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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再醮記 華飛白 4189 字 2個月前

湖泊中央的樓台之上設下了中秋宴。一眾仆婢忙忙碌碌轉個不停,小鄭氏、清平郡主也不得歇息,隻讓崔蕙娘、崔英娘跟著李十三娘,陪鄭夫人、真定長公主解悶說話。

崔淵、王玫、崔簡去內堂拜見了兩位長輩,便回點睛堂洗浴收拾了一番。待他們一切妥當,夜幕也已經降臨,中秋小宴即將開始。

設宴的樓台屋簷四角上掛著燈籠,裡頭則立著枝型燭台,遠遠看去燈火通明、亮如白晝。燈光映在湖麵上,波光粼粼而動,間或傳來魚兒出水跳躍、翻轉之聲,更增添了幾分趣味。崔家眾人沿著湖中浮廊橋行至樓台上,按長幼次序坐了下來。不多時,崔敦、崔斂、崔澄、崔澹、崔滔也匆匆趕了回來。於是,闊彆將近兩個月的一家人,總算又大團圓了。

崔敦、崔斂、鄭夫人、真定長公主分彆說了幾句話,又以指蘸酒簡單祭了天地祖先,飲宴方正式開始。仆婢們流水一般一輪一輪端上美味佳肴。因是秋天,又是中秋節,王玫特地定了許多與“中秋”相關的飲食,如桂花糕、桂花酒、楓糖芝麻胡餅、新烤月餅,做成月牙狀的煎茄盒,做成楓葉狀的水晶凍等。

崔家諸人一邊享用美食,一邊輕聲說笑,端的是鬆快無比。

“說起來,今日府試已經結束了罷?子竟考得如何?”崔斂關心地問。

“他剛考完試,就不許他鬆快鬆快?偏這時候便問了起來。”真定長公主嗔道,“子竟不必理會他,好生歇息幾日。咱們隻等著放榜時,便開宴慶祝就是了。”

鄭夫人剛想接過話繼續寬慰幼子幾句,崔敦卻似笑非笑地哼道:“這些天他忙的都是名家法帖之事,哪裡還記得什麼府試。到時候放榜,便是落了榜我也不意外。”

崔斂、崔澄聞言,剛想打圓場,卻不料崔淵抬起眉,悠然回道:“阿爺可是羨慕我能見到那麼多名家法帖?倘若阿爺想看,與我說一聲便是了。都是彆人家的珍藏之物,平日都舍不得拿出來。咱們正好抓住這個機會,多看一看,也好飽一飽眼福。”

崔敦臉微微一黑:“尋常的名家法帖,也不值得一觀。若有《蘭亭序》那般的好物,倒值得看一看。”

“瞧阿爺說得,就像是咱們家書房裡藏的那些,都不比王右軍的真跡差似的。”崔淵答道,又望向蠢蠢欲動的崔澄、崔篤、崔敏、崔慎幾個,“大兄、侄兒們待會兒儘管到我的書房去便是了。放在我這裡保管的真跡,都好好給你們瞧上一瞧。不過,你們若想臨摹,卻也隻能在我的書房裡,不能拿到彆處去。”

“好極了!”崔澄禁不住笑了起來,“平時大家都藏著掖著,哪裡會大大方方地拿出來給人看?這一回確實是難得的盛事。若有了摹本,也須得給我留幾卷才好。”

“便是摹本,日後說不得也成了珍藏之物呢。”崔篤也接道,“尤其是叔父%e4%ba%b2手臨摹的摹本,侄兒一定會拿來作傳家之寶。”他是嫡長孫,未來的博陵崔氏二房族長,所說的話自然也有幾分份量。

崔澄聽了大笑稱是,崔敦卻眉頭抽了抽,沒有再多說什麼。

崔澹與崔滔對這書帖、摹本之事都毫無興趣。兩人對視一眼,崔澹便道:“好容易聚在一起,說這些作甚?今日既然大家興致都不錯,子竟不如做一回魚膾嘗嘗?也當是孝敬長輩了。誰讓你先前一連這麼些天都不見人影。”

“不錯,吃了你的魚膾,說不得還能從你們父子那裡分一點運氣。”崔滔接道。顯然,他仍然不能釋懷藥王之事。

崔淵笑道:“孝敬長輩,自然是應該的。”他穿著寬袍大袖,自是不適合做魚膾,便下去換了一身紫藤色窄袖圓領袍。此時,已經有仆從抬了一張長案上來,另有木桶、刀等物放在一側。

崔簡、王玫皆從未見過崔淵做魚膾,一臉好奇地看過去。

就見崔淵挽起袖子,從仆從提的木桶中拎起一尾活魚,手起刀落,便去了頭尾。接著,刀背一推一送,魚鱗魚皮便刮得乾乾淨淨,不傷一點魚肉。而後,他利落地剖開魚腹,細細洗淨,再將剩下的微紅魚肉平攤開,手微微抖動,魚膾細如薄紗,堆起來便如同是一捧新雪一般,潔白無瑕。

小家夥們看得完全呆住了,連鄭夫人與真定長公主吩咐分給他們的魚膾也忘了嘗,急切地等著他再料理下一條。崔淵嘴角含笑,再度舉刀演示了一番。他一口氣迅速料理了五六條魚,這才淨了手,坐回了茵褥上。

崔滔嘗了之後,歎道:“果然比我做的魚膾滋味好。”

真定長公主笑著將一盤魚膾吃了個乾淨:“四郎的手比你快,切下的魚膾也比你薄,都已是透明之狀了。”

鄭夫人也感慨:“都已經許久不曾吃過四郎做的魚膾了,險些將味道都忘了。”

崔敦神色微霽,也難得地讚了一句不錯。崔斂更道:“下回家宴之時,再讓子竟做一回罷。”他掃了一眼底下雙目亮閃閃的孫輩們,笑道:“也教一教大郎他們,免得他們連做魚膾都比不上旁人家的小郎君。”

聽了此話,崔簡壓低聲音問:“阿爺、母%e4%ba%b2,做魚膾也是咱們博陵崔氏的家學淵源?”

王玫禁不住彎起了嘴角,瞥向崔淵。

崔淵很淡定很自然地頷首:“自從我學會了之後,便是咱們家的家學淵源了。”

聞言,崔家諸人皆笑了起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義診施藥

這一天,又到了青龍坊青光觀義診施藥的日子。自附近各個裡坊趕來的平民婦人早早地便在山門前等候了。來得早些的,不免放心了許多;來得晚些的,便麵露愁苦之色,擔心輪不上。更有些病症較重的,一心想著往前頭擠,卻遭到諸人訓斥,不得不按捺下來焦躁地等待著。

在眾人殷殷期盼的目光之中,山門終於緩緩打開了。守候許久的人們正待一擁而上,卻見裡頭走出一列持刀的軍漢來。以他們的眼光,自是辨認不出這些軍漢手持的橫刀意味著什麼。但他們渾身上下散發出的精悍之氣,卻顯然是升鬥小民輕易惹不得的。

“這不是女冠觀麼?怎麼竟還藏著一群軍漢?”

“聽說前幾回擠擠攘攘來了好些外頭的人!有人趁亂搶了女冠們施的藥,還有人擅闖寮舍讓婦人們受了驚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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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那些人也都是可憐人。不過,再可憐也不能壞了女冠們的事!”

“說得很是!要是女冠們受了委屈,不義診施藥了,咱們上哪裡問診去?這麼多街坊鄰裡,都得受他們牽累!”

在一片喧嘩聲中,山門內又緩步行出一位十歲左右的少女來。那少女生得眉目精致,嘴角含笑,卻天生帶著一種凜然的氣勢,令人不敢仔細地瞧她,更不敢妄動。她輕輕地擊了擊掌:“從今往後,青光觀與通善坊昊天觀一同義診施藥。義診施藥之日,定為每月二十。青光觀隻醫女子,昊天觀隻醫男子。”

眾人轟然叫好,七嘴八%e8%88%8c地議論起來。更有些家裡還有病人的,便轉身又家去了。雖說男子不比女子,還須得遵守禮法的約束,隨意請一位醫者便可診治。但這畢竟是道觀義診,又能施藥,能省則省。另外,青光觀女冠們的醫術一向頗為令人稱道,從沒有過誤診的事情發生,想必昊天觀的道士們也差不到何處去罷。

那少女環視周遭,笑容綻開,欺霜賽雪的臉上露出一個甜美的酒窩來,不知不覺,眾人便又安靜下來,繼續聽她說話。“欲問診者,往左排列,先來後到,依次取號牌。輕症者取青色竹牌,中症者取黃色竹牌,重症者取木牌。取完牌之後,自有女冠領著爾等去往不同的寮舍診治。號牌上有數字,你們或許不認得,但女冠認得即可。欲領藥者,往右排列,拿好藥方,依次去老君殿便是。”

她話音剛落下,那群軍漢便狼行虎步走過來,無聲無息地立在山門中間,將山門隔出一左一右兩邊。左邊轉出三位捧著托盤的孩童,年紀都並不大。托盤中則堆著綠竹牌、黃竹牌、木牌。他們身後站著三名年輕女冠,目光溫和淡然,觀察、打量著前來取牌的人。若有輕症者想去取重症、中症的牌,她們便輕聲阻止。再有想鬨騰的,那些軍漢的目光冷森森地掃過來後,便不敢再吱聲了。如此幾番,問診之人也都老實起來。有幾位病情重的,女冠們便讓她們的家人趕緊抬了進去,免得耽誤了。

右邊那些領藥之人見狀,也不敢造次,按照規矩前去領藥。稱量藥材的女冠們十分利索,給他們藥包的時候還特地道:“這都是皇後殿下的恩典。皇後殿下將每月的用度減了一半,特地供施藥之用。宮中諸妃、幾位貴主也捐獻了不少錢財。你們若是心中感念,便為皇後殿下和各位貴人們多祈祈福罷。”

“皇後殿下”、“諸妃”、“貴主”,這些稱呼離平民的生活實在太遠了。一時間,有些取藥的人甚至根本反應不過來,隻是像往常一樣連聲應了。待終於有人反應過來之後,不自禁地“嗷”的一聲喊了起來:“居然……居然是宮裡的貴人們?!”

眾人以往都隻聽得哪位夫人、哪位娘子舍的藥材,覺得這些高門世族已經離自己夠遠的了。沒想到,這一回卻能聽見那些想也不敢想的貴人的名號。不多時,便有人帶頭朝著北麵皇城、宮城的方向磕起頭來。一群百姓感激無比地磕了幾個頭後,歡歡喜喜地拿著藥包家去了,更是滿口答應必會給宮裡那些貴人多祈福、念經,讓道祖、佛祖都保佑她們。

見到此情此景,立在一旁的晉王李治、晉陽公主臉上都有些動容。

李治忽地歎道:“兕子,以往我們為阿娘阿爺向道祖、佛祖祈福,總覺得一片孝心便能令神佛感念——雖說確實是孝心可嘉,但若能令長安城的子民、全天下的子民都誠心誠意為阿爺阿娘祈福,豈不是更能感天動地?”

晉陽公主頷首,輕聲道:“九阿兄,咱們是阿爺阿娘嫡%e4%ba%b2的兒女,這大唐的萬千民眾又何嘗不是阿爺阿娘的兒女?倘若人人都能感受到阿爺阿娘的一片拳拳慈心,自當敬重阿爺阿娘,奉阿爺阿娘為衣食父母。不過,阿爺日理萬機,總有些照顧不到之處。如此看來,咱們能做的事,還多得很呢。”

李治彎了彎嘴角,忽地似想到了什麼,眉頭微微攢了起來。

旁邊的崔淵與王玫對視一眼,出聲道:“大王、貴主所言甚是。聖人治下已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