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頁(1 / 1)

世家再醮記 華飛白 4189 字 2個月前

六郎也像是%e4%ba%b2兄弟似的。”

“可不是麼?”崔氏笑道,將揉著眼睛的崔韌也摟了過來。

自從兩位小客人出現後,二郎王旼便轉過臉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眼下見了這種境況,也不跟著阿姊們頑耍了,猛地便跑了過來,扭著身體爬上榻,硬生生地將崔韌擠得東倒西歪,霸占了自家阿娘的懷抱。而後,他又虎視眈眈地看向崔簡,似乎因他引起了全家人的關注而生出了莫名的危機感。

李氏、崔氏見他這般悍然無禮,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腦門,數落了幾句。

崔簡則衝著他笑了笑,毫不介意他的敵意,順便將崔韌拉到自己身邊,寬慰地拍了拍他的背。崔韌原本便還未睡醒,迷迷糊糊地,也沒來得及感受到什麼委屈,便趴在小兄長身上繼續打起盹來。

雖說臨時來了兩位小貴客,廚下準備的夕食也仍然很及時地端了上來。崔簡、崔韌、王旼都隨在了李氏身旁,其餘人則坐在各自的食案邊。夕食過程中,見崔韌一直在努力地模仿著崔簡的進食禮儀,王旼便不自覺地收斂了不少,也偷偷地往旁邊看,照著崔簡調整自己的姿勢。他本來便聰明,又比崔韌大幾個月,動作很快便比崔韌熟練多了,難免露出了幾分得意之色。然而,這番得意,崔韌和崔簡卻都視如不見,毫不理睬,讓他不禁又微微有些失落起來。

小家夥們的交鋒,看在長輩們眼中,自是有趣得緊。

於是,用完夕食之後,崔氏感歎道:“兩位崔小郎君很該多過來住一住,讓我家二郎也跟著多學一學,收一收性子。”

“確實如此,今日可是頭一回見二郎在進食的時候如此規矩。”李氏笑道,“玫娘,你原本打算如何安置兩位崔小郎君?”

“交給大郎罷。”王玫回道,“我想,大郎一定能照顧好他們。”

“崔家大郎年紀太小了……”李氏仍有些猶豫。

“他們兩兄弟如今是一刻都離不開,將他們分開反而會讓兩人都不習慣。而且,阿實也很會照料阿弟,應該沒事。”王玫笑道,瞥向王昉,“大郎覺得如何?”

王昉微微頷首:“祖母、阿娘、姑姑放心,孩兒一定會照顧好他們。”

在旁邊聽著的王旼撅起嘴,鼓起了臉頰,突然喊道:“我也要跟著阿兄住!”

“二郎……”李氏與崔氏皆滿臉不讚同地蹙起了眉。雖說年紀小,任性一些也無妨,但太過任性,便不符合世家的教養之道了。

王玫卻朝著她們輕輕地搖了搖首,望著王旼,笑道:“那二郎也去罷。隻是,要聽你阿兄的話,知道麼?若是這回不聽話,往後便不許你去擾你阿兄了。”

“好!”王旼答應得很乾脆,喜滋滋地衝過去抱住了王昉,衝著崔簡和崔韌哼了一聲。

崔韌抱著崔簡,理也不理他;崔簡隻瞧了他一眼,笑了笑,便又看向了王玫。於是,王家二郎突然又有些失落起來。

緊接著,王昉便帶著三個小家夥向長輩們告退了。跟著他出去的時候,崔簡一步三回頭地望向王玫,任誰都能瞧得出他眼中的戀戀不舍。

王玫滿臉鼓勵之色,朝著他點了點頭。崔簡這才抿了抿嘴%e5%94%87,牽著崔韌離開了。

直到看著孩子們的背影消失在左回廊外,王玫才挪回視線。因活動了一天有些疲倦了,她並不曾注意到母%e4%ba%b2李氏、嫂嫂崔氏、兄長王珂都正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阿爺、阿娘,阿兄、阿嫂,我有些倦了,先回薰風閣休息了。晗娘、昐娘,與姑姑一同走麼?”

“好。”晗娘與昐娘乖巧地回道。

姑侄三人便帶著各自的貼身婢女離開了。

王玫自然並不知道,待她離開後,仍然留在內堂中的父母兄嫂互相看了看,便分彆私語起來。

左邊的角落中,兩父子的關注焦點首先便是那幅新得的畫。

王奇撫著頜下長須,急切地連聲催道:“七郎,將剛得的那幅畫拿出來瞧瞧?昨日一幅、今日又一幅,咱們家突然得了兩幅傳聞中萬金難換的崔子竟的畫作,我總覺得仿佛是做夢一般。莫非崔小六郎是咱們的福星不成?”

“兩幅畫都是他送來的,說是福星高照也不為過。”王珂讚同道。然而,他心中卻很清楚,孩子不過是信使而已。事實上,送畫的人到底為何要一連送上兩幅畫,才是值得他思考之事。他之前是否忽略了什麼?很明顯,九娘與崔氏父子的交情,絕不僅僅是見過幾次麵那麼簡單而已。

“說起來,崔子竟怎麼突然想與你相交?你的行書雖是不錯,但也並不常在人前顯露,他又是如何知道的?上一回你們在文會上相遇,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王奇接著問。他尚未聯想到其他事,隻是單純覺得有些意外而已。倘若自家兒子能與崔四郎相交,無論從哪方麵來說,自然都是件極好的事。

王珂慢慢地解開畫軸上的玄綢係帶,近乎自言自語地回道:“上一次偶遇,已經是五六年前了。我也想知道,他到底因為什麼才想與我交往——淡泊如水的君子之交固然很不錯,但他如此主動,倒是太突兀了些。”他其實並不了解這位名滿天下的山水畫年輕大家。因他時常在外遊曆,很少參加各類飲宴活動。而一旦他出現,必定有無數人圍上去搭話。這樣的情形下,他們根本從未有過正式結識對方的機會。

如今,這樣一位人物,卻提出想與他做“君子之交”?這“君子之交”,交往的到底是他,還是九娘??倘若因他忽略了什麼,致使崔子竟與九娘——王珂皺緊了眉頭:他希望,確實隻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長榻上,李氏與崔氏也正在低聲地討論著她們方才所見的情形。

“崔小六郎似乎格外在意九娘。”崔氏道,“他們之前才見過三次而已,居然便這麼熟稔了,讓兒頗有些意外。”

“我又何嘗不意外?”李氏道,“或許他們確實有緣罷,所以才一見如故。”她認真地想了想,突然又道:“我記得,崔子竟的娘子,過世已經三年有餘了罷?”

“是的。那盧氏也是極溫婉的人,實在是可惜了。”崔氏跟著感歎了一句,而後意識到了什麼,“倘若——”

李氏一歎,打斷了她:“我隻是隨口一提而已,彆想得太多了。”

“阿家,也未必沒有可能。”崔氏卻將聲音壓得更低了些,“九娘一向欣賞才子,麵對崔子竟這等人物,又如何不會動搖?她眼下雖是女冠,但隨時都可還俗,於婚姻上頭完全無礙。”◎思◎兔◎網◎

李氏搖首苦笑道:“崔子竟年輕,什麼人娶不得?便是想尚公主,怕也是無妨罷。彆說範陽盧氏一定會想著再嫁一女延續姻%e4%ba%b2關係,便是他母家滎陽鄭氏,想必也不會甘心放過這個機會。咱們家,還是罷了。何況,眼下來看,玫娘依然打定了主意不再嫁,也不必勉強她。”

崔氏怔了怔,有些惋惜地歎息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擬於本周四()入v

當日三更……

繼續辛苦地存文碼字ing……

第五十三章 心有所動

一輪弦月懸在深邃的夜空中,無聲冷視這同一方天地、同一座城池中的萬千人家,灑下淺淡的銀芒。在這般清冷的月光之下,仍有無數悲歡離合正在發生,仍有無數貪嗔癡怨憎正在膨脹,也仍有無數似火般的熱情正在醞釀。

此時此刻,宣平坊東南角的王宅已經漸漸進入沉眠之中,一切猜測與揣度似乎都已經離他們遠去了。不論是十分疲倦的王玫,或是略有些興奮的崔簡,或是心事重重的王珂,或是滿心喜悅的王奇,或是略覺惋惜惆悵的李氏、崔氏,如今都已進入睡夢之中。而東北角的真定長公主彆院裡,卻仍有一處院落依舊是燈火通明。

窗外鬆濤湧動,竟有幾分澎湃起伏的意味。夾雜著寒意的秋風從窗戶的縫隙中鑽了進來,拂動著燈火。室內四角矗立著的枝型銅燈台上的油燈火,與書案上放置的幾盞燭火,將整間屋子映得亮如白晝。

在明亮的火光下,崔淵正在不緊不慢地研磨著顏料。

他研磨得非常仔細,甚至有幾分小心翼翼。朱砂、赭石、雄黃、石青、石綠,這些濃烈的色彩仿佛像是能刺痛雙眼一般,令他不由自主地微微眯起眼,放下了陶杵。接著,他又取出鹿膠兌水,將這些顏色粉末分彆調和,靜待它們澄清。“淘、澄、飛、跌”是研漂顏色的大致步驟,每種顏色研漂出來都須費不同的功夫,耗費的時間亦是長短不一。每一位丹青大家於此都是經驗豐富,也各有獨到之處。

而但凡看過崔子竟的山水圖者便知,他的山水重在氣勢與意境,通常隻用赭石色或者乾脆不用顏料,與時人濃妝重彩的風格完全不同。正因如此,他的山水反而更受文人雅士推崇,認為水墨兼五色,顯得更有意境。也因此,於研漂顏色上,他並不擅長,動作間甚至有些生疏。其實,他已經能夠預見,除了赭石色之外,朱砂、石青、石綠等色能漂出的色澤大約並不正。不過,他也毫不在意,反倒是悠然地坐在一旁,等著顏料各自沉降,神思也不自禁地漸漸地飄遠了。

人儘皆知,崔子竟崔四郎年少時便以淺絳山水、水墨山水而聞名。其實,他選擇繪山水,並不是由於他隻酷愛山水,而是因為他那時遊覽天下風光,認為山水才足夠豪情壯意,不屑畫其他而已。然而,及年紀漸長,卻有越來越多的景物能夠留住他的目光。潼關又如何?路旁的花圃又如何?殘敗的蓮池又如何?在他的眼中,既有不同,也似乎並無不同。

丹青一道,無非山水、花鳥、人物三科而已,其實並無高下之分。他曾經無數次想過嘗試花鳥與人物——不想讓自己永遠拘在山水之中,而是更想越出年少時給自己設下的界限,將眼中所見的天地山川、花草樹木、飛禽走獸,將能夠打動他的整個世界都畫出來。然而,曆經幾載,看遍了古今各類名家畫作之後,他卻遲遲沒有動手。

為何不曾動手?或許他仍然不夠瀟灑,或許他以為自己不在意的盛名確確實實一直束縛著他,或許他並沒有自己原以為的那樣充滿突破自我的勇氣。然而,這一回,他卻突然找到了改變的契機:有人想看看他眼中的花圃,想看看他眼中除了山水之外的,普通而平凡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