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什麼打開了一個閘口。
……這是第二份禮物,那麼,第一份禮物是什麼?
對於站在全世界智商金字塔頂端,獨一無二收費昂貴的谘詢偵探夏洛克-福爾摩斯來說,這種推理簡直不需要費腦子。
他站起來,把袖扣重新裝進天鵝絨盒子,放進褲子口袋,然後神情愉悅地對雷斯垂德說:
“孩子在哪兒?炸彈在哪兒?我們現在出發嗎?”
雷斯垂德再次扶住額頭,對今天那九十九個生命垂危的孩子感到由衷的擔心:
“九十九個孩子是你說的,炸彈也是你說的,你還沒有來得及和我解釋……我怎麼會知道在哪裡?”
路德維希坐在車上,十指交叉著放在膝蓋上,一動不動。
窗外一排一排的建築物,流水一樣晃過眼睛,形成顏色不一的河流。
前麵出現中國街的標誌,門庭一樣的拱形門,周圍的商店開始的大量地使用木頭和紅色……恍然間,她以為自己不過是讀書放假,正趕在回家過年拿壓歲錢的路上。
司機停下車:“中國街到了。”
☆、第二聲再見
還是那條狹窄的通道,還是那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還是那個胖的和豬一樣的老板,端端正正地坐在青龍白虎牌子的對麵。
……她唯一知道的段安和在這裡的朋友,中國城的大胖子,威廉-莎士比亞。
他背後是一排一排的古董,古董和古董之間,混雜著招財貓和中國茶葉,路德維希甚至還看到一盒中文字體的牛奶。
莎士比亞聽到響動,從厚厚的賬本裡抬起頭來,滑稽地戴了一副沒有鏡框的眼睛。
“看看誰來了,美麗的法國小姐,您又來買蜂蜜了嗎?”
他熱情地打招呼,卻不像第一次見麵時那樣,熱情地迎上來擁抱她:
“蜂蜜就在最後麵那排架子上,在中國清代硯台旁邊……”
路德維希打斷他:
“抱歉,先生,我不是來買東西的……我知道您和艾瑞希很熟悉,是多年的老朋友,那您知道他去哪裡了?”
她咬了咬嘴%e5%94%87,燈光下,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莎士比亞:
“我現在找不到他了,到處都找不到。”
莎士比亞收起笑容,依然坐在椅子上沒有動。
他從不存在鏡片的眼鏡上方,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會兒路德維希,終於開口:
“我的確知道他在哪裡,他正走在回歸的路途上。”
“回歸的路途?”
莎士比亞摘下眼鏡,攤開手:
“也我不想讓美麗的小姐傷心,可是怎麼辦?艾瑞希離開前叮囑過我,讓我保持緘默。”
路德維希笑了,手心拽緊,目光鎮定:
“您不會那麼聽話的,如果您不想讓我知道他在哪裡,大可以直接告訴我您不知道。”
莎士比亞神秘地搖了搖肥胖的手指:
“因為我喜歡吊人胃口……和我平常做生意的心理一樣,客人越急著用,我就越是不賣。”
路德維希又笑了笑,靠在旁邊的古董架子上,抱住手臂:
“可我現在已經知道您知道了,如果您不告訴我,我就一直坐在您的店裡,哪裡也不去。”
莎士比亞也笑了:
“那我就把你擺在貨架上,再標上價格出售……小姐,我這裡可是什麼都賣的。”
“你把我放在貨架上賣吧,我就蹲在貨架上等著。”
路德維希毫不再意地說:
“有人說艾瑞希快死了,您作為他唯一的朋友,我總是能等到你去參加葬禮……您還是違背誓言了,那麼早違背和晚違背有什麼區彆呢?”
莎士比亞瞪著路德維希,良久:
“你真是和艾瑞希那個小混蛋一樣無恥。”
路德維希又笑了:
“不不不,你錯了,他是真正的君子……我比他無恥多了,您不會想要見識的。”
莎士比亞泄氣地看著她:“除了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我隻能回答你一個問題。”
一個就一個吧,有一就有二。
路德維希沉默了一會兒:
“有人說……他快死了,您知道這件事嗎?這是開玩笑的吧,我上次見到他,他還很健康。”
莎士比亞學著她的語氣,愉快地說:
“不不不,他的確快死了……所以我剛剛才說,他正走在回歸的路途上。”
……
路德維希看著莎士比亞胡子拉碴的臉,張了張嘴。
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她轉過身,伸手捂住脖子,試圖發出一個音節,卻隻有冰冷的空氣從喉管裡流出來。
路德維希扶住身邊的古董架子,竭力想要穩住指尖的顫唞,卻怎麼都停不下來。
……死,死這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每個人都在說,段安和要死了?
……
莎士比亞同情地看著她單薄的背影:
“您看上去不太好……需不需要一點水?”
他問路德維希要不要水,自己卻依然穩穩地坐在椅子上,半點沒有去倒水的樣子。
路德維希轉回來,搖搖頭,手指的指甲狠狠地掐進了喉嚨,想要發出聲音來。
莎士比亞聳了聳肩:
“彆對自己太狠了,氣哽而已,等一會兒自己就好了……你再這麼掐下去脖子上的骨頭會受傷的,畢竟,人都要死的,不是嗎?對死者來說,早一些和晚一些,並沒有分彆。”
他忽然微笑了一下,又黑又胖的臉上露出狡黠的神情:
“友情提示,這句話是艾瑞希自己說的哦……就在他告訴我他活不過一個星期的時候。”
……
燈光真是太刺眼了。
路德維希閉了閉眼睛,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並沒有摸到淚水。
“如果……如果,他就要死了。”
她平靜地看著莎士比亞,發現自己終於可以正常地發出聲音:
“那麼,請至少,讓我見他最後一麵。”
莎士比亞笑了:
“就算你用三把槍指著我也沒有用,在這個瘋狂的世界上,我隻愛我的妻子薩蒂亞和朋友艾瑞希……作為一個忠誠度百分百的男人,我絕不會違背朋友的遺言。”
他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地看著路德維希,沉默地對峙著。
隻是突然間,他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像聽見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隨後,莎士比亞慢慢地垂下頭,重新戴上眼鏡,拿起筆,在老式的中國“四冊清注”賬本上,刷刷刷地寫了起來。
路德維希以為他還是拒絕,正想再說一些什麼,就聽到他不情願地說:
他抬頭,朝路德維希裂開一臉的褶子,上一秒還強硬地不肯告訴她安和的去向,下一秒,卻突然轉變態度:
“像我這麼忠誠度百分百的人,是絕對不會告訴你,艾瑞希現在就住在倫敦聖瑪麗醫院第五棟內科大樓第七層從左數第三十三個房間的……你再漂亮都沒有用,還是死心吧。”
路德維希離開之後。
莎士比亞還在記帳,三個紅色的光點,從他亂糟糟的頭發的陰影處,緩緩地移出來,掠過他的身體,掠過他的眼睛,再他的瞳孔中停頓了一會兒,消失了。
他無動於衷地寫完這一行最後幾個數字。
桌上老式的收音機嗎,忽然“哢嗒”一聲,自動放出了調頻的雪花音,沙啞地嘶嘶響著。
隨後,收音機在某個頻率上停了下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一個火車站播報員一樣漠然的男聲,用平板的聲音說:
“我的主人要我轉達給您,他對於您‘三把槍指著都沒用’的忠誠,和莽撞到極點的愚蠢感到敬佩,您的妻子我們會妥善安置……在遊戲結束之前,請保持身體健康。”
……
莎士比亞握著筆,頓了一會兒,慢慢地把筆放在桌子上。
他揪住自己一個星期沒洗的糾結頭發——他的妻子薩蒂亞不在,他時常會忘記個人清潔這回事。
槍?死亡?
不,他從戰場歸來,他從不害怕這些。
隻是……
方才在和那個法國小姑娘說話的時候,那些可怕的人用小小的激光燈,在她背後的牆上,投下了一張照片的投影。
那是他的妻子,被人綁在堅硬的木頭椅子上,嘴巴上塞著布條,一把黝黑的槍,插.入她黝黑的長發。
他不該說出艾瑞希的醫院地址的……如果有人不惜綁架薩蒂亞,隻為了讓他向這個法國女孩透露艾瑞希的信息,這件事肯定不是他表麵上看到的那麼簡單。
……朋友的遺言和妻子的安危,如何抉擇?
……
莎士比亞忽然站起來,把桌子上的收音機放在桌子的邊緣,從旁邊拿出一根釣魚竿,像打斯諾克球一樣,輕輕地一推。
雪花音停止了,老的散架的收音機就掉下去。
這回,終於四分五裂。
“薩蒂亞……”
莎士比亞做回座位,在桌子旁靜默良久,才抱著頭,輕聲地對著空氣說:
“薩蒂亞……薩蒂亞啊。”
聖瑪麗醫院樓下。
路德維希已經在大廳裡轉了兩圈了,來來往往的醫生和護士見多了她這樣的人,愛理不理地從她身邊經過。
近鄉情更怯,真是一點都不假。
手機震動了一下,路德維希拿出來看了看,居然是夏洛克的……在他送她手機後,這是他第一次給她發短信。
“地點?sh”
路德維希很快地回了一句:“聖瑪麗醫院。”
想了想,又發了一句:“我會自己回去。”
大門外,倫敦半個小時前還是陽光燦爛,此刻,卻開始漸漸轉陰了。
一個小姑娘手上拿著一捧百合走過來,淡金色的長發,梳著兩條麻花辮。
路德維希驚訝地看著她:“你想讓我買你的花嗎?”
小姑娘搖了搖頭,臉色蒼白,低低地說:
“是送給你的……這是媽媽送給我的花,但它太重了,我拿不動,媽媽說我病得很重。”
路德維希看著她瘦小單薄的身影,皺眉:“你媽媽呢?”
“媽媽剛才走了,我找不到她,也找不到醫生。”
她仰起小小的臉:
“我把花送給你,我在這裡等爸爸。”
路德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