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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再醮記 華飛白 4154 字 2個月前

”崔淵笑道,“本還想著舅兄回來了,過兩日去拜年時正好給他送禮。想來,舅兄如今也不稀罕我作的畫了,給他寫幾個字或許更稱他的意。”因王珂所在的縣離得近,又與上官頗有交情,借著七日的假期來回長安倒也便宜。

王玫想到許久不曾見的兄長與侄兒,也歡喜得緊,又不免歎息:“到底在家中的時日還是短了些,也不知阿嫂這回會不會隨著去赴任。到時候若是隻留著阿爺阿娘在家中,恐怕心裡更是掛念了。”她倒是曾經想勸王奇致仕,但王珂官職太低尚不能支撐門戶,恐怕父兄都不會答應。

“放心罷。他們必會事事考慮妥當。”

“你將雕版都暗地裡搬了回來,可是擔心這大年下的,有人會去夾纈工坊裡使些不入流的手段?”王玫又看向他書房角落裡堆滿的雕版。因須印刷的緣故,雕版都是陰刻,她好奇地瞧了瞧也一時看不出好壞。

“雖說安排了不少夥計守著,但畢竟如今時勢奇詭,隻怕遭了池魚之殃,成了兩邊爭鬥的犧牲。”崔淵道,“到底大家都費了這麼些心血,也不忍心出什麼意外。小心些總沒有壞處。”他並沒有明說,他倒是有心想用這夾纈工坊,試一試太子、魏王兩派的態度。至少先投石問路,探一探究竟是否已經有人開始忌憚晉王。

夫婦倆在書房說了一會兒話,便帶上崔簡去正院內堂問安。一家三口行禮見過了長輩,而後便共同用了朝食。待用過朝食之後,鄭夫人就將王玫召了過去,讓她和李十三娘一起看崔蕙娘、崔芝娘準備的元日食單。兩個小娘子都是頭一回擬宴席食單,多少出了些紕漏。王玫、李十三娘便拿筆勾畫出來,再讓她們去請教小鄭氏、清平郡主。雖說如此,小小年紀就能比照舊例宴席單子列出食單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元日的吃食畢竟與平常宴席不同。”鄭夫人一臉欣慰,“上元節宴席的單子不如也交給她們小姊妹兩個,倒是更能曆練些。橫豎還有十幾日,便是更更改改也不妨事。”

“若按以前的舊例,左右也不過是那些吃食。”真定長公主道,“不如讓九娘也參詳參詳,想些新鮮主意,順便也將年後宴客的食單都擬了。我想抽出一日來,宴請諸兄弟姊妹、侄兒侄女。免得這一開年,大家臉上都抹不開,見不著笑臉。”說到此,她不免一歎:“阿嫂放心,我可沒有給太子、魏王說合的念頭。隻是阿兄阿嫂近來一直憂心忡忡,對著我長籲短歎的,我也須得做給他們看一看罷了。”事到如今,太子和魏王之間的矛盾不說生死仇敵也差不離了。哪裡是她這個姑母能說道的呢?無非隻是湊在一處,讓他們看在她的麵子上好歹裝上一裝。若是他們連這個麵子也不給她,那便毫無辦法了。

鄭夫人聽了,隻覺得年節的喜慶又被衝淡了幾分:“這樣的日子不知還須過多久。”

真定長公主抬了抬眉:“誰知道呢?且忍著罷。以我阿兄的脾性,若不鬨出什麼事來,他斷然狠不下心。隻是不知,這忍不住鬨事的到底會是哪一個罷了。”太子、魏王這兩個侄子她都不喜歡。一個陰沉荒誕,一個虛偽造作,若不是兩個一起倒了,恐怕往後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女眷們說些宴席籌備、節禮送還之事,郎君們卻很難尋得什麼共同話題,不免又考校起了課業。崔敦、崔斂細細問了孫兒、侄孫們的進度,便隨意提問起來。他們二人雖非進士出身,卻是詩書禮儀熏陶長大的博陵崔氏子弟。論起那些詩文策論,自然也不會遜色於任何人。隻是考校兒孫們,當然是綽綽有餘。

崔簡、崔會進學的時日短,隻抽查了背誦情況,就很快通過了考校。聽著兄長們一個接一個地侃侃而談,他們覺得很是無趣,便與崔韌說起了夜裡的驅儺。既要驅儺,自然便須得準備驅儺的麵具。崔篤、崔敏、崔慎早就給弟弟們畫了好幾個,崔會和崔韌挑了又挑,這個也喜歡,那個也喜歡,都舍不得放下。

崔簡見狀,便很大方地道:“你們倆分了吧。我還留著去年的驅儺麵具,回去找一找就是。”去年崔淵%e4%ba%b2自給他畫了驅儺的麵具,張牙舞爪格外猙獰,他非常喜歡,後來自己小心翼翼收了起來。原本他今年還想再央自家阿爺畫幾張,但想到堂兄弟們使的都是自己畫的,他似乎也不應該太過與眾不同,於是便作罷了。況且,崔淵不像去年那般悠閒,這兩天好不容易才歇一歇,也不能過於勞累。

想到此,崔簡扭過頭,見自家阿爺正有些魂遊天外,便悄悄挪過去央道:“阿爺,夜裡我想跟著兄長們去驅儺。前兩天還和王二郎約好了,到時候一起去皇城裡看驅儺獻福。”驅儺獻福的時候,百姓們都能夠進皇城看一看,也算是大開眼界的好機會。

崔淵自然是準了:“這回我不與你同去了,跟著堂兄們,彆走散了。”

“好。”

沒多久,一家人一同用過午食,崔簡便起身,回點睛堂去取麵具。畢竟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屋子裡已經歸置了好幾次,小家夥一時也找不出那個箱子,心裡有些發急。盧傅母聽說之後,便索性讓侍婢將所有箱籠都取出來,好好清點一番。

“也是老身疏忽了,之前那些零碎小物件都不曾造冊。若是早知道這些都是小六郎的心愛之物,也斷不會胡亂塞起來。”一時間遍尋不著,盧傅母便道,“小六郎也不必著急,驅儺且早著呢。”

好不容易從某個小箱籠裡找著幾個麵具,崔簡忍不住笑了。他蹲在箱籠邊,挑了兩張麵具,一張斜戴著,一張提在手裡,這才往正堂走去。走了幾步,他又起了給長輩們剪花簪戴的心思,便轉身朝園子裡的梅林而去,又吩咐跟在身邊的小廝、婢女去取花剪和玉盤。

待他來到梅林,正端詳哪枝花開得好,就聽風中傳來一陣嗚咽聲,聽起來像是誰正偷偷地低低哭泣。崔簡眉頭輕輕一動,心裡有些好奇又有些不高興。誰都清楚,過年本應是喜慶的時候,有些字詞都避諱不提,更彆說哭泣了。不論是受了什麼委屈,這個時候也須得忍一忍,免得來年招來禍患、多災多難。

小家夥循著哭聲往前走,不多時便發現一個人正靠在梅樹上低頭拭淚。他細細一看,發現那並不是什麼仆婢,而是剛回來不算太久的三房四堂兄崔希。也不知崔希已經在這裡哭了多久,一雙眼睛已經紅腫起來,臉也凍得青青白白。他剛回來的時候看著豐神俊秀,兩個多月來卻瘦了好些,竟是有些病弱之態。

崔簡忽然覺得眼前這位兄長似乎有些陌生。雖然他們如今是同一個先生教著,但畢竟進度不同,年紀也差得遠些。不但進學時不怎麼說話,下了學之後,崔希也不會與他們湊在一處,待他們也隻是有禮有節而已。他這般冷淡,幾個小家夥都有所察覺,自然更是不願意接近他。

“四阿兄?”崔簡試探著喚道。

崔希匆忙擦了淚,抬首望向他:“原來是六郎。”

“四阿兄躲在這裡哭泣,是因為想念世父世母?”崔簡又問。

崔希本來想找其他的借口,聽得他問得這般直接,一時也沉默了。沉默便意味著默認,他畢竟隻是個不過十歲的小少年,心中壓抑的驚懼擔憂苦悶迸發出來,也懶得再掩飾什麼。“今日是除夕,也不知阿爺阿娘能不能好好過節……”

“世父世母就算犯了錯,年節上肯定也會好好過的。”崔簡安慰道,“畢竟一年才一次。”

崔希用力地擦了擦雙眼,淡淡地道:“誰知道呢?”

崔簡歪了歪小腦袋:“四阿兄難不成覺得,犯錯不需要反省?不需要改正?祖父祖母處置得不公正?”知錯就改,這是他都知道的淺顯道理。另外,有些錯犯得,有些錯卻絕不能犯。他隱隱約約地明白,三世父三世母正是犯下了決不能犯的錯,這才受了長輩們的懲罰。

“……當然。”崔希回答得很艱難。他已經不小了,自是依稀知道父母做下了什麼事,這些事做得到底妥不妥當。所以,他才不像妹妹崔芙娘那般哭鬨不休。隻是,對於父母的濡慕之情,卻不會因為他們犯了錯而減弱多少。

“所以,隻要世父世母改正了,一定就沒事了。”崔簡將手中的驅儺麵具塞給他,“四阿兄隻要等著就好了。或者多給他們寫信——以前阿爺帶著我在外頭遊曆,祖母就特彆希望收到我寫的信呢。將近況都告訴他們,他們也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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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希捏著手中的麵具,低聲道:“確實如此。我和二娘若過得好,阿爺阿娘也能安心些。”

“那……四阿兄今晚和我們一起去驅儺?”

“好。”

“四阿兄現在幫我剪幾朵花?我個子矮,恐怕剪不著。”

“……好。”

“四阿兄會做花燈麼?上元咱們自己做花燈出去頑?”

“……不會……”

“我阿爺會。讓他教我們。”

“好。”

第一百七十七章 年間動蕩

一年之終,除夕之夜,無論高門世族或是小戶人家,此時都暫時放下了各自的煩惱,坐在一起舉行家宴。崔家亦不例外,除去宮中赴宴的崔敦、崔斂與真定長公主,家人們都坐在外院的正堂裡舉行夜宴。連平日很少出現的家伎也喚了出來,絲竹聲聲,舞姿曼妙。當然,這些都隻是為了助興而已,除了借此回味紈絝生活的崔滔之外,其他人都不會往那個角落多瞧上半眼。

王玫的視線掠過崔希依然有些紅腫的雙眼,又落在旁邊的崔簡身上。小家夥根本沒有任何異樣,仿佛方才他拉著三房的四郎出現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她自是不知,什麼時候兩個孩子已經走得如此之近,也有些猶豫是否需要命人更加注意崔簡的安全。崔希固然可能沒有惡意,卻很容易教有心人鑽了空子,借著無辜的孩子繼續挑起崔家幾房之間的爭鬥。她不希望因自己一時心軟與不謹慎,使崔簡遇上什麼危險。

“由得他們去罷。”崔淵低聲安慰她,“待會兒他們出門驅儺,我自會多派些部曲緊緊跟著。一明一暗,不會給旁人留下什麼空隙。”這兩個月他冷眼觀察,覺得崔希確實是個聰敏而且明理的孩子。遭逢大變之後,他剛開始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欠缺些勇氣,卻很快就恢複過來。若能熬過這一關,這塊璞玉未必不能磨得光芒四射。當然,前提是他一直保持這樣的心性,不會因為內心的驚懼與外人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