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頁(1 / 1)

世家再醮記 華飛白 4186 字 2個月前

“不僅茶沫渾濁不均勻,舉手投足也欠缺風雅。”王珂則更直接了些,“不加任何佐料,讓我想起了子竟你的水墨山水。正因隻有黑白二色,才更顯得出塵不凡。這茶或許也是如此,單飲反而清淡許多。”

“茶亦能入藥。作單方,比胡亂加佐料,更有解膩清腸胃之效。”王玫接道,又將裝了山泉水的銅壺放在紅泥小爐上燒開。她特意剩下一半炙烤過的茶餅沒有碾碎,就是想泡茶。不過,她本來便是對茶藝一竅不通的俗人,也隻聽聞過一道水、二道水之類的說法,實際卻從未嘗試過。比起煎茶,泡茶的技藝也同樣生疏,更沒什麼講究。得了幾碗茶後,她便又讓王珂、崔淵嘗了嘗。

“嘖,沒想到,衝泡出來,反倒是苦澀之後隱有回甘之味。”崔淵歎道,忍不住接過了王玫手中的銅壺,長袖微拂,風度瀟灑地沿著茶杯傾倒著開水。他分明從未泡過茶,但姿勢動作卻如行雲流水,仿佛早便做過千遍萬遍一般,令人看得轉不開眼去。“若將茶作藥,不加佐料之煎茶或許更合適些。不過,若將茶作漿水日常飲用,倒是泡茶之法味道更好。”

“是呢。阿實和二郎都喜歡泡茶,覺得煎茶太苦了。”王玫心裡感歎著他的無師自通,“改日我再去問問觀主,茶飲究竟有何養生功效。咱們日日飲酪漿、果漿,有些人家又習慣加糖飴,所食所飲,口味都未免太重了些,正需要換一換。”

“若這茶飲確實有益養生,咱們家便換成飲茶罷。”王珂道,“以茶待客,或煎茶或泡茶,便如同溫酒、燒酒一般,也彆有一番意趣。”

崔淵忽地笑了起來,%e4%ba%b2昵地對王玫耳語道:“若是飲茶有益養生,又堪稱風雅之事,想必很快便會人人效仿罷。如此,九娘可是做了一件大功德。”他桃花眼尾一勾,意味深長地道:“說不得,寺廟裡那些比丘們可保不住他們的茶餅了。”

王玫笑%e5%90%9f%e5%90%9f地端起他泡的茶,有些享受地飲了一口:“既然飲茶有益養生又風雅,那麼種茶、製茶、賣茶,想必也不是什麼俗事了。就算旁人不喜飲茶,咱們家自己每日要飲,還天天去寺廟裡找大和尚們要茶餅不成。我早就想過了,與阿娘、阿家、叔母、阿嫂們商量之後,買幾個小山莊,開茶園,專門種茶、製茶。”目前,她也隻是想能喝些更合口味的茶飲,推廣飲茶之風與養生之道而已。當然,隨之而來的利益,探手可得,她也不會就此放過。要知道,再過數百年、上千年,那些上好的茶所帶來的可不僅僅是享受,更有暴利。

“……好端端的風雅之事,說到這些,不俗也俗了。”王珂搖了搖首,道,“你也彆著急,興許旁人不喜茶飲呢?”

王玫瞥了崔淵一眼,狡黠之色一閃而過,甚是理所當然地道:“名動四方的崔淵崔子竟喜歡的茶飲,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呢?”他們家書畫詩賦三絕的崔子竟,如今算起來也是文人士子中當仍不讓的巨星了。他做廣告的效用,自然不必懷疑。因此,她堅信,煎茶、泡茶必定能成為人人崇尚的風雅之事,逐漸由高門世族傳向尋常百姓人家。

崔淵、王珂微微一怔,互相看了看,不禁齊聲大笑起來。

“什麼事能惹得你們二人大笑不已?莫非早知道我要過來?”這時候,書房外響起崔滔的聲音,懶散中帶著些許疑惑。他肩頭微濕,一身濃濃的水汽,抱著一個木盒子走了進來:“這是什麼香味?聞著淺淡,倒是不錯。”

“你怎麼來了?尋訪藥王之事有眉目了?”崔淵問。

“藥王的行蹤若是那麼容易訪得,他老人家也不必隱居了,誰都能尋他問診看病。”崔滔回道,見他身前擺著幾個盛滿茶水的茶碗,端起來飲了一口,“這是什麼漿水?味道不錯,清冽中有苦有甘。”

王玫立刻又將方才分出的煎茶推給他:“試試這種?”

“……這種也能喝?”崔滔嘗了嘗煎茶就放下了,一臉嫌棄地將泡出的茶水飲儘。而後,他將懷裡的木盒拋給崔淵,示意他打開看看:“方才,魏王底下的人輾轉讓管事送來的。你瞧瞧?”

崔淵彎起嘴角,移到書案邊之後,才打開木盒,捧出裡頭的畫軸與書帖:“嘖。果然是閻公所作。”時任刑部侍郎的閻立本,最擅長人物一科,所繪人物神態生動、色澤古雅、細致非常。若說顧愷之重在飄逸瀟灑,他便更偏重於細膩如生。雖是同時代的大家,但尋常人若想得他的一幅畫也十分不容易。

王珂立即起身,細看那幅人物畫,道:“原來是老君青牛圖。閻公喜繪道釋人物,筆觸確實與眾不同。”

崔淵想起自己遊曆之時,曾在無數道觀中所見的老君畫像,輕輕勾了勾嘴角:“畢竟是閻公。不過,各有所長罷。閻公或許並不適合繪仙風道骨之人物。”有飄然之形,卻無出塵之神。或許隻有顧愷之才能描繪出那般飄飄若飛的風骨。

說罷,他又將書帖取出來:“歐陽公、虞公、褚公,真是齊全得很。”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的筆墨,他家阿爺書房裡也各有珍藏。不過,集齊這三位大家的書帖也相當不容易,作為傳家之寶亦使得了。

兩人看了又看,細細琢磨評點了一番。崔滔則喝了一杯又一杯王玫泡的茶,忍不住道:“弟妹,這到底是什麼漿水?”

“茶。”王玫答道,“過兩日我正想去彆院裡,泡茶給叔母喝呢。原本還有些忐忑,擔心叔母不喜歡這茶飲的味道。如今——真是多謝堂兄了。”一家人的口味也不會相差得太遠。若能得到真定長公主的認可,再去青光觀中請觀主仔細辨一辨藥性,推廣茶飲之事便可開始著手了。這是她頭一回找到非自己不能做的事,心裡的雀躍與成就感自是難以言表。此事做成之後,才是她走出的真真正正的第一步。至於下一步要做什麼,或許需得靜待又一個時機降臨了——這便是命運冥冥之中給予她的啟示罷。

“子由。我仔細想過了,十幾匹馬畢竟還是太打眼了些。這樣罷,趁著今日尚早,你便將這些馬都送出去。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咱們一人隻留一匹便罷了。”崔淵忽然抬首,正色道,“光明正大地送,也隻與他們說是杜駙馬慷慨便是。”

“昨日你偏不說,等這書畫都送上門了才提,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崔滔哼了一聲,“彆院裡的馬廄都快裝不下了,送出去也好。”不過,待他仔細算了算,立即便黑了臉:“一起去擊鞠的,算上崔泌、崔沛兩兄弟,正好十四人。你牽走一匹,我留下一匹,還缺兩匹,不夠送。”

“缺了你自己補上。”崔淵漫不經心地應道。

“我?就讓我補上?”崔滔不由得怒目而視,“你以為我馬廄裡的馬都是大風刮來的不成?!”

“我將那匹馬給阿實了。難不成,你還想從七歲的堂侄兒那裡要回來?”

“……”

“若不是魏王隻送來一幅畫、三件書帖,我也必定是要舍出去的。”

聞言,崔滔似笑非笑道:“光這一幅畫,便能頂得上十幾匹馬了。你以為我不知道閻公、歐陽公、虞公、褚公的書畫有多難得?”再如何紈絝,他好歹也是博陵崔氏子,這般的著名人物自是如雷貫耳。

“還是魏王舍得……”崔淵搖了搖首,將書畫都收起來,沉%e5%90%9f道,“連你都知道這四件書畫如此珍貴,太子身邊自然也少不得有人會告訴他。罷了罷了,我便是再舍不得,也至少須得送出三件方可。”不論如何,厚此薄彼,便是禍亂的根源。收禮一起收,送禮也當一起送才是。

思 兔 在 線 閱 讀

“你要送給誰?一起擊鞠那些人,除了崔泌、崔沛兩兄弟之外,大字恐怕都不認得幾個。”崔滔又道。

崔淵斜了他一眼:“他們兄弟兩個能得兩匹馬就已經夠了。如此珍貴的書畫,給了崔泌豈不是暴殄天物?”但凡他還有些神智,就絕不會給崔泌送任何看得上眼之物。

略作沉%e5%90%9f之後,他隻將虞世南的書帖挑了出來留下,而後將閻立本的畫放到一旁:“畫帶回去給叔母,掛起來天天看著也舒服。至於歐陽公與褚公的書帖,過兩天我會送給晉王。”

“晉王?”崔滔、王珂皆是微怔,不知他何時與晉王有了交情。

隻有王玫接過話,道:“晉王尤喜書法,收到這兩件書帖,必然十分高興。而且,我記得他還想看四郎你的書法。”

“一起送過去。”崔淵道,“就當是送給知己,也不算埋沒了它們。”

提到晉王,不論崔淵、崔滔或是王珂,都十分淡定。隻有王玫,想到那個臉色蒼白的俊美少年,心裡油然升起幾分複雜之感。或許,與晉王打交道,於崔家、王家都是件好事。畢竟,他才是未來最有可能繼承大位的真龍天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兄長上任

日子仿佛自指縫之間流了過去,待回過神來時,便已經抓不住了。轉眼就過了三月,已是四月初夏時分。貢舉入第的明經、進士們也都陸續接到吏部發下來的告身。在長安任職的自是忙不迭地穿上簇新的襴袍,開始似模似樣地履行公職;而須出京赴任的則趕緊打點行李,告彆%e4%ba%b2戚朋友,算好日子出門。

王珂雖然就在雍州境內上任,離得並不遠,但吏部給出的交割時限也緊迫一些。他能在家中盤桓的時日已經不多了。不過,自確定出京外任之後,他便已經著手安排家中之事,如今自是萬事妥當。然而,就算事事都已經有所安排,也托付了妹婿、好友照顧家人,臨來卻總覺得處處都是遺漏,處處都不能完全放心。

剛用過朝食,王家諸人與歸寧的王玫一家三口仍然留在正院內堂之中。王奇正拿著王珂那張告身,滿懷興趣地左看右看。他這一輩子都是京官,從未見過外官的告身,忍不住在心裡比對了一番。而王昉、王旼、崔簡也從未見過公驗,都有些好奇地圍了過去。

“也不知有什麼可看的。”李氏禁不住輕嗔道,又望向神態一如往常的王珂,“七郎,你打算什麼時候動身?我和九娘給你準備的那些行李,可覺得合適?我們總覺得帶得太少了,但又擔心行李太多惹人矚目。”

“我已經查看過了,阿娘和九娘想得很周到。”王珂回道,“至於日期,本想等三郎滿月之後再走,但算算日子卻是來不及了。”作為阿爺,孩兒的滿月、百日、周歲這幾個重要的日子都無法參與,他心中既遺憾又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