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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再醮記 華飛白 4159 字 2個月前

部曲素來精乾,一來一回不過十餘日便可得到確切的消息,到時候禦前奏對也不會失了時機。

“我立刻吩咐下去。”崔斂道,“阿兄趕緊換上公服,說不得聖人立刻便要召見了。”

崔敦歎了一聲:“這癸卯年可真是邪性得很。魏王遇刺之事剛結束,齊王便又生了事。”

崔淵不忍心告訴他,這邪性的一年才剛到三月呢,離太子謀逆、魏王奪嫡大概也不遠了。

果然,尚未說幾句話,宮中便匆匆遣了使者,奉聖人口諭,將崔敦、崔斂都喚了去。崔淵見天色已經不早,便將崔澄、崔澹與崔滔一並帶去了崔泓家中。雖說齊王謀逆之事尚未傳出來,但他們行動間也十分小心。不僅中途換了裝束與馬匹,聚齊之後又選了個四麵透風、視線通透的亭子飲酒。

“齊王祐前幾年在外頭生了不少事,這些年很少聽聞他的消息,原以為已經收斂了許多,不料卻是‘一鳴驚人’。”作為曾經的紈絝子弟,崔滔自然對這些皇子的性情癖好十分了解,“在長安時,他大約是收斂了幾分,去了齊州之後,便原形畢露,傳出了好些不法之事。聖人一連去了幾封信斥責,二月上旬他還讓長史權萬紀入朝附表謝罪。怎麼看,他謀逆都不像是籌備已久。”

“光是招募壯士、訓練死士,便足以證明他的不法之心了。”崔淵接道,“權萬紀輔佐吳王恪很是得了些好名聲,但為人卻最是固執古板。吳王恪性情溫和,自然容得下他,但若換了齊王祐卻未必了。”

“如此說來,前一陣傳出的齊王祐與長史權萬紀不和的流言是真?”崔泓隻是個正字,平日很難接觸到一些隱秘消息,但因身在弘文館,也常能聽到許多似是而非的流言。

崔澹與王方翼對視一眼,道:“不止是真,齊王祐還想設局誅殺權萬紀,不料反被權萬紀得知,一狀告到了聖人麵前。”王方翼接道:“大約此事敗露讓他心生了恐懼,這才想著謀逆罷。”

“不論如何,齊王祐謀逆都成不了氣候。隻是,京中大概會牽連出不少人。”崔澄道,“不知除了陰妃與陰弘智一家之外,還會有什麼人支持齊王祐。聖人盛怒之下,恐怕也不會留什麼情麵。”

崔淵忽然想到今日與王玫說起的那個太子心腹:“有一個太子身邊的心腹突厥鐵衛,或可一用。咱們都去查一查,將這人的把柄攥在手裡,到時候或許都能用得上。”收受齊王祐的賄賂,也不枉牽連進齊王謀逆之事中了。根本不須他們出手,魏王一派便必定恨不得將太子的心腹都塞進大理寺獄中,全部拔除。

身為監察禦史,這之後自然便該是崔渲的事了。崔渲尚是頭一回與崔家兄弟朋友幾個聚在一起說這些事,聽到此處,頷首道:“若是證據確鑿,我自會上折子彈劾。不過,栽贓陷害之事,恕我無能為力。”

“我們的品性,你還信不過麼?”崔淵微微一笑,“君子善用陽謀。”所謂陽謀,便是堂堂正正地彈劾,逼得對方不得不應對。然而,他自認並非君子,偶爾也可利用一番陰私之事。隻是,到底心中仍有驕傲,構陷卻是不屑於做的。

這一晚,長安城中又是一夜難安。輾轉反側者或憂心忡忡或激動難耐,一些人從中窺著了血流遍地,一些人自其間發現了巧妙無比的機會,另一些人卻隻瞧見近在咫尺的無上權勢。

貞觀十七年三月,齊王祐殺長史權萬紀,在齊州征發兵士謀反。聖人初時不信,又有陰妃、陰弘智屢屢求情,便隻吩咐%e4%ba%b2近侍衛前去齊州查探。然而,未等侍衛回返,齊州附近的青州、魏州、冀州便都接二連三派人八百裡急報。齊王祐謀反之事確切無疑,聖人大為震怒以致昏厥。醒來之後,他立即廢陰妃為庶人,將禦史中丞陰弘智一家入獄,派英國公李勣率兵平叛。

第一百九十二章 終有喜事

齊王謀逆之事,令甫從魏王遇刺餘波中恢複過來的高門世家再一次渾身緊繃起來。但凡曾與齊王過從甚密的世家,都忙不迭地自證與此事無關。那些受到齊王收買,留在京中替他與陰弘智傳信做事的壯士更是一個都沒能逃過去,都進了大理寺獄。這些人看似刀槍不入、鐵骨錚錚的英雄,但到底都有軟弱之處,幾次過刑便將所知之事招了出來,又攀扯出了好些人。因牽扯之人實在太多,太子的突厥鐵衛心腹紇乾承基也在其中,魏王亦有曾來往的武將陷入,兩派頓時都焦頭爛額,一時竟也顧不上相爭了。

三月下旬,曲江畔芙蓉園終於舉行了新進士飲宴。曲江芙蓉宴已經成為進士慶賀之宴的傳統,儘管此時長安城中氣氛有些凝重,但新進士們依然如期赴宴。崔淵作為狀頭,也仍舊是眾人矚目。

芙蓉園屬於禁苑,其名來自於曲江池引入的一片水域,其中遍植芙蕖,每逢夏季便是勝景非凡。當然,這座園林不僅有芙蓉池,更有杏林、梨林、梅林、櫻林、楓林、銀杏林等,無論春夏秋冬皆景色宜人。這些勝景尋常百姓無福消受,隻能遠遠地隔著牆觀看。而新進士們也唯獨此時此刻才能入內一觀。

崔淵與幾個交好的進士一邊說著摹本之事,一邊循著小徑前行,不多時便到了宴飲的小樓前。這座樓台彆名“進士樓”,許多意圖入仕的文人士子都常以“進士樓、芙蓉宴”來%e5%90%9f詩作賦激勵自己。此時踏進這座小樓,新進士們多少麵帶些激動之色,崔淵卻仍是平常模樣。於他而言,這芙蓉宴也不過是一次地點有些特彆的文會而已。

“咱們的甲第狀頭來了!”

“崔大狀頭可教我們好等!!”

樓上早已經安排好了席位,崔淵坐在左首第一的尊位,崔泳因是少年進士也讓眾人按著坐在了右首第一。其餘人彼此推辭著坐下,互相敬酒,倒也十分和樂。崔淵這個狀頭也少不得被他們灌了幾盞酒。他的酒量一向很好,挑眉與人鬥起酒來,麵前醉倒了兩三人,自己卻依舊眼神清明。

崔泳猶豫片刻,紅著臉舉杯來敬他:“子竟阿兄這甲第狀頭當之無愧,我……甚為佩服。”

崔淵喝下酒,淡淡地道:“你這少年進士也十分難得。崔相地下有靈,必會欣慰之極。”

崔泳並未想過他的反應竟會如此平和,更覺得他品行出眾,越發心悅誠服:“我已經去祖父靈前告慰過了,必不會墮咱們博陵崔氏的名聲。隻是……日後我若有不懂之處請教,子竟阿兄可願替我解惑?我本以為自己學識足夠,但見過子竟阿兄的答卷之後方知‘讀萬卷書,行萬裡路’的好處。生在長安,長在長安,已經如同井底之蛙,卻仍不自知,實在羞愧得很。”

“若我身在長安,你儘可來尋我。”崔淵回道,“你尚且年少,也很該四處走一走才是。”

聽了此話,崔泳若有所思,低聲道:“我也不想隻能去當個校書郎……”

他們二人隻顧著交談並未喝酒,其他已經生了幾分醉意的人便哄鬨道:“你們族兄弟兩個在說什麼呢!我們也一起聽聽!”“說起來,咱們不是還須得找兩人充作探花郎麼?眼下長安城的小娘子們都在街邊等著罷!”“就讓他們族兄弟兩個去!給咱們尋些好花來簪戴!”

俗話說,“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這癸卯年的十幾個進士裡,數崔泳最為年少,崔淵其次。其餘人都至少三四十歲了,便是想當探花郎恐怕也是不成的。崔泳與崔淵自是領了差使,出了芙蓉園,“探花”去了。

他們二人催馬而出時,曲江池畔已經彙聚了一群群前來圍觀探花郎的婦人、小娘子們。眼見著兩位探花郎都年輕俊美,她們頓時都喜壞了。嬌笑的,評頭論足的,擲花果的,投香帕的,險些將兩人都圍堵住了。

還有膽子更大些的,喊道:“探花郎可曾婚配?奴願為探花郎□□添香!!”※思※兔※網※

“奴家中養了名品牡丹,探花郎可欲一探?若是瞧中了,牡丹儘管摘去便是!!”

崔淵隻麵無表情地策馬前行,花果香帕砸在身上視如不見;崔泳卻麵皮薄,聽了這些直白的話臉都紅透了。終於出了曲江,路邊的圍觀群眾卻仍舊不少,兩人分道揚鑣,總算減少了些許壓力。

且不說崔泳隻敢去寺觀中探花,崔淵卻撥馬進了青龍坊。他身後那群圍觀者知道他就是傳聞中的甲第狀頭,更是緊跟著不放。他隻得將馬交給部曲,自己悄悄去了青光觀。王玫與崔簡今日拜訪青光觀,欲請觀主診脈。他掛念著愛妻的身子,便忍不住過來問一問。至於探花的差使,他本便沒放在心上。青光觀裡也有牡丹芍藥之類的時令花,雖不是什麼名貴的品種,但摘幾朵也足夠應付了。

“阿爺?!”正在碑亭前看碑文的崔簡發現了他,自是驚訝之極,“阿爺不是剛去了芙蓉園?才剛過午時不久呢,進士宴已經結束了麼?”

“我得了探花的差使,正好來瞧一瞧。”崔淵道,“九娘的身子如何?可換了藥方?”

崔簡眨了眨眼:“姑曾祖母正在問診。丹娘、青娘說我不適合聽,便讓我待會兒再過去。”

崔淵牽著他往裡頭走:“不過是問一問病狀,眼下大概已經結束了。走罷,咱們去瞧瞧。”

此時,第三進的靜室當中,丹娘與青娘都忍不住喜極而泣。在她們的嗚咽聲裡,王玫難以置信地捂著自己的小腹,雙目微紅:“……真的麼?兒真的已經……已經……”她自從來到這個世上之後,便接二連三地聽到噩耗,早便對擁有自己的孩子失去了希望。卻原來,他竟然悄無聲息地來了?她竟然還能擁有血脈?擁有流著崔淵與她的血液的孩子?

“傻孩子。”觀主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腕,“脈如浮珠,我怎麼可能診錯?已經快兩個月了,你這做阿娘的居然渾然不覺?若不是子竟勸你過來診脈,換一個藥方,恐怕你還當自己最近隻是春困罷。”

王玫拭去眼淚:“兒的月事一向不準,所以真沒想到……”自從傷了身子之後,她的月事就從未準過。雖說已經調養了將近兩年,但腹痛宮寒的症狀減輕了,月事的日子卻仍然不定。因而,兩個月不曾來月事,她與丹娘、青娘也沒有放在心上。

“嗚嗚,娘子總算是苦儘甘來了!”青娘抹著眼淚哭道。

“可不是麼?這些年娘子真是受儘了苦……”丹娘也忍不住流淚,“幸而有道祖保佑。”

崔淵父子倆正好來到門外,聽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