假扮的呢?曾經也有一個人那樣溫柔地待過她,就是袖姑娘。可袖姑娘已經死了好些日子了……

合德正色道:“叔父說的是。不論怎樣,都不能危及父%e4%ba%b2的安全。叔父要如何揭穿這假冒母%e4%ba%b2的人?”

毗摩質多羅想了想說:“乾達婆地位尊貴,最好能當眾揭穿她,才能令阿修羅眷屬心服口服。我看,不如在大哥接風宴上,讓乾達婆彈奏沙蘭吉琴。若是假乾達婆,定是無法彈奏這種琴的。不過,舍脂,到時候你要幫我。”

合德點頭答應:“舍脂自然會的。”毗摩質多羅得了滿意的答複,連連稱讚舍脂能認清時務。又隨口說了一句:“舍脂,你養小美人,我不想管。但作為叔父,倒要提醒你一句,舍脂女是要嫁給帝釋天的。”

合德哂笑:“叔父當真是為修羅道竭心儘力了,竟然還管這等事?”

大概是察覺到合德的不悅,毗摩質多羅不願多說,便借口修羅道中還有事情,轉身離開了。合德目送毗摩質多羅走遠,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方才轉身,突然緊緊抱住薄子夏,將下巴放在在薄子夏的肩膀上。

“合德?”薄子夏吃了一驚。她向後躲,合德卻抓住薄子夏的雙臂,不讓她有一點逃走的機會。

合德抬起頭,對著薄子夏微笑。月色下,合德的臉龐有一種令人不安的美,仿佛沉溺進去就會導致毀滅。薄子夏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幻覺。壁畫上的佛相,暈倒之前看到的惡鬼的臉,在月色下交替變換了。薄子夏感覺到恐懼,將頭扭到了一邊,不願再去看合德。

“姐姐,方才的事情與你沒有關係,請你不必掛在心上。”

“我明白。”薄子夏嘴上這麼說,心裡還在盤算趁阿修羅王回來的那段時間逃出修羅道的事情。

“叔父剛才說舍脂女要嫁給帝釋天,你不要相信。那是吠陀中的舍脂,而不是我。”合德再度抱緊了薄子夏,伸手去撚薄子夏新戴上的耳環,“我要永遠都和姐姐在一起,誰也不能把我們拆開。”

薄子夏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於是一直沉默著。合德轉過頭,望著河水微笑:“若一世太短,那就生生世世都糾纏。”

薄子夏皺著眉頭,既不願意說話,又不願聽合德再多說一句。她硬是掙開了合德的雙臂,轉身想要走,被合德抓住了胳膊。

“即使是現在,還想要離開我嗎?”合德輕聲問著,將薄子夏雙手上的鐵環扣在一起,再度將薄子夏擁入懷中,聲音越來越低,“就這樣不好嗎?就在我身邊,哪也不要去……”

月亮冷冷地懸在半空,薄子夏突然感覺到了絕望。即使在地牢中時,她也沒有現在這般的絕望。

與此同時,乾達婆返回她的居處。她嫌地宮中太陰森,阿修羅王便在城郊置辦了一座小院供她居住。

乾達婆剛走到小院門口,頭頂樹枝上烏鴉受驚,撲棱棱展翅飛走了。乾達婆欲要去推門的動作停住了,臉色忽然一變。

院門是虛掩的,不對勁。而且空氣中隱隱浮動著的氣味,是屬於那個人的。

她從腰間拔出劍,這時才小心翼翼地去推院門。待院門完全被打開之後,乾達婆看到了站在院子中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氣。@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果真是你……”

乾達婆扯落麵紗,拔劍出鞘,刺向眼前的人。

“這就是你的見麵禮嗎?”那人閃身躲過劍鋒,“你的劍並沒有殺氣,難道是說你……舍不得殺我?”

作者有話要說:

☆、筵席

修羅道的婆雅稚王出外一月歸來,修羅道中便擺筵席為其接風洗塵,各個大小首領和阿修羅眷屬都來赴宴,很少見到修羅道的地宮中這樣熱鬨。

蠟燭和蓮花燈盞映得滿室通明,有如白晝,甚至連壁畫上人物衣裳最細微的細節也能看得清,香料焚燒騰起白煙,彌漫在地宮大殿之中,使得所有景物都罩了一層白紗般,琴師彈奏樂器,曲聲歡快,身披纓絡的天龍女在殿中扭動著腰肢,一派噪雜。

合德身為婆雅稚的女兒舍脂,心不在焉地和兄弟叔伯打過招呼後,便端坐在桌案前,在一片嘈雜紛亂中,眼睛望著她所謂的父%e4%ba%b2,阿修羅王婆雅稚。

婆雅稚原本是漢人,他博覽群書,尤熟悉天竺之吠陀變文,召集一群信徒後,自封修羅道的阿修羅王,稱自己是婆雅稚。他四十來歲,除了眉心點了吉祥痣,頭戴花冠之外,並不做天竺人的打扮,看起來頗不倫不類。

合德的目光稍微一挪,又看到她的母%e4%ba%b2,乾達婆。隔著重重香霧,乾達婆的麵容和舉止都變得深不可測,合德也拿不準這個乾達婆是不是被人所假扮的。

觥籌交錯間,加上香霧和歌舞,眾人皆有些醺然。合德卻一直注意著乾達婆和毗摩質多羅的動靜。乾達婆似乎並沒有什麼不自然的舉動。她姿態妖嬈地依著婆雅稚,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身旁西塔琴的琴弦,甚至連麵紗都解下來了。那張臉確實是乾達婆無疑,如果是易容術所做到,這易容術也著實高明。

合德看向毗摩質多羅,見他擰起了眉頭,兩人對視了一眼,毗摩質多羅的模樣有些猶豫。

合德端起酒杯飲酒。看熱鬨不嫌事大,她也不著急。比之揭穿乾達婆,她倒更憂心薄子夏會不會趁這機會逃走。畢竟薄子夏武功不弱,合德又當真舍不得將她四肢打斷,永生禁錮在修羅道中。

酒過三巡後,毗摩質多羅突然將酒杯推到一邊,站起身來,對婆雅稚雙手合十道:“大哥,逢著這樣的日子,小弟心裡實在高興,不如也為大哥跳一曲。”

婆雅稚右手稍微伸向前,點點頭。於是天龍女退到一旁,將大殿正中讓給毗摩質多羅。

毗摩質多羅雙手持彎刀,平舉到%e8%83%b8`前,向一側轉動,隨後又將彎刀端到與額齊平,旋轉速度加快,而他也隨之挪動腳步,逐漸向婆雅稚那邊去了。他的腳步有些不穩,可能是喝醉了。合德注意到婆雅稚的神情有些戒備,目光緊緊盯著而乾達婆依然隻是嫵媚笑著,絲毫沒有察覺危險的逼近。

毗摩質多羅在離婆雅稚和乾達婆還有三步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