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路德維希睜大的眼睛。
她睜大了眼。
她睜大了眼,看著火焰吞噬了路德維希夫人花白的頭發,吞噬了她蒼老的、卻依稀看得出年輕時有多麼精致的麵容。
也吞噬了她黑色的美麗的眼睛。
……和她如出一轍的黑眼睛。
她睜大了眼,看著她在火光中滑落,就像一隻失去力氣委頓的蝴蝶,緊握的手指也失去了力氣,在火海裡染上焦黑的痕跡。
空氣中傳來皮肉燒焦的氣息。
燒焦的氣息?
不,那不是什麼氣息……
她說,她是她的母%e4%ba%b2。
一百米外,夏洛克站在漆黑的隧道裡,舉著手機。
手機上隻有一句話,正是亞圖姆在地下賭場給他的,亞曆山大預言的後半段。
——
“你將得到一切,但將失去生命。”
失去生命。
……失去誰的生命?
驚雷一般的爆.炸聲在他腳下炸.響,連耳膜都帶著隆隆的回聲,仿佛雷霆都在震怒一般。
似乎,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第157章 生離與死彆
夏洛克在黑暗中站立了一秒。
這一秒裡,他臉上沒有表情,他喉嚨裡沒有聲音,他鼻腔裡沒有氣息……連心跳聲都消失,血液也停止了流動。
他站在那裡,大地鼓噪,熱浪喧囂。
他卻靜止了。
僅僅是一秒,又像是回溯了漫長,漫長的時光。
也不算多麼漫長。
他最後見到她,她站在懸掛著白色窗簾的陽台上,朝他舉起一包咖啡豆,白色的袖子垂到手腕,黑色的長發在風裡微晃。
他第一次見到她,她站在貝克街門口,對初見的他氣勢磅礴地說:“不管你是什麼物種,都給本阿姨死讓開。”
……這些畫麵,在短短一秒鐘裡,以極快的速度掠過他的腦海。
就像暴雨中,電光劈裂天空,倏忽照亮黑色的海麵。
隨後是連綿不絕的,隆隆的雷聲。
……不,那不是雷聲。
那是爆炸。
夏洛克的手指忽然動了動。
緊接著,黑色的大衣在他身後揚起,就像海麵上陡然掀起的波濤。
她不是會坐以待斃的人,她還有生還的幾率。
……幾率是多少?
這個念頭隻是從他腦海裡一晃而過,就直接被他扔進了大腦文件粉碎機。
從構架上來看,隧道是z字形,作為密室的保護層,這一層一定也埋了裝有液.體炸.彈的銅管,隻是目前他還沒有看到。
這種構架,爆.炸會蔓延到這一層來,鐵板釘釘。
而計算硝.化甘油的燃燒速率和膨脹速度,綜合隧道長度和銅導熱的速率……
她還有一分鐘。
那麼,他也還有一分鐘。
生命的賽跑。
隻不過,她是要從地獄裡出來。
而他,是因為她,要闖進地獄。
另一頭,路德維希從灰燼裡抬起頭。
火焰灼傷了她的手指,指尖已經有些焦黑,頭發倒是奇跡般地沒有被燒著,隻不過因為高溫,發尾的蛋白蜷縮起來,整整短了一大截。
但是……whocare?
她用手撐著地麵站起來……她的%e8%83%b8腔本身就受了撞擊,隨後未燃燒完成的硫化物,碳粒和灰燼又隨著爆炸的衝擊力,直接衝入她的肺部。
現在幾乎連喘氣都喘不過來。
前方的黃色銅管已經看到了儘頭……三十米,還有三十米,她就能走出爆炸的危險區域,會再受一點傷,但或許……或許能保住命。
……或許?
那是樂觀的估計罷了,事實上她是保不住的。
不是心灰意冷的放棄,而是基於客觀事實之上做出的判斷……即便她現在突然爆發,在剩下的幾秒鐘裡跑了五十米,她也撐不過爆.炸時巨大的衝擊和其後漫長的缺氧。
更何況,三十米,真是一段太長太長的道路。
她已經跑了太久,她已經跑不動了。
她站在隧道中央,慢慢地朝前走著,精疲力竭,沒有倒下隻是意誌支撐。
而她本來就沒有什麼意誌。
死亡有什麼可怕的呢?今天不死,她五十年以後也是要死的。
在這個世界她什麼都沒有,是真正意義上的孑然一身,沒有孩子,沒有父%e4%ba%b2,沒有母%e4%ba%b2,唯一的朋友失蹤,唯一的家人安和也早就因為她的倏忽死亡……她什麼都沒有,她甚至連沒花完的錢都沒有。
除了……除了夏洛克。
對了,她還有夏洛克。
可這隻是她隻是他短暫交往的女朋友,他的世界那麼大,她隻算在他生命裡露了一次臉,能留下的印象寥寥,等煙花凋謝以後,她依然會像蜻蜓點過水麵……波紋散儘,就什麼痕跡都沒有了。
喂,她到底來這個世界乾嘛?劇情君,說好的醬油呢?
……
路德維希沒有停下腳步,卻也沒有加快腳步。
不到最後一刻,她不會放棄。
但現實生活裡,總有一些事情是無力回天的……比如股票要跳水,莊家要洗盤,比如火山爆發,雪山崩塌……
又比如人不能超越的生理極限。
她已經到極限了。
如果真的無法避免死亡,她也更樂於從從容容地擁抱死亡……就像安和那樣。
……
不知走了多久,但其實隻是短短的幾秒,她已經可以聽到身後氣體撞擊管道的聲音由遠及近。
一分鐘的時間,到了。
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此時行走對於她來說隻是下意識的動作,很快熱浪就會席卷到她身上來,灼燒她的皮肉和五官。
漆黑的隧道已經被身後紅熱的銅管照亮,石磚堆砌的古老牆麵,在火光的照耀下,顯現出油脂一般的光澤。
路德維希抬起頭,望向遙遠得不可觸及的前方。
她的臉上忽然出現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因為,在她前方,在爆炸的衝擊還無法到達的地方,夏洛克正向她跑來。
夏洛克?
這是幻覺,還是……
她看著他黑色的衣角在他身後揚起,堅毅的下巴緊緊繃著。看著他毫不猶豫地越過安全的地帶,奔赴她……也奔赴死亡。
他朝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拉住她,灰色的眼睛不再平靜。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從夏洛克臉上看見這樣的表情。
那是……恐懼。
夏洛克,居然在恐懼?
身後巨大的爆.炸聲傳來,可她什麼都聽不見,耳朵還因上一波爆炸嗡嗡作響,就像有一千麵站鼓在她鼓膜邊炸開,頭暈腦脹。
炙熱的風燒著了頭發,灼痛了頭皮。
路德維希站在那裡,停住了腳步。
眼看夏洛克離她越來越近,眼看他就要跨進會被氣壓波及的危險區域……
她慢慢地伸手,從背後,拿出了.槍。
……
夏洛克的理智正因眼前的景象一點點崩塌。△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的小女朋友現在看起來非常不好,她右肩因為疼痛而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姿態,這是是撞傷了骨頭,以她的忍痛能力,說不定撞裂了。
她曾經漆黑的,垂落腰肢的長發,如今整個被燒短了一截,並且隻有一邊的頭發凝結住了……她顯而易見撞到了頭,按這種出血量,損傷度至少在腦震蕩以上。
而傷顯然不隻他看到的這些,更深的傷口藏在身體深處,爆炸時的廢氣以不可阻擋之勢衝入肺部,那才是致命的。
……
夏洛克緊緊地盯著她被火焰熏花了的臉。
——那是一張小小的,蒼白的,卻在身後逐漸迫近的衝天火光與滾滾煙塵中,出奇冷靜的臉。
理智就快崩塌,但他的大腦還在飛快地運轉著。
——現在的距離是三十五米,左側有一個小小的凹陷,那是中世紀的騎士堆放刀劍留下的習慣。
從爆.炸聲的規律來看,銅管是分節的,隻通過銅導熱來引爆液.體……那麼他還有時間。
他還有多少時間?
這已經無法計算。
因為在這種時候,隻有生與死兩種答案。
可她為什麼站在那裡不動?她為什麼不跑起來?她為什麼拿出了槍?她為什麼……把槍.口對準了他?
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的腦袋,夏洛克卻像是沒看見她的動作一樣,朝她大步而堅定地跑來。
路德維希的手微微下移,麵無表情地扣.動了扳.機。
“砰!”
這是第一枚子.彈,打進了他小%e8%85%bf上的肌肉。
而夏洛克隻是頓了頓,就繼續朝她跑來,連速度都未見減弱。
血液順著他黑色的褲腳流出來,滴在幾百年未見光明的地磚上,就像蜿蜒而斑駁的圖騰畫。
“砰!”
這是第二枚子.彈。
這次她的方向更為精確——她打中了他的大%e8%85%bf動脈。
有了第一次槍.擊的手感,她已經飛快地掌握了如何使用這種冰冷而炙熱的機械,既不會受太重的傷,卻足以讓他失去行動能力。
夏洛克一個趔趄,跪倒在積滿了幾個世紀灰塵的地上。
塵土揚起,火焰噴薄。
他竭力想要想要站起來,但是破損的動脈阻斷了他的動作。
他隻能伏在地上,一點一點地向前挪動。
可他還是來不及了。
因為那由無限膨脹的氣體帶來的高溫火焰,正呼嘯著,吞沒了她的身體。
他看著她被湧動而龐大的氣流高高地拋起,重重撞在堅硬的隧道頂上,她手裡的槍和她的手一起撞了側壁上。
“啪”地一聲,槍在劇烈的撞擊下碎成了兩半。
而她,從兩米高的地道頂端落下來,就像一個毫無生氣的玩偶一樣,落在離他手指不遠的地方。
他慢慢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沒有聲息,沒有脈搏。
隻有鮮紅的血液,在火光的映照下,從她頭發裡,慢慢地流出來。
五月春天的夜晚,枝頭上開滿櫻花。
有一個日本女歌唱家剛剛死亡,而她在這個時候對他作出承諾。
他予以回應,於是合同成立。
儘管這顯而易見是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