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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再醮記 華飛白 4209 字 2個月前

誰能拗得過他?他這一回若是再跑了,恐怕沒有三四年不會回來。如果瞞著我們在外頭成婚,也隻能認了。”以大唐律,卑幼在外自娶妻,婚成則如法。他們這些尊長也無法乾涉,事後給他另娶妻子。他毫不懷疑,自家這幼子絕對能做得出這種事。

“世家婚姻,哪能如此兒戲?”鄭夫人卻是嚇了一跳。自古以來,婚姻皆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家更是謹遵禮節。大唐律中所說的情形,她並非不知道,但也覺得隻有那些不守禮法的人家才會做出這種事。如果四郎當真這麼做了,博陵崔氏大概也將顏麵掃地了。

“他何曾在意過什麼世家的顏麵。”崔敦揮了揮手,道,“且讓我見了那王家子再說。子竟語中對他頗為欣賞,兩人似有成知交之意。以前盧家那兩個,哪裡能與他說得上什麼話?連麵都不曾見過幾回。如今我卻聽聞,子竟常出門,與那王七郎相約一起閒談。若是他們二人成為知交密友,王七郎入仕之後,說不定也能勸得子竟出仕——娶王氏女,或許於我崔氏便是轉機了。”

鄭夫人一怔,喃喃道:“當真?”崔淵自年少時便立誌不出仕,家中誰都曾認真勸過。每勸一回,他便離家一回,索性也便不再勸了。以他的固執,又如何會更改畢生誌向?

崔敦沉聲道:“若子竟隻懂書畫,我也不想勉強於他。畢竟,我博陵崔氏亦是名士輩出,怎麼可能容不下他談風弄月?隻是,他明明有出將入相的才能卻寧可浪費,子尚與子放偏偏又撐不起來,也隻能出此下策了。”

鄭夫人低聲道:“若是他始終不願,又當如何?”

“有位他看得上眼的舅兄,總也能互相幫著出謀劃策罷。”崔敦長歎一聲,“但凡世家,哪家不是起起伏伏?沒有誰能始終屹立不倒。隻要孫兒們爭氣,幾十年後,崔氏宰相說不得便出在咱們家了。”

鄭夫人跟著喟歎,垂目也不再多言。

到得巳時中左右,果然便有仆從通報說,太原王氏三房王七郎請見。崔敦也不著急,慢吞吞地晾乾了頭發,披著衣裳,趿著木屐,朝外院書房行去。他用來處置公務的書房不便待客,便另開辟了一處書房,專作藏書、待客之用。

他久久不至,崔淵卻不能慢待未來舅兄,早便引著王珂來了那處書房。兩人很是隨意地在書架前翻看那些書卷的標簽。標簽上頭寫著每一卷書的內容,按鄭國公魏征所分的“經史子集”四部分類,十分清楚。他們皆是博覽群書之人,自家藏書幾乎都能倒背如流,看過標簽,談笑幾句便也罷了。

外頭立著的部曲突然粗聲粗氣地通報道:“郎主至。”

崔淵與王珂聞言,轉身走到書房門邊,恭敬地相候。若是單純的主客,倒不必如此多禮。他們卻心照不宣地遵從了世交子侄輩之禮,卻是多了幾分%e4%ba%b2近之意。崔敦入內之時,不免又多看了兩人幾眼,撫須微微一笑:“不必多禮,都坐罷。”

待他在主位上坐下,崔淵與王珂才分彆在他左右跽坐了。兩人都穿著寬袍大袖,脊背挺直,風度翩然,優雅至極。崔敦卻很是隨意地盤%e8%85%bf趺坐著,嘲弄地看向目不斜視的崔淵,又端詳了王珂一番,道:“我曾見過你阿爺,你們容貌看著確實很相像,性情卻相差了許多。”朝中出身世家的大小職官,他皆記得很清楚。如王奇那般蹉跎的,也委實非常罕見。但一查是太原王氏,便又似是在情理之中了。打壓太原王氏,遠在先皇之時便已經開始了。五姓七家畢竟根深蒂固,也隻能從最薄弱的一家開始動搖。更何況,太原王氏幾房三代之中皆未出能者,亦是事實。

王珂淺淡一笑,回道:“讓世父見笑了。”以他的晚輩身份,彼此又不熟悉,也不好接彆的什麼話。

崔淵卻接道:“仔細一想,我們兄弟幾個,與阿爺的性情也頗為不似。”尤其是他和崔滔,兩人與各自阿爺的真實脾性都差得很遠。

崔敦瞥了他一眼,道:“確實相差甚遠。王家隻有七郎一子,萬事卻都能交給他。我白白生了四個兒子,卻一個比一個不頂用。”他見過各色各樣的人,雖不能說一眼便能看透,但從言行舉止之中也能瞧個*不離十。這位王七郎,論資質比崔淵亦是不差,而論性情與抱負,卻比崔淵強得太多了。

崔淵聽慣了自家阿爺的指責,依然是臉不紅氣不喘。王珂也並沒有流露出尷尬之色,泰然回道:“在其位謀其政。世父待兩位世兄也太過嚴苛了些。”王家與崔家處於不同的境地,他於王家顯得非常可靠,若換了崔家卻未必能風生水起。這一點,他很有自知之明。不過,他願意為崔澄、崔澹仗義執言,到了崔淵,他卻是避而不言。

崔淵挑起眉,看了未來舅兄一眼。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這些時日,他這位舅兄似乎對他越發嚴苛了不少。連這種麵子情上的話,也不肯替他說了。難不成婚事越是順利,他的眼光便越是挑剔了?

崔敦將兩人的神色看在眼中,嗬嗬大笑:“好一個‘在其位謀其政’,太原王氏久未出七郎這等令人眼前一亮的俊才了,想必明年省試上也會大放異彩罷。”

“天下俊傑彙聚京都,晚輩也隻能儘力而為罷了。”王珂回道。

“是否狀頭倒不重要。”崔敦道,“重要的是,七郎想在何位、謀何政?”

“校書郎雖清貴,但難以做實事。”王珂應道,“晚輩想習實務,隻求京縣縣尉、畿縣縣丞或望縣縣令之職。”校書郎或長安、萬年兩縣縣尉都是足以讓人眼紅的職官位置,意味著在仕途上有個極為出彩的開始。其他京縣縣尉也算是尚可。而畿縣縣丞或望縣縣令卻是令人避之不及的。尤其是那些蠻荒偏遠之地,身體弱的恐怕一去便不複返了。許多新進士寧可再重新考製科,也不願意去。他卻不甚在意。

崔敦深深地看著他,手指輕叩著書案,道:“從校書郎往上磨,若適逢其會,一朝得了聖人青睞,便是一飛衝天了。”

“聖人雖然寬容納諫,卻也不是人人都能成為魏公。”王珂淡定地回道。當今聖人身邊圍繞著的群臣,哪個不是絕世之才。若想學鄭國公魏征,以正直進諫聞名天下,再出一則君臣相得的佳話,哪裡是那麼容易的?校書郎實在是太過清閒了,有那些參加文會的時光,倒不如踏踏實實勤勤懇懇一些得好。

崔敦眯了眯眼睛,笑道:“嗬,不錯,不錯!但若是外官往上遷轉,卻更是很不容易,白白蹉跎時光者比比皆是。而如果想破格提拔,自是免不了冒險。七郎願意冒多大的險?”

王珂雙目輕輕一動,刹那間迸發出燦若星辰的亮光,凜然回道:“雖身後仍有爺娘妻兒,但若能為大唐拋頭顱灑熱血,才是大丈夫所為!當年世父數度前往突厥、鐵勒、回紇帳中,又何嘗不是時刻處於生死之間?!如今晚輩再如何冒險,也不比得世父當年了。”他是文職,而非武職,上戰場的可能性並不高。且即便是上戰場,以大唐如今的國力,亦絲毫不懼諸蕃之軍。

崔敦一怔,朗聲大笑起來:“好!好!好個王七郎!”他猛地起身,將王珂拉起來便往外走:“嘖,子竟這一回的眼光倒是不差!很該早些將你引見給我才是!來人,去園子裡擺酒宴!我要與王七郎好好痛飲一番!”

他的身材比王珂更高大一些,拉扯著他大步往外走,王珂不得不小跑幾步才能跟得上。

“聽聞你家大郎重陽射菊之時,與吾家三郎一同拔得頭籌。想必七郎的武藝亦是不差,改日過來與我比試一番罷!”

“世父何時有空閒,儘管叫晚輩過來就是。”

“說起來,你可通突厥語?”

“……不通。”

“這幾個月,可有空隨我學些蕃語?若是能成,便將你送到邊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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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能得世父教導,晚輩自是感激不儘。”

崔淵跟著兩人走了幾步,卻突然停了下來。他望著他們的背影,心情驟然有些複雜。明明應該十分高興此次引見很是成功,婚事必定也已經是水到渠成。但是,眼下,他倏然意識到,自家阿爺之所以如此興奮,是因為確實遇到了值得造就的晚輩。而家裡的子孫,卻一直令他失望。原本他曾認為,繼承父輩的期望與他無關。然而,當他確實將目光從他身上轉開之後,他不但不覺得慶幸,反而頗有些失落。

作者有話要說:每一個兒子,骨子裡其實都希望得到父%e4%ba%b2關注的~~~

照這麼說,崔淵也不過是大號的崔簡而已。

崔淵:……

第七十七章 舅兄提醒

時近九月下旬,秋風已經頗為蕭瑟,而崔家的園子裡也充滿了秋意。雖不如真定長公主彆院中那般紅楓銀杏互比絢爛,卻也少不得幾棵楓樹、幾株銀杏添抹些許濃厚的秋日氣息。崔敦便讓人在銀杏樹底下擺了食案,就著飄然而落的金色銀杏葉,飲著劍南燒春、吃著現烤的全羊,也十足愜意得很。

許是方才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如今時間地點也不合適,崔敦倒不再追問王珂那些前程之事,而是饒有興致地詢問些家事:“除了大郎之外,你膝下還有幾個孩兒?瞧著你年紀大概也隻比子放、子謙略小一些。”

王珂回道:“晚輩現有二子二女,轉年省試張榜前後,便又該有一個孩兒降世了。”提到孩子,他神情微微一變,倒是完全不像方才那般激昂,亦不似先前那般優雅出塵。“大郎年紀最長,二郎年紀最幼。一個沉著穩重,一個頑劣無比。”

崔敦嗬嗬笑起來,意味深長地看向崔淵:“幼子通常都是被寵壞了。”

崔淵給他們片了兩碟羊肉,隻當做什麼也不曾聽見。

“家裡人丁單薄,隻有大郎也支撐不起門戶。”王珂淡然接道,“往後待二郎略年長一些,也須得更嚴苛幾分了。我如今便隻有一人,總有種獨木難支之感。”他很清楚,王家正處於緊要的時候,不僅兒郎們須得齊上陣,連後宅女眷們也免不了多忍受些交際往來。當然,再如何窘迫,王家也不會淪落到賣兒鬻女交換利益的地步。他願意與崔家結%e4%ba%b2,歸根究底還在於妹妹的心意與崔淵的執著。隻是,如今這妹婿卻仍然不能完全令他滿意。

“此言甚是。”崔敦也憶起了往昔,“隻有兄弟互相扶持,家族才能日漸興盛。”

兩人說了些閒話,越發%e4%ba%b2近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