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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雲微漾 姑蘇喬 4402 字 2個月前

雪越下越大,視線也越來越迷茫。

下一刻,他又猛地轉身走回來,隱忍的情緒終於爆發:“知道嗎,正是因為太愛你,所以我寧肯你恨我,寧肯你這輩子都不再理我,也不願看到你衝進東皇鐘裡灰飛煙滅,毀掉僅有的一生!柒柒,這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我的眼淚又開始不斷湧出眼眶,%e8%83%b8口像被壓了一塊千斤巨石,呼吸變得斷斷續續。

“所以如果你想恨我,”他停頓,吸了口氣道:“就恨吧,恨多久都沒關係!隻要你好,隻要你高興,殺了我都沒關係。我隻想你知道,我會等到你心結儘釋的那一天。不管多久。”

他衣袂翻飛,迎著鵝毛大雪,一步步往我背後那混沌而迷茫的天際走去。

他在離開。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怨恨我,記得馬上來找我,我在天宮那片為你種的桃林裡。”

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在漸漸拉遠,他的聲音隔著落雪,越來越低:“最後,求你彆讓我等太久。因為我已經開始想你了……”

我無力地閉上眼睛。其實不是無法原諒你,而是無法原諒我自己。

雪不停地落。天與地,雲與雪,全世界一片白茫。一如我與夜穹初見那天。

作者有話要說:  結局是HE~~~

有句話不是說嘛,大過年的……

☆、綠兮衣兮

此次大戰已徹底落下帷幕,其戰況之激烈,過程之驚心,傷亡之慘重,就算一萬年過去也都讓人曆曆在目,再談起時依舊膽戰心驚。

距離戰爭已十年了。

十年來,日日以淚洗麵。

我一直在蓬丘。雖然這裡沒了夜穹,早已不是當初的蓬丘,也不再是我心中那個萬分眷戀的地方。但這畢竟是有過他的地方。

周圍的一切都沒改變,隻是少了他的身影,少了他的微笑,還有那抹溫柔的歎息。

我身子本就羸弱,因為傷心過度大病一場,十年下來瘦得如同一個紙鳶,在風中走路都有些吃力。

這些年來,是季初在無微不至地照顧我。他如今是蓬丘的王,新一任的九天真王。

他就像是夜穹的翻版,舉止氣度與夜穹如出一轍,連容貌也有幾分相像。隻是夜穹有時愛穿黑袍,而他常年一身白衣如雪。

我也白衣白裙,頭上戴著白色的簪花,那一個衣櫥的妃色裙子都被鎖了起來。我決心要戴孝一千年。

全身上下唯一彩色的東西,就是脖子上掛著的一顆紅色的淚滴狀結晶。

那是一段記憶。每個人的記憶顏色不同,阿娘的是白色,旭羽的是紅色。這是那天戰爭結束後,他派人送到我手中的。我把它做成項墜掛在脖子上,時刻貼在%e8%83%b8口。

玖朵和紫嬛到桂蘭殿看我:“柒柒,天宮的八卦想不想聽?”

十年來,她們在用一切手段讓我走出陰霾。

我像往日般無精打采:“與我無關。”

她們道:“有關有關!秋尋神君和塗遠少尊在一起了!”

我猛地一敲桌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秋尋和塗遠?那個最惹人厭煩的塗遠!

半晌,我歎息地喃喃道:“秋尋,你也病了麼。就算胤夕在與旭羽的奪位鬥爭中敗得很慘,你也不用這麼糟蹋自己吧。”

近幾年來,天庭的兩位殿下激烈地角逐著皇位,火星四迸,硝煙無形。可胤夕之前實在犯下了太多罪行,有太多把柄握在旭羽手裡,其中意圖用噬神刀謀害旭羽性命一事,已是十惡不赦的重罪。多門重罪一起被揭,天帝震怒無比,廢了他的神力,終生囚禁衡垣宮。

胤夕畢竟是天帝的%e4%ba%b2生兒子,留他一命已是法外開恩。

我病蔫蔫地從床上爬起來,準備去天宮看看秋尋。

去到時,正遇見她從衡垣宮裡走出來,仍是一身綠衣,腰間掛一枚白玉墜。她的臉色比那枚玉墜更加蒼白。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我在離她遠遠一段距離處停下來。她也看見了我,我們不約而同地向對方奔去,緊緊擁抱在一起。

無數個痛苦的日子裡,痛苦得即將撐不下去時,她是我心靈的慰藉,而我又何嘗不是她的。

“柒柒,怎麼變得這樣瘦了。”她滿眼的心疼。

我笑了笑,道:“本來不想讓你看見這副鬼樣子,可你的消息偏偏傳到我耳中,嚇了我一大跳,所以來%e4%ba%b2耳聽你說聲不是真的。”

她的臉色更加蒼白,眼裡出現無法描述的痛苦:“柒柒,是真的。”

我心裡一陣疼痛,不可置信地問:“為什麼!塗遠根本不是一個好東西,你為什麼會和他在一起!”

她沒有回答,默默地閉上眼睛,把傷痛全部關在心裡。

我忽然很憤怒:“是不是因為胤夕!你隻有為了他才會做這麼荒唐的事!”

秋尋淒聲道:“他被囚在衡垣宮裡,很痛苦,也很消沉。每天每夜都在喝醉,如果沒人照顧,真想象不出是何種狀況。”

我沉默,她淒涼一笑:“我和塗遠在一起,的確不是真心。塗遠也知道,可他不會在意,因為他要我隻不過為了向彆人炫耀。我想陪著胤夕,照顧他守護他,卻怕他覺得我是在死纏著他,怕他覺得我是個下賤的女人。所以我隻有和塗遠在一起……”

我忍不住嗔怪道:“傻丫頭!既然愛他,為什麼不和他在一起?他如今這種狀況,你嫁給他一定不是難事!”

秋尋剛才還很平靜,現在卻突然哭了出來:“不,我不配嫁給他!柒柒,我隻要能默默照顧他一輩子,就很滿足了。”

我十分不理解:“不配?為什麼!”

她的眼淚流得更急,哀求道:“彆問了,求你彆問了……”

我回到蓬丘,覺得秋尋十分不對勁。

她以前做夢都想嫁給胤夕的,現在正是她做他妻子的最好機會,為什麼會不願意?

她外表柔弱,其實內心卻極剛強。平時即使難過,也從不像今日這般崩潰的。她究竟是怎麼了?

於是我在夜裡又多了一個失眠的原因。

***

不知不覺,又已三年。

我坐在曉鏡前,用一把散發著淡淡檀香的木梳梳理發絲。總以為,十三年過去,我已經成功地把過往的傷痛深埋。可曉鏡裡那憔悴的容顏,還是泄露了我的悲傷。

思念簡直快要了我的命。

我是那樣思念夜穹。可是每思念一分,插在心裡的匕首也深一分。

世界上最絕望的思念,難道不是思念著一個已經不在世上的人?就像我雖十分思念秋尋,但她總算還活著,隻要我想,走一趟天宮便好。

桂蘭殿的門忽然被推開,我站起來,詫異地看著進來的季初。他之前從不這樣闖我的寢殿。

季初一身白衣如雪,美如雕刻的臉上,露出一股清冷的憂傷。憂傷中更多是擔心。

“柒柒,聽到這個消息你一定要鎮定,世上沒什麼是過不去的……”

我心裡立刻涼了一截,緊盯著他道:“怎麼了?”

季初長歎一口氣,道:“是秋尋,她……秋尋沒了。”

我兩眼一黑,立刻昏倒在他懷裡。

他源源不斷地給我輸送靈力,我在他懷裡慢慢睜開眼睛。然而眼裡看見的不是桂蘭殿華麗的屋頂,而是死一般的絕望哀痛。

痛得無法呼吸。

我猛地掙開季初,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外麵走去。

天空是灰色的,烏雲密布卻沒有下雨。也許天空和我一樣,淚水早已乾涸,也許有的悲慟太深重,已不是哭泣能夠宣泄。

我仰著頭,居然笑了:“秋尋沒有死,你們都被她騙了。她隻是想念我,和我開個玩笑把我騙到天宮去。”

季初在我身後說:“去天宮吧,聽說她有話要告訴你。”

天宮,秋尋的寢殿裡,滿是跪地哭泣的仙娥。

我不禁生起氣來,走到她們跟前叫道:“跪什麼哭什麼!雲柒神君拜訪,快把秋尋神君找出來!”

她們竟沒有一個動彈的。我更生氣,抓住其中一個小仙娥搖晃道:“剛才的話沒聽見?你們神君在哪裡,快叫她出來!我要見她!”

那個仙娥淚流滿麵,用哭得沙啞的聲音道:“神君她,永遠也不會出來了。”ω本ω作ω品ω由ω思ω兔ω網ω提ω供ω線ω上ω閱ω讀ω

“你說謊!”我傷怒攻心,一口血噴在身穿的白裙上。

秋尋身邊最%e4%ba%b2近的仙娥拿著一個小小的盒子走出來。

“仙子,這是神君給你的交代。”

交代?我不要交代,我隻要活生生的她!誰能把她還給我?

我淚流滿麵地打開木盒,裡麵靜靜躺著一顆綠色的淚滴狀結晶。那是她的記憶。

站在秋尋的寢殿內,她的床邊,我用神力融化那顆淚滴。

淚滴化成綠色的濃霧,將我吸進去……

……

窗外曙色漸明,許多人還在睡夢中。

“神君大人,不好了!”慌亂的聲音打斷她的沉思。

秋尋放下手中織著的鬥篷,沉靜道:“何事著急?”

報信的小仙娥用最快的速度說了一句話,秋尋臉上的血色頓時無蹤。

手裡的鬥篷滑落地上,她拔%e8%85%bf往西宸宮狂奔。

黎明的風雖不大,卻冷入骨髓。在將亮未亮之時,彌漫天地間的隻有死色。

她隻希望西宸宮那位此刻是清醒的,而不是像雲微漾在凱旋之宴離開後那樣,白天冷靜地處理政事,黑夜便在醉酒中痛苦地煎熬。

殿門被她粗魯地推開,拂開層層帷幔,裡麵有個人正靜靜坐在桌前,一動不動。殿內沒點燈,他的臉色隱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桌麵有四、五個碰倒的酒壺。酒壺已空。

秋尋無奈地走上去,想著要不要用冷水把他潑醒。或者,用“雲微漾”三個字就夠了。

他忽然抬頭看了她一眼。

她立刻放鬆下來,因為今晚這雙鳳目裡沒有絲毫酒意。然後,她才看見了他手裡緊緊攥著的密函。原來他已經知道了。

密函很簡單,隻有三行字:美人在手,魔頭眾多。色傾眾生,群魔皆渴。王妃命危,盼君前來——

落款是涇風。

涇風從昊天塔裡逃了出來!還俘虜了她!

秋尋看著桌前那一動不動的人。他當然不會不知涇風手裡的人是誰。

那“王妃”二字,豈不就是用來刺他的。

“眾魔皆渴”,她是不是已被□□得不堪?不敢再想下去,秋尋跪在他麵前,搖晃他的膝蓋:“現在派人去,也許還來得及……”

他喑啞道:“派人?涇風想要的是我。彆人,也許根本就進不了那個魔窟。”

秋尋聞言,慢慢地,慢慢地站起來。

“那我和他們一起去。”她輕輕道。

走到窗前,麵對著那漫天血色的朝霞。她知道,涇風一定會讓她進去的。

等到真的出發時,她才發現和她一起走的竟然隻有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