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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再醮記 華飛白 4210 字 2個月前

倆確實出奇地相像。侄兒大概便是二十年前兄長的模樣了——再看笑得合不攏嘴的父%e4%ba%b2,又覺著這大概便是二十年後兄長的模樣了。

“玫娘在想什麼?一直盯著你阿爺、阿兄瞧。”李氏輕輕地捏了捏女兒依然略帶些病色的臉頰,歎道,“方才用的夕食也不多,難不成沒有胃口?”

崔氏接道:“許是我記錯了?記得以前九娘甚是愛吃魚。”

“阿嫂居然記得那麼清楚,真是費心了。魚羹確實很好喝,切鱠味道也很不錯。”王玫笑道,“隻是我下午墊了兩個胡餅,不覺得餓而已。”

“想吃什麼,就儘管與我說。”崔氏道。

“若想換換口味,也儘可去街上買來。”李氏接著道,又指了指正在撒嬌的王旼,“二郎與你阿爺一樣,最喜東市魏家餅肆,隔上一兩日便想著念著,非要吃他家的吃食不可。到時候,不如你乾脆跟著十五娘,帶著大郎、二郎、晗娘、昐娘去東市走一走。”

“待九娘歇過勁了,我便邀她出門去。”崔氏笑道,“正好也快過端陽了,熱鬨著呢。”

王玫自是答應了,又想起自己在洛陽買的禮物,連忙喚丹娘、青娘趕緊取過來:“回來之前,正好去洛陽南市走了一遭,尋了些有趣的東西,便帶了回來。”說著,她站起來,拿起丹娘捧著的一個長盒子,打開道:“這是一匹夾纈,印的是洛水春景。兒想著或許能做張屏風,好給阿爺擺在書房裡。”

“好!好!”王奇喜得笑眯了眼,展開一瞧,道,“這幅圖的筆法有些眼熟,玫娘眼光很是不錯。”王珂與王昉也湊上來瞧,祖孫三人對著這夾纈沉思了半晌,愈看愈是眼熟。最後還是王珂想了起來:“這不是崔子竟的筆法麼?不過,倒像是早些年的畫,最近兩年在外頭已經瞧不見了。嘖,這夾纈店或許與崔家有些乾係,九娘確實買得很妙。”

見他和王昉均是一臉不舍地放開那匹夾纈,王奇更是笑得連胡子都要翹起來了,王玫不禁失笑:“改日我再去瞧瞧,東市、西市的夾纈店中或許也有呢!”她心裡也默默記下了崔子竟這個名字——唐時赫赫有名的大畫家,她也隻記得閻立本、吳道子而已,往後須得多做些功課了。

而後,她又捧了一個精巧的紫檀木盒,送到李氏麵前:“這是帶給阿娘的,煙熏色絞纈銀泥帔帛。兒看這絞纈花紋暈染得很有些意思,不知阿娘喜不喜歡?”

“當然喜歡。”李氏拿出來比了比,眼眶微微發紅,歎道,“玫娘送什麼,阿娘都喜歡。何況這帔帛式樣確實很不錯,飲宴時正好挽著出去。”

“阿娘喜歡便好。”王九娘又小心地捧出了一個盒子,遞給崔氏,“這是幾隻水晶杯,在胡商鋪子裡瞧見的。阿嫂拿來飲漿水或飲酒,也許彆有一番滋味。”

崔氏有些驚訝,打開來一瞧:“清透得與琉璃也相差無幾了,確實很難得。九娘費心了,我很是喜歡。”

王九娘又拿了一個盒子,轉身卻見王旼、昐娘都睜著圓溜溜的眼睛,有些期盼地望著她,而年長些的王昉、晗娘也似有似無地瞧了瞧丹娘與青娘手上的盒子。她不由得笑起來:畢竟還是孩子,多少也會期待給自己的禮物。

“這是給大郎的陶硯。這是給晗娘的玉佩,給昐娘的赤金嵌紅寶臂釧。這是給二郎的九連環。”

“多謝姑姑!”

孩子們抱著禮物,有些興奮地打開了盒子,又忍不住互相瞧了瞧。

“好了,得了姑姑的贈禮,你們也該滿足了罷。”王珂道,“回你們的院子去。”

聽得他的吩咐,孩子們又忍不住朝他望了過去,睜大眼睛朝他身後左看右看,直到確認他確實什麼也不曾給他們帶回來,這才在大郎王昉的帶領下,有些失落地行禮告退了。

見他們走了,王珂搖了搖首,對妹妹道:“這九連環居然是玉的,大概沒兩天便會被二郎砸碎了。他須得玩精煉鐵連環,就算再如何使蠻力也無法破開,才願意仔細去想。”

“這是給阿兄的,大食彎刀。”王玫將最後一個盒子塞進他懷裡,不太在意他的提醒,“二郎還小呢,就算砸碎了也無妨,往後再送他彆的便是。”

“連我也有麼?”王珂也又訝異又驚喜,當場便將刀拔了出來。寒光爍爍,照映著他的臉,他不禁笑道:“這大食彎刀雖不像以前所見過的那些,刀鞘上儘是珠寶玉石,但卻同樣很是鋒利。不錯,不錯。”

“橫豎錢都是阿兄出的,花起來也不心疼。”王玫笑道。

崔氏、李氏與王奇均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一家人又說了幾句話,李氏見王玫已經小小地打著嗬欠,困倦得很了,便催著她去休息:“你趕了一天路也累了,回薰風閣休息去罷。十五娘早便收拾好了,/色/色/都與以前一樣。”

“那,阿爺、阿娘、阿兄、阿嫂,兒這便回去了。”王玫也實在是撐不住了,起身行禮。

“趕緊去罷。”王奇也道,“明日一早記得過來與阿爺、阿娘一同用朝食。”

“阿翁、阿家,我送九娘過去。”崔氏款款地立起來,輕輕挽住王玫的手臂,“也好瞧瞧是否有什麼遺漏。”

李氏頷首:“也好,去罷。”

此時已是夜幕沉沉了,內堂四周與兩旁的回廊上都掛起了燈籠。不過,待繞過回廊,經過第三進的院落,來到第四進的垂花門前時,裡頭的燈火便少了許多,顯得有些黑黢黢的。崔氏命貼身婢女掌著燈籠在前頭引路,輕聲解釋道:“自你出嫁後,這一進已經許久未曾住人了,平日也便沒點什麼燈火,小心些腳下。”

王玫眉頭微微一蹙,心裡不免感歎父母兄長的偏愛,又忍不住問道:“那晗娘與昐娘住在何處?”

崔氏笑道:“她們年紀還小,我不放心她們單獨住,便暫時在我院子裡的左右廂房中安置下了。橫豎院子也寬闊,再多幾個都能住下。”

“若阿嫂能讓她們搬來陪我才好呢,也好過我一個人孤零零地住著。”王玫順著她的話,自然而然地表明了態度。哪有兄嫂和孩子們擠在一起住著,她倒是一個人獨享一進的道理?

崔氏借著燈火看了她一眼,淺淺一笑:“你若不嫌棄她們吵鬨,改日再問問她們罷。”

兩人簡短地說了幾句,樹蔭深處,又一間燈火通明的小樓便近在眼前了。

第十六章 王家夜談

崔氏和王玫離開後,同樣是風塵仆仆剛趕回來的王珂絲毫沒有告退回去休息的意思,而是繼續陪著父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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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聽王奇道:“往後,二郎儘可交給大郎了,不如讓二郎搬到大郎的院子裡住下罷。”

“阿爺說得是。”王珂也一付十分欣慰的模樣,“想不到我離開家一段時間,大郎都能教養阿弟了。倘若他們兄弟二人住在一起,大郎便能隨時管教他。如此,十五娘也能鬆口氣了。”

李氏卻抿嘴一笑:“今日大郎教二郎這番模樣,令我想起了七郎和玫娘年幼的時候。那時不也是這樣?後來我也將玫娘交給七郎帶了。”

提到王玫,內堂中徒然靜了下來。王珂朝周圍看了一眼,侍婢們立刻垂首靜悄悄地退了下去。轉眼之間,內堂裡便隻剩下了他們三人。

“阿爺阿娘,我遣人送的信,可都看過了?”王珂低聲問。自從他得知妹妹和離的真相後,便將過程簡要地寫了下來,派可靠的心腹趕緊送回了長安。

王奇長長地歎了一聲,臉色更蒼白了一些。矛盾、痛苦和憤怒在他臉上交錯,與方才那個滿含笑容逗弄兒孫的他相比,竟像是猛然老了好幾歲一般。

李氏保養得宜的麵孔上,卻噴湧出了森然的寒意:“七郎,那兩個背主的賤婢呢?!”

王珂平靜地回道:“不敢留著臟了阿娘的手,已經處置妥當了。”

“當初便不應該留她們一條賤命!至少也該灌了啞藥打斷手腳發賣出去!”隻要一想到女兒在前幾個月裡受到的苦楚,李氏便不由得咬牙切齒,“那元十九,居然還敢鬨出這種事!簡直是無恥之極!玫娘當年因他受的苦還少麼?!一想到那畜生,我便恨不得打殺了他!!”

王奇本便顯得有些過於蒼白的臉色更是浮上了一層灰敗,連聲音也變得嘶啞起來:“是我無能,對不住玫娘……”

“阿爺……”王珂剛想說什麼,李氏便火冒三丈地重重拍向旁邊的憑幾:“與你何乾?!他不過是始亂終棄,卻給自己找借口而已!你宦途不顯又如何?!他們元家這兩代出過高官麼?!還敢嫌棄我們家不能給他助力?!”

想起當年的屈辱,她心中的怒火更是難以抑製,竟一把掀翻了身側的憑幾,猛地站了起來:“元家!哼!元家又如何!不過是胡人而已!端著個前朝皇室的名頭又如何?!蘭陵蕭氏、弘農楊氏還是前朝皇室呢!比流著鮮卑賤血的他們可高貴多了!”

“阿娘慎言。”王七郎不得不出聲打斷了她。當今天子流有鮮卑血脈,娶的皇後又是鮮卑高門女子,對這種事情分外敏[gǎn]。況且,當年五胡亂華,未曾渡江的那些世家大族,嫡支雖然仍彼此嫁娶,但分支或多或少都曾與胡人聯姻。而太原王氏中途北渡歸來,除了嫡支之外,分支也同樣不得不與胡人嫁娶成姻%e4%ba%b2。在血脈這種事上,與天子一族相比,其餘世家也隻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通常也不願提及這些事。

李氏自知一時憤懣失言,閉上眼,勉強平複了情緒後,這才跽坐下來,接著道:“若論門第,太原王氏比他們家高多了,隻不過欺我們三房沒有顯宦,玫娘又是女子壞不得名聲而已。遲早有一日,我們必要教那畜生身敗名裂,生不如死!”

王奇有些愴然,看向唯一的兒子:“阿爺這些年的考評皆是中中,恐怕四年大考時又難以更進一步了。七郎,你可有什麼打算?”他以門蔭出仕,兢兢業業從不怠慢,至今已有二十餘年,卻仍是從七品下的少府監主簿。職官位卑,散官因家族之故已經逐步升到了正六品上的朝議郎,卻也於事無補。作為太原王氏三房嫡支之主,他雖然身體偏弱,但文才武藝亦從不懈怠。就算而今名臣輩出、能人比比皆是,按理說他的仕途也不該如此不順——隻能說,是上意如此了。

李氏也沉默著望向兒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