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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再醮記 華飛白 4188 字 2個月前

王珂帶著仆從乘車來到皇城朱雀門前,抬首望了望有些陰沉的天空。而後,他又看向旁邊那些形容各異的舉子。因他並不積極參加文會,見這些麵孔都頗覺陌生。便是一同自雍州府試解送的舉子,也隻是覺得略有些麵熟而已。

眾人正在等候朱雀門開,紛紛灑灑的鵝毛大雪便從天而降。

舉子們身邊的仆從都忙去準備鶴氅,也有些舉子感慨起了這落雪之美。王珂卻隻是掃了一眼,便垂目養神起來。很快,他身上便落了一層雪,沾濕了頭發與衣衫。不過,旁邊突然伸出一柄傘,擋在了他頭上。

“明潤兄。”撐傘之人這回連衣衫也忘了換,隻穿著件墨跡斑斑的夾衣立在風雪之中,卻並不顯得落拓,反倒有種瀟灑之態,吸引了眾多舉子的注意。

王珂輕輕地拍落身上的雪,朝他頷了頷首。正要說幾句話,朱雀門的側門徐徐打開了,幾個書吏捧著名冊,唱著名字,驗查文書後才放舉子們通過。時候不等人,這些書吏也並沒有太多的耐性。王珂無暇多言,便轉身去了。

崔淵撐著傘目送著他。雪越下越大,仿佛滿天飛舞的柳絮,遮住了朱雀門外漸漸稀少的人影。直到最後一個舉子得以進入後,偌大的銅門終於緩緩關閉。崔淵伸出手掌,接住一片雪,凝目看著它在手心裡化去,連水跡也蒸騰不見。而後,他緩緩轉身往回走,勻稱的兩列腳印很快就被大雪覆蓋住了。

明年的今日,他或許就在裡頭了罷。

幾乎同樣的時刻,王玫正扶著崔氏在內堂中緩步轉圈走動。王旼帶著寒風奔了進來,凍得通紅的臉上充滿了興奮,小手裡捧著一堆新雪:“祖母,阿娘,姑姑,下雪了!”他也不怕冷,捧起雪仿佛獻寶一般給長輩們看。但沒等他炫耀夠,雪卻已經漸漸融化了。他疑惑地看著手中的雪化成水,剛想繼續去外頭再捧一些回來,卻被王玫拉住了。

“手都是冰的,不覺得冷麼?”王玫給他揉熱了手,這才牽著他來到炭盆邊烤火。內堂裡暖融融一片,卻不知如今考場中又該是何等寒冷?後世都覺得高考安排在六七月實在太難熬,她卻覺得,此時在數九寒天考試才更痛苦。幸而隻需要熬上兩日,若是時間再長些,身體弱的恐怕一染上風寒便可能斷送掉性命了。

李氏手裡拿著一串佛珠,慢慢地撥動著,口裡輕輕念起了經文。晗娘、昐娘也都隨著她念誦起來,王旼眨了眨眼睛,卻突然背起了《道德經》。雖隻得前麵幾句,但內堂中諸人聽得皆是一怔,而後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緊張與擔憂之意也在笑聲中一掃而空了。

兩天後,進士科考完。比起旁人那凍得青白的臉色,王珂卻仿佛隻是去友人家中歇息了兩晚一般,風度翩翩如舊。因王昉、王旼對他省試都十分好奇,他也不需要立即休息,索性便說起了考場中的事。吃住都在一處,自然會發生些大大小小的趣事。孩子們按他所說的,又自行潤色了一番,更是樂不可支。

一片輕鬆的王家人自是不知,崔敦很快就%e4%ba%b2自看了王珂的答卷,笑眯眯地撫著胡子回家,對崔淵道:“你那未來舅兄,想必定是進士無疑了。”不但崔淵聽了很高興,連崔澄、崔澹,甚至鄭夫人,都覺得帶出了幾分與有榮焉之狀。本便立誌於下場科考的崔篤、崔敏、崔慎也將王珂王七郎當成了努力的目標。

崔淵本想給王珂送個消息,轉念一想,覺得他那未來舅兄大約並不需要,隻需等著榜文便是了。於是,便一直保持著沉默。

轉眼間便又過了半個來月,明經科率先張榜。王家派去打聽的仆從回來報說,鐘十四郎高中了。王珂立即給鐘十四郎去信道喜。緊接著,進士科也張榜了。果然,太原王氏王珂名列前茅。奪狀頭者,則是位四十來歲的中年文士。至此,貞觀十六年年初的這一批新進士,正式進入了高官世族們的視野當中。

作者有話要說:好困……zzzzzzz

第九十四章 添妝鋪房

太原王氏三房出了一位進士的消息傳出之後,長安城中那些世族豪門紛紛開始垂首正視日漸沒落的太原王氏。再思及崔王二家的婚事,那些不堪匹配的言論也終於煙消雲散。有一位進士支撐門庭,總比那些靠著門蔭出仕、十數年止步不前的家族走得更長遠些。於是,關於崔尚書慧眼識珠的議論喧囂日上,而確實欣賞王珂的崔敦也毫不謙虛地將這些讚美都收下了。沒有任何人想到,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外,新郎新娘二人是否另有什麼隱情。

又幾日,王珂通過吏部關試,獲得守選授官資格。此時守選官員隊伍尚未如開元時期那般龐大,新進士也沒有必須守選三年的規矩。國朝雖已建立二十餘年,但因疆土變化甚巨,官員空缺亦很是不少。京官且不提,外官卻並未滿員,隨時都能在邊疆附近尋出職缺來。當然,莫說是進士出身,便是明經出身,又哪裡願意去那些偏遠之地任九品縣尉?也隻有雜途出身的流外官,才會不計艱難趕赴那些等同流放之地的蠻荒地區任官了。

有崔尚書在上頭鎮著,王珂自然絲毫不擔心授官之事。他也暫時無暇理會家中盈門的賓客,而是專門抽出幾日時間與好友們小聚。他結交的朋友中,唯有鐘十四郎明經及第。其餘朋友羨慕之餘,也都虛心求教,兩人也毫不藏私,將考試經驗、心得與體會一一告知。到了後來,酒宴索性便成了文會,大家%e5%90%9f詩作賦,皆儘興而歸。

次日,王珂算著日子,給鐘十四郎去了一封信,又給崔淵遞了一張帖子。

當帖子送到崔淵手中的時候,他搖首淺笑,歎道:“我這舅兄,剛開始將我當成洪水猛獸般提防,如今卻又視我同聖人君子,嘖……”引見一位朋友也就罷了,為何還要說明自己曾有將九娘嫁與他的念頭,卻被九娘拒絕了?不過,說得如此坦然,他便是想生出什麼心結,也已經毫無意義了。

他又看了一遍帖子,忽而笑了起來。九娘拒絕?應該前後拒絕了很多回罷?連元十九逼婚都未能讓九娘選擇鐘十四郎,反倒是認同他給的建議出家做了女冠,後來又因他還俗歸家,他又何必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略作思索後,他便回了帖子。婚期眼見著便到了,他暫時沒有空暇會友。何況,新進士的曲江宴須得到三月中旬才舉行,離吏部授官也還早著呢,不必急於一時。眼下最要緊的,便是將九娘娶進門,其他事都可推後再說。

遣仆從去送了帖子後,他徐徐起身,衣袍帶起了書案上的文卷,軲轆跌落在地,緩緩展開。他也隻是瞧了一眼,並不理會,便悠然緩步往外行去。不過,若是王珂在此,細看過去,必定會十分驚訝——那文卷上赫然抄著貞觀元年省試的策問答卷。而類似的文卷,書案上還堆了一摞。

離開書房後,崔淵便發現崔簡正在院子中間那座小樓前徘徊。他走過去,撫了撫他的小腦袋,見他臉上滿是迷惘,低聲問道:“阿實,在想什麼?”見此情狀,他當然很清楚兒子正在想些什麼,但更希望他能坦然明白地說出來。

崔簡抿了抿嘴%e5%94%87,低聲道:“阿爺,我想進裡頭瞧瞧。”

⑩思⑩兔⑩文⑩檔⑩共⑩享⑩與⑩線⑩上⑩閱⑩讀⑩

崔淵看著麵前封閉已久的小樓,牽起他的手,推開塵封的大門。

點睛堂與崔府其他院落一樣,皆是回字形結構,中間的小樓便是主母的住處。盧氏嫁過來之後,就一直住在這裡,前後也有兩年有餘。自她去世,鄭夫人便讓人將她的嫁妝全部封存起來,這幢小樓也收拾得乾乾淨淨,什麼也不曾留下。崔淵回來,也直接住進了正房裡,並未讓人重新鋪設小樓。

因而,父子倆走進樓中,便發現裡頭一片空空蕩蕩,卻不曾落了灰塵,想必仆從也會定期清掃。一大一小緩步行走著,崔淵垂目出神,崔簡則有些好奇又有些難過。

“阿爺。”他扶著樓梯,忽然轉過身,“我聽仆從說,這幾天要將這裡收拾乾淨,過兩天王家就要來鋪房了,所以才……才想來看看。”他其實也並不知道裡頭早便已經空了,根本沒有留下阿娘的蹤跡。進來之後,又是失望,又是慶幸。

崔淵抬眼望著他,溫聲道:“阿實,這小樓是屬於你阿娘的,九娘不會住進來。”以他對王玫的了解,她也並不會在意這些。或者說,她或許更願意分享他的寢房罷。他自從有了獨立的院落後,便隻在正房、書房之間來往,住在小樓裡也隻有當年新婚的那三個月而已。將正房當作新房來鋪設,也最為合適。而屬於盧氏的一切,都留給阿實緬懷就是了。往後他們這一房搬出去後,正院內堂自然便屬於九娘了。

崔簡怔了怔,從樓梯上走下來,抓住崔淵的袖子,悶悶地道:“阿爺,我喜歡王娘子。”自家阿爺和王娘子的婚期馬上就要到了,他先前一直很期盼,臨到今天,卻不知為什麼又想起了阿娘。

“我知道。”崔淵微微一笑,“她也喜歡你。所以,不管你聽了什麼奇怪的話,都不必放在心上。”鋪房之事在即,鄭夫人和他尚未發話,底下的仆婢就嚼起了%e8%88%8c頭,想必往後也少不得在九娘和阿實麵前挑撥是非。這樣的仆婢,不如早些換掉得好,免得往後還要讓九娘勞心勞累。

“嗯。”崔簡點點頭。他當然明白什麼人可信,什麼人不可信。比起阿爺、王娘子、祖父祖母,那些仆婢之流的言語肯定有不實之處。不信任父母,反而滿心依賴身邊奴仆的人,在小小年紀的他看來,都是不可思議的。

離三月初二的婚期隻剩下幾天了,王玫的嫁妝以及婚禮那天的安排,李氏都%e4%ba%b2自查看了好幾遍,十分滿意。不過,有一件事卻將她難住了——那便是婚禮前一天鋪房的人選。鋪設新房雖然並非六禮之一,卻十分重要。女家須挑選出兩位合適的女眷,將新娘的嫁妝提前送到男家,並且%e4%ba%b2自布置新房。她們的角色與納征時兩位函使相當,也須得是品性出眾以及公認有福氣的官家女眷方可。

原本崔氏便是最合適的人選之一,但她如今身子重,眼見著便要到了十月產期,自然不能勞累。她雖然很願意去,但李氏、王玫皆意見一致地搖首拒絕了。李氏思來想去,也隻在隴西李氏裡尋出了一位身在長安的族嫂。但太原王氏一族裡,卻一直找不出合適的女眷來。

這一日,見李氏又在翻著%e4%ba%b2眷們送添妝時的帖子,為鋪房發愁,王玫忍不住道:“若不拘是官宦女眷,彆說一位,便是十位八位也挑得出來。”三房的旁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