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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看著她透明的耳朵,蒼白的嘴%e5%94%87,和小小的、削瘦的麵龐。

她沉默地接過了那一大捧百合,低頭在小姑娘的臉上%e5%90%bb了一下:

“謝謝你。”

有什麼好害怕的呢,無論他會不會死去,人總是要見的……即便安和真的病重得要死去了,難道她不幫他主持葬禮麼?

他們家的人,即便病死,也要像莊子一樣鼓盆而歌,開開心心的。

路德維希沒有坐電梯,慢慢地爬到了七層。

左數第三十三個房間。

她調整了一下呼吸,推開門。

這是單人的vip病房,居然安了落地窗,房間裡窗明幾淨,床頭上擺了一隻孤伶伶的小碟子,小碟子裡養著幾塊色彩斑斕的石頭,旁邊一隻空花瓶。

半明半寐的日光,薄紗一樣。

艾瑞希半倚在病床上,栗子色的頭發,顯得他的臉色更為蒼白。

薄薄得少年,薄薄的身影……籠在那一層薄薄的日光中,明亮得,就要消失。

他不緊不慢地看著書,逐字逐句地研讀。

一頁頁書紙,在他手裡慢慢地,溫柔地翻過。

……

她怔怔地望著他。

手裡的花那樣重,重得她一隻手拿不住,換了兩隻手來拿。

……從來沒有哪一刻,她如此清晰的意識到,她眼前這個男人,這個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哥哥,就要……死了。

段安和聽到開門的聲響,並沒有抬頭,隻是淡淡地說:

“麻煩了,午餐放在書桌上就好。”

他說的是標準的法語。

路德維希頓了一會兒,走到他床邊,把百合拆開,一枝一枝插到那個空空的玻璃花瓶裡。

段安和許久沒有聽見有人回答,抬起頭。

然後他清淡的目光,凝固了。

路德維希理了理百合的枝條,看著他笑了,也用法語說:

“你這是什麼表情啊,這麼失望?我比醫院的標準午餐長得漂亮多了好嗎?”

段安和眨了眨眼睛。

慢慢地,慢慢地……他細長的眼睛裡,逐漸漫上了一層日光,清亮而透徹,嘴角也彎了起來。

“隻是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捂住額頭,半晌笑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第110章 簽名照

路德維希擺弄好桌上的百合花,退後兩步,不甚滿意地又抽出一根枝條重擺:

“我在大街上遇見你的朋友威廉-莎士比亞,他興高采烈,迫不及待地和我分享了你住院的消息。”

她毫不在意地把莎士比亞黑到了底——敢那麼愉快地說她家安和“不不不,他的確要死了”的人,再忠誠,也必須有人代表月亮敲打一下。

段安和默默地勾了勾嘴角:“是嗎?”

路德維希湊到他眼前,看了看他手裡的書:

“真是博聞廣識……我不知道你除了法文,還會日文?”

段安和合上書:“不是很懂,閒暇時看一看罷了。”

……還和她裝,明明十五歲時就把日文鑽研了個透。

……

路德維希微微笑了,打開床頭櫃的抽屜,從裡麵拿出一把圓頭剪刀。

她在走廊裡,已經看清了。

這裡是重症病房的vip轉移室。

病治好了,轉移到這裡來,治不好了,也轉移到這裡來……生與死,最後都從這裡離開。

……

她認認真真地開始修剪起百合的葉子來:

“是嗎,那你真是太謙虛了……我不巧去了你的公寓,發現你還會中文,你寫在窗子上的那一句……什麼來著?”

她並沒有看他,隻是漫不經心地說:

“啊,那個,‘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一個小鎮,有無儘的黃昏’……真美,是不是?”

病房裡,一時沉默了,隻聽見路德維希剪刀哢嚓哢嚓的聲音。

路德維希聽到段安和沒聲了,就知道他在思考對策了。

她也不急,勾著嘴角等。

段安和許久才慢慢開口,這回用的是中文:

“維希……”

聽到那熟悉的兩個字,路德維希忽然把玻璃花瓶重重往床頭櫃上一磕。

花瓣抖了一抖,花心上,厚厚的花粉簌簌往下掉。

她轉過頭來,眼眶終於有點紅。

她揚著下巴,用中文,清楚地說:

“你還想吃午飯?段同學,我告訴你,李同學很生氣啊,你沒午飯吃了。”

……

段安和目光柔和了一些,開口:

“維希……”

可是他隻是微微笑著,用中文慢慢地說:

“維希……你把花瓶弄碎了,漏水了。”

路德維希頓了一下,平靜地把花瓶裡的水倒進垃圾桶裡,轉身。

她背對著段安和,拿紙巾擦乾淨了桌上的水。

……多久了,多久了。

多久沒有聽到有人,用中文叫一句“維希”了。

熟悉的語調,跨過半個海洋,跨過一個時空,在她耳邊,再度響起。

一字一句,都如迷霧重重。

……十年前,她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十年後,段安和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路德維希放下抹布:

“穿越還有買一送一的麼?我來了就算了,你怎麼也會到這裡來?”

他們都知道,路德維希話裡的“這裡”是什麼意思。

這詭異到不可能的情況,發生在一個人身上,尚可以理解,但發生在兩個人身上……說是巧合,就太過巧合了。

段安和小心地把書放在床頭櫃上,並不是很在意這個問題的樣子:

“那麼你呢,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路德維希轉身:“我忘記了。”

段安和輕笑了一聲:

“的確,現在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何必再問呢。”

“不,很重要,我是真的不記得了。”

路德維希坐在床邊:

“我隻記得我吃過晚飯,出去買書,過了院子,站在長廊上,看見你在和爺爺下棋……”

“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到長廊邊,對你還有爺爺說了一聲‘再見’。”

“之後發生了什麼事?你記得嗎?”

路德維希搖了搖頭……再之後她就來到了這裡,那之間的事,她已經回想了十年,想要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卻怎麼都回想不起來。

“那你呢?你是怎麼過來的?”

段安和看了看自己蒼白的手指……蒼白到透明,簡直一點血色都沒有。

已經是,死人的顏色了。

他卻是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

“一個日本學考古的朋友請我去上埃及做翻譯,在街頭遇見一個賣首飾的人,看見他有一對項鏈很漂亮,就順便和他買了過來……會到這裡,大概是項鏈的附加效應吧。”⑩本⑩作⑩品⑩由⑩思⑩兔⑩在⑩線⑩閱⑩讀⑩網⑩友⑩整⑩理⑩上⑩傳⑩

“上埃及?埃及不是已經統一了嗎?”

最近埃及出現的次數好像特彆多……路德維希皺起眉,隱隱感覺哪裡不太對:

“你用什麼和他買的?”

他輕輕地笑:

“畢竟是法老戴過的項鏈,上麵還刻了埃及十四個神的名字,貴重一些理所應當……世界上有那麼多事情無法解釋,想明白了,也就不奇怪了。”

“沒什麼?原來沒什麼?”

她怔怔地盯著他淡到沒有顏色的臉,突然慢慢地笑了:

“我還不知道你生的是什麼病呢……不要撒謊,你不說我也能問的出來。”

段安和摸了摸自己冰涼的手指,笑了笑,又把手收回去:

“歐洲人不愛惜身體,熬夜,酗酒,年紀輕輕就器官衰竭……”

“那麼多人熬夜酗酒呢,器官全部衰竭……是太巧?還是你人品太好?”

路德維希慢慢地說:

“還是說……這就是你為了到這裡來,交換的代價?”

段安和看著她冷下來的臉,習慣性地伸手,溫和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沒有那麼戲劇性,我來這裡和我的身體一點關係都沒有……不要多想。”

路德維希“啪”地拍開他的手:

“彆說戲劇了……我現在什麼神話都能接受,如果這就是空間轉換的代價,你告訴我,我也能趁早做個準備,趕緊的和我的男朋友分手,省的耽誤人家……”

即便竭力忍耐,此刻,她的聲線還是抑製不住地顫唞起來。

段安和彎了彎嘴角:

“你真是像爺爺呢……”

他是她爺爺認的外家孫子,兩邊算是一家人,平時也是喊爺爺的。

“我聽爸爸說的……當時,奶奶失血過多,快要死了,他也是這麼直接地對奶奶說‘你的命就要過了,且給我留句話,我日後也好當個念想’。”

“活人才需要憐憫,要死的人有什麼可憐憫的。”

路德維希漠然地看著他,放在床鋪下的手指緊緊地抓著被單。

“所以大伯伯才經常說,這世上,隻有快死的人,你不要給他留情麵,留不得,因為留了他也帶不走……你爸爸的話,你不明白麼?”

……全身的血都是冷的。

明明一動不動,骨頭卻咯吱咯吱地響。

她卻隻是咬緊了牙關,半晌,對著段安和平靜地重複了一遍,爺爺對奶奶說過的話:

“啊……你的命就要過了,且給我留句話,我日後也好當個念想。”

……

安和一隻手撐著下巴看著她,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笑了。

“如果非要留一句話……上次告彆時,我已經留過了。”

他目光清淡,麵對近在咫尺的死亡,如同隔岸觀火,平靜地看著時光一點一點地流過……而他一點一點地死去。

他抱住路德維希瘦削的肩膀,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

蜻蜓點水一樣,很快又放開了。

“如果不夠,我可以給你多寫幾句,還有幾天時間,抄一部詩集也是夠的……你以前喜歡唐伯虎,現在還喜歡麼?抄他的好不好?”

……

就在氣氛凝重的時候,路德維希口袋裡突然震動了一下。

“家裡咖啡沒有了。sh”

……為什麼恰好是在這麼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