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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支起的篷子上,響的人心煩。

沈劍為防雨臊進來,特意掩了半邊門,門掩上還沒有幾分鐘,就被人急匆匆地撞開。

“哎,抱歉抱歉,小劍,借個地方躲躲雨。”穿著綠色雨披的董誠披著水光就鑽了進來,他摘了帽子,撣撣水漬,“這雨下得也忒大了。”

我把先前擦臉的毛巾遞給他,“董叔叔好。今天中秋節還上班?”

董叔叔是這鄉裡唯一一個讀了書卻願意留下來的人,他經常從市裡稍些新鮮吃食帶回來給鄰裡鄰方,熱心又實在。

“沒有,昨晚報社裡加班,我幫著忙了些,晚了點也就沒回來了。”他取下眼鏡放在桌上,又笑著說道:“正巧,照照,這邊有個你的包裹,就順便給你帶回來了。”

我納悶地道謝接過,誰會給我寄包裹?

我拿在手上顛了顛,不太重,四四方方地盒子。沈劍急了,一把搶過去,三下五除二地拆了包裹袋,露出裡麵紅色盒麵,雲勾鐵劃地四個鑲金大字——中秋佳禮。

月餅?

“董叔叔,這誰寄的啊?”

“我也不知道,這件不是我收的,而且寄件欄也沒寫名字,是不是你爸爸給你寄的啊?”

我笑笑,沒接話。

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

“哎?牛肉餡的月餅哎,我還真沒吃過呢。”沈劍大驚小怪地嚷嚷。

我開了盒,一眼就看見裡麵的一張便簽紙,正麵是中秋的賀卡圖樣,背麵卻是手寫的,中秋快樂。

四個字,力透紙背,清秀俊氣。字如其人,真的是一點也沒錯。

我又重新拾了包裹袋看了看,日期估摸還是工作人員填的,兩個月前,恰恰是他們活動結束回去的後一天。

“董叔叔,你們發貨速度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慢了啊。”

董叔叔探頭過來又看了眼,確定道:“奧,這是當時被要求延遲送件的。”

我%e5%94%87角一撇,沒收住笑,被董叔叔打趣,“你們這群娃娃就是幸福啊,父母在外打工還想著給你寄月餅,我這忙活了大半天,還沒吃到塊月餅。”

我垂了眉眼,並不打算解釋。這種誤會,誤會誤會也好。

沈劍貪吃,還沒經過我同意,就撕了包裝袋吧唧吧唧地吃起來,還不忘大驚小怪地讚美。

我白了他一眼,從盒子裡取了塊給了董叔叔,順手把那張中秋快樂收進口袋。

這種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就緩了下來。我搭了董叔叔的自行車,順道回家。

奶奶見我拎了盒月餅回來,很是驚奇,“這從哪來的啊?”

董叔叔踩著腳踏板,臨走前還不忘加一句:“莊嚴寄來的奧。莊媽,我先走了啊。”

“哎,好,慢點啊。”牽了我往屋裡走,還忍不住嘀咕:“這一盒得多少錢啊,又亂花錢。”

“也許是廠裡發的過節禮吧。”

奶奶想了想,覺得也是,隨後便興高采烈地拿去跟爺爺炫耀去了。自家兒子長本事了,哪個做父母的不驕傲呢。

我摸了摸口袋裡的便簽紙,笑開。倒是讓裴渡無故占了我一個大便宜。

家裡就我和爺爺奶奶,人少,但也沒妨礙過節的氣氛。晚飯一般才是正餐,奶奶從早上就開始忙活,一天手沒閒的包了上百個餃子,肉餡的菜餡的,波浪形馬蹄形的蛤蜊形的,各式各樣層出不窮。

我也是無語,鄉下這邊不管過什麼節,都愛吃餃子,這中秋應是月餅當頭,卻硬生生被餃子搶了風頭。

奶奶又給我揉了幾個湯圓,和在餃子湯裡,盛了滿滿一大碗。

廚房裡橘黃燈的光暈打在氤氳水汽裡,似夢似幻,溫馨地像在做夢。我眨巴眨巴眼,不知是麵湯裡的霧氣,還是眼睛裡的,世界一片水光,溫柔了整個天地。

爺爺吸溜著餃子湯跟我聊天,“你們學校什麼時候開始上課啊?”

“還沒通知,大概就這幾天了吧。”

“奧,那你想不想回市裡上學啊,你爸上次來說,是你媽讓問的。”

我拿著筷子的手一頓,心口莫名地抽了一下,不疼,卻也不舒服。

奶奶搶了話,有些著急的樣子,“我們這不也挺好的嘛,你看隔壁老陳家的閨女,去年還考了個什麼第一名呢。”

是啊,那姑娘死皮賴臉軟磨硬泡的讓我帶她抄,我吃軟不吃硬,把正確答案都給了她,誰承想,這姑娘竟一字不落地全部寫了上去,考了個全校第一。

現在整天被陳阿姨關在家裡學習,苦得她一見到我就恨不得掐死我。

爺爺斜了奶奶一眼,奶奶便自動消了音。

屋內沉靜半晌,又響起一聲歎息,“唉,回去也好,小簡都那樣了,回去看看也是應該的。”

那樣了?“哪樣了?”我仿佛聽見心臟猛烈跳快的聲音。

奶奶望了眼爺爺,見他沒什麼表情,才斟酌著說了下去:“之前沒告訴你,你媽生病住院了,你爸上次來本想是來接你的,但考慮沒人照顧你,就想讓你在這再住一段時間。”

我腦子裡一片轟鳴,竹木筷子也銳利地穿進餃子餡裡,油汁濺到我手背上,燙醒我遊離的意識。

你媽生病住院了……

照照,你想不想回家。

回去看看也好。

2003年9月!

我怎麼就忘了呢。

☆、第7章 媽媽

(七)

大客車一路顛簸,濺起滿地泥水時,我是怎麼也想不到,時隔五年我還是回來了。

車窗外天色黑蒙蒙一片,空氣裡還殘留著昨日雨水衝刷過的泥土香。淩晨四五點就起來蹲在路邊等車,到現在一點困意都沒有,真是難得。

鄉裡回城裡的路有些崎嶇,我一路望過來的都是青蔥草色,這猛然入眼高樓大廈,到是有點不習慣了。

對C市,不是沒有感情的。

即使是差了個時空,我依然清晰記得這些店麵街道的排列組合。

爺爺領著我直接到了二院,從醫院門口就近買了些水果讓我拎進去,“快去吧,我就不進去了,你奶奶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我趕車回去了。”

我剛想問,忽然想起來五年前那場分家,已經鬨得老死不相往來了,這時候爺爺定是不想進去添堵。

“那你回去慢點,爺爺再見。”

他擺擺手,背影有些佝僂,頭發已經漸漸開始花白。我竟從未注意,年老是這樣伴著時間而來的。

醫院裡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聞了便讓人止不住地皺眉。

我輕車熟路的找到泌尿外科,瞅著拿幾個藍色膠條貼的大字,鼻子有點酸。我也是夠蠢,竟然會把這事給忘了。

前世時,我在記事起,就清晰地記得媽媽腰上有條刀疤,不長,可看著卻很猙獰,烙在白皙的肌膚上,觸目驚心。

媽媽跟我說過幾遍,我都不太理解,後來長大了才知道,那是腎的位置。腎結石到壞死,切除手術,幾乎要了她半條命,隨即又落了病根,腰痛的毛病如影隨形。

我抬頭看看,401的房門近在眼前,心急如焚地回來,這時,卻還有點止步不前。

“嘭。”重物落地的聲音清晰無比地從房裡傳來。

我心頭一顫,這次沒有一點猶疑地就猛地推開門,逮眼就看見她扶著腰半跪在地上,一臉疼痛的樣子,她腳邊還滾了一個鐵杯子,灑了大片水漬。⌒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我兩步跨上前把她從地上扶起來,順手拾起茶缸,又尋了拖把來把水漬拖乾,省得她等會踩到滑倒。

“照……照?”她半天才反應過來,語氣尤帶著猶疑。

我握著拖把的手縮緊,半晌,才鼓了勇氣抬眼看她,嘴%e5%94%87張了又合,“媽媽。”

心口好像被什麼尖銳東西刺到一樣,疼意一閃而過。我望著她的臉,熟悉陌生,眼前,像略過滄海桑田。

相顧無言。

以前真不知道,媽媽年輕時,還挺漂亮的。這時候還沒經過歲月的洗禮,渾身都透著溫婉靈氣。

她呆愣愣地望著我,顯然是還沒反應過來我怎麼在這裡。

也是,闊彆五年,她還能認出來我,也算是血緣%e4%ba%b2厚了。

她身上還穿著病號服,肥肥大大的衣服愈顯得她瘦弱蒼白,我忍不住苦笑,我認識的媽媽何曾這般虛弱過。

她走過來,遲疑地抬起手,觸到我臉上時還有些猶疑。

隨即,下一秒,就落入溫暖懷抱。幾乎是瞬間,脖子上就傳來濕熱的觸?感。

“你怎麼會回來,回來乾什麼!你,你不是隻要你奶奶嗎,你去找她好了,還回來乾什麼啊!”她嘶吼著,雙臂卻是勒得死緊,“照照……照照,回來就好。”

我垂著頭,肩骨處被她勒的有點發疼,第一次疼到我想哭。她難得的情緒失控,我不知是否該慶幸,這次是完全因為我。

其實,我並不習慣於這種直白的感情宣泄,她毫無保留的關愛,我反而適應不來。

我往後退了一步,掙開她的鉗製,微微笑道:“過兩天奶奶會來接我。”

說這話時我注意著她的表情,很滿意在她臉上看到震驚,難過,彷徨,不安和悔恨。我不著痕跡地抬高了%e5%94%87,笑得愈發諷刺。

我承認我很殘忍,說假話激她,我既然回來了,就沒打算回去。

我也隻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這麼快就原諒她,不甘心自己的無能為力。看到她,這種不甘心就會被放大無數倍,控住不住地去傷人傷己。

她還保持著抱著我的姿勢,僵在原地,淚珠從臉頰上一滴滴滑落,好像心碎到無以複加。

痛嗎?痛就對了。

半晌,她才回過神來似的,僵硬地收了手,默默爬回床上,側著身背對著我,安靜蜷縮的姿勢。據說,這種像嬰兒在母體裡的蜷縮姿勢,是最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我安靜看著,%e5%94%87角勾起的笑容愈來愈大。臉上有冰涼的液體滑過,眨眨眼,淚如雨下。

母子連心,你痛,我隻會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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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八點,病房門再次被推開時,是帶著早飯香的。

我坐在椅子上發呆,聽到門聲回了神,見父%e4%ba%b2提著早飯進來,他沒想到我在這裡,看到我時足足愣上了幾秒。

我笑笑,“爸。”

他反應過來,眼神在屋內梭巡一圈,見媽媽側著身蒙著腦袋,以為她睡著了,對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他輕手輕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