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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那邊才緩了緩。

路德維希握緊了電話:

“那些證據……是真的嗎?”

是真的涉嫌造假,還是……栽贓?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

“證據是真的……我沒有什麼好隱瞞,因為即便是上帝,這次也無法幫我逃%e8%84%b1罪名了。”

……

路德維希怔怔地掛了電話。

……她不應該懷疑夏洛克的。

但是在royal餐廳,他看過她的手機,她和買家的聊天記錄也在上麵,而這位先生論文數據造假被爆出的時間……也太過巧合。

路德維希按住太陽%e7%a9%b4。

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她的機票已經預定好,晚上十一點的飛機,還有兩個半小時,就差付款了。

賣房子?還來得及嗎?

路德維希想了想,想不出她樓下住戶的名字,隻好撥通物業的電話。

電話是門口的保安接的。

聽完她的來意,門口的保安輕快地說:

“賣房子?我勸您不用費勁了,我們這一帶是盧浮宮廣場的規劃區,已經被劃入了拆遷範圍……說來也奇怪,之前還沒有這種說法,今天中午突然下發的文件。”

……今天中午?

為什麼又這麼巧?

那個時候她剛剛見到安和沒有多久,正聊到埃及的事情……她還沒來得及把要去埃及要借錢的事告訴夏洛克。

知道她想去埃及,並在當時勸阻過她的人……是安和。

……

路德維希慢慢推開電話亭的門。

天已經快黑了,街邊的路燈一盞盞亮起來。

夏洛克用麥克羅夫特達成目的,亞圖姆用刀子和炸彈達成目的。

排除了夏洛克,在她有限的接觸範圍中,能逼迫開發商簽發文件的強大組織,隻有亞圖姆和他的教眾們。

夏洛克一直在告訴她……安和是虛構的記憶,艾瑞希是一個陰謀。

當證據排除一切,剩下的事實,即便看上去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

路德維希放下襯衫,直接把發帶扯下來——無法和買家見麵,她的偽裝已經沒有必要了。

不知道走到哪裡了,身邊的人慢慢多起來,似乎她走到了某條商業街。

街燈的燈柱是黑色的。

一盞一盞小圓路燈,就像一個個浮在半空的光球。

她走在街上,站在人群中,人們經過她身邊,就像虛晃過的鬼影子。

……謊言。

她喜歡吃辣,不喜歡甜。

……謊言。

爺爺奶奶,閨蜜朋友,安和,還有……爸爸媽媽。

……謊言。

當她自以為的一切都是謊言的……那她身上,有什麼是真的?經曆都是空白,那是什麼,形成了現在的她?

水源是畫出來的,水流從哪裡來?

……

不遠處,有誰在彈鋼琴,毫無章法,像是黑白琴鍵上,一按就按了一個巴掌下去。

鋼琴……誰在彈鋼琴?

路德維希怔忡地抬起頭。

前麵是一家法國咖啡館,年輕的母%e4%ba%b2抱著孩子,坐在落地窗的鋼琴邊,%e4%b9%b3白的窗簾,栗子色的長發,她姿態嫻靜,是德國人的麵孔,教寶寶一個音一個音地彈奏。

原本的鋼琴師,站在一邊笑眯眯地看著。

……

就像夜空中劃過一道閃電,瞬間照亮荒原上,扭曲的巨石和錯綜盤虯的矮樹。

是了,鋼琴——她還有鋼琴。

記憶可以編造,愛情可以虛構……但怎麼解釋,她會彈鋼琴?

……

路德維希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裝了幾次才把電池板裝上去。

手機裡隻存有兩個號碼,她頓了頓,撥通了第一個。

電話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接通了。

可她拿著電話,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

對麵也靜默了一秒,隨後,他低沉的聲音傳來:

“你右手邊有人在談論甜品折扣,車輛引擎發動的聲音整齊且連續,說明你在某個紅綠燈路口,而且是條商業街,綜合聖瑪麗醫院的位置……你在皇後大道?從聖瑪麗醫院大門到皇後大道要繞過整個醫院,你跑著也沒有這麼快,你穿過了地下室……你去了太平間?”

夏洛克頓了一下:

“哦,維希,你已經無聊到去太平間參觀了嗎?那裡的規模太小了,如果你想要參觀屍體,應該找我……”

……她男朋友的area果然很扭曲。

路德維希扶住額頭:

“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說……你在哪兒?”

小孩子雜亂無章的鋼琴聲傳來,傳進兩人的交流的訊號裡。

夏洛克沉默了一會兒,說:

“貝克街。”

……

貝克街。

好幾天沒來,再走進來,就有一種奇異的陌生感。

郝德森太太依然不在,大概在搞定亞圖姆之前,夏洛克都不會願意讓這個%e8%85%bf腳不怎麼利索的老人回來,可憐的老人估計還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忽然去希臘度假了。

變相的保護,強勢,冷淡,而彆扭……典型的夏洛克方式。

路德維希飛快地跑上二樓。

推開門就看見,在貝克街暖黃的燈光下,夏洛克坐在那裡,正在慢慢擦拭他的小提琴,背後是大朵的暗紅色花朵——那是她挑選的牆紙。

他做什麼都極有效率,除了麵對他的小提琴時。

路德維希走到他麵前,蹲下來,雙手放在他的膝蓋上。

夏洛克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隻是淡淡地說:

“雖然我已經推理出來了,但是為了表示對你的尊重……你想和我說什麼?”

路德維希剛想對他微笑一下,就被他的話卡在了一半。

她收起還沒來得及上揚的嘴角:

“你知道我想和你說什麼?”

……

濃鬱的燈光,濃鬱的花紋,還有……她黑色的濃鬱的眼神。

就像……濃鬱的咖啡香。

夏洛克看著她,神情不變:

“和你打電話的時候,電話裡傳來了鋼琴聲……所以你想告訴我,你找到了能夠證明你沒有被人植入意識的證據,那就是你對於鋼琴的熟稔。”

“……”

短暫的驚愕後,路德維希慢慢地眨了眨眼:

“你知道……我會彈鋼琴?”

“這件事你的確掩藏的很好……我差點就忽略了。”

夏洛克平靜地看著她:

“你的家裡沒有一本和鋼琴有關的書,你從來沒有去上過鋼琴課……但在麥克羅夫特綁架你去喝茶的那次,你坐在他對麵,正對著監控,手指敲打的節奏是有規律的,你在無意識裡彈出了《d小調托卡塔》……這段視頻至今還備份著。”

——《d小調托卡塔》。⌒思⌒兔⌒網⌒

她學習的第一條巴赫德作品,宏大的宗教複調,緊張的時候聽,會讓她平靜。

但她不知道,在她緊張的時候,她還會把這首曲子無意識地彈出來。

……

“你到底是觀察了我多久啊,福爾摩斯先生,我真是……受寵若驚。”

路德維希指的是那次在泰晤士河畔,夏洛克帶著她彈《古老的法蘭西》時,她問他什麼時候學的鋼琴,他回答說——

“新學的……準確時間大概是你被我哥哥綁去喝茶的那一天。”

原來……她暴露的,這麼早。

她以為在女朋友之前,她至少是夏洛克的室友,或者再多一點,是半個朋友,畢竟直接從陌生人升級到女朋友,實在是太突兀了。

但現在看來,那個時候的她,和夏洛克平時接手的案子,好像沒有什麼區彆……不,現在也沒有什麼區彆。

……

夏洛克擦拭完最後一根琴弦,把小提琴放到一邊。

“我的話說完了……你現在可以提出你的疑問。”

“我沒有什麼疑問了……如果你早就知道我會彈鋼琴,想必已經排除了這條。”

她覺得荒謬,有點想笑,有點……得而複失。

“樂理這麼龐雜的係統,記憶這麼複雜的體係……先生,我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麼我做著夢也能學鋼琴?”

“在夢裡,大腦隻能顯現它在真實生活中記錄過的事,而不能創造新事物。”

夏洛克語氣依然平靜,就像……就像心理醫生,麵對著他的病人。

慢慢地,平靜地,殘忍地……把真相,一頁頁地翻開。

“在夢裡,難道你不是坐在一架鋼琴邊學習鋼琴?區彆就在於,現實中沒有學過鋼琴的人無法自己給自己提供真實的樂理知識,而有人在你的鋼琴譜裡加入了完整的琴譜。”

他一貫冰冷而高傲的臉上,難得出現這種耐心解釋的表情。

“當然你可以彈一條給我聽,證明你技巧高超,絕非夢裡可以獲得……但是我可以肯定,你的指法是生疏的,你的手指是僵硬的。”

路德維希僵在那裡,說不出話。

……她沒有辦法反駁。

李維希會彈鋼琴。

但是因為李維希害怕身份被懷疑,路德維希的手指,從來沒有經曆過練習。

……

“因為標準的鋼琴指法是用指尖彈奏,彈鋼琴的人指腹上會比平常人有更多的細紋……你沒有這些,維希,在發現你毫無來由地熟知樂理之後,我已經做過類似實驗,被植入鋼琴知識的自願者彈奏的音頻還存在我的硬盤裡。”

路德維希沒有很認真地聽他的話,她隻是看著他的臉,微微地笑起來。

……他燈光的麵孔,那樣英俊,就像希臘大理石基底上,完美的,冰冷的雕塑。

她把手從夏洛克的膝蓋上放下,站起來:

“我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先生……你都已經替我說完了。”

……她本來想,隻要她能證明艾瑞希是無辜的,再向她男朋友的錢包申請貸款,至少不會被拒絕。

她走到門邊,握著門把手,覺得累極:

“我還有事情要做……先生,晚安。”

夏洛克緊緊地看著她的背影,坐在沙發上,並沒有動:

“你下一步想去哪裡借錢?賣房子?還是你那個朋友樂世微?那我勸你不要去了。”

他的聲線低沉,帶著薄暮的顏色。

橘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