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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仁上來第一句話便說自己被朋友拖去了酒吧,一時走不開。

段硯行沒出聲,裴邵仁在電話裡又問:“你還沒離開電視台?我跟姚佳佳打過招呼,讓你坐他們的班車一起走,你沒坐上?”

段硯行依稀想起那位美女主持人的確在節目結束後來問過他,他為了等雲觴就推辭了。

“哦,我已經叫到車了,在回家路上,沒彆的事,拜拜。”

掛斷電話,他深吸一口氣,朝雨幕裡張望,就在這時候看見馬路對麵路牌邊上有個熟悉的人影,高挑挺拔,卻似乎在雨裡淋了很久,顯得清清瘦瘦。

一頂鴨%e8%88%8c帽遮了臉,路燈底下看不清臉容。

段硯行左看右看都覺得很像,便徑直穿過馬路跑了過去,那人也看見了有人正跑向他,先是愣了愣,既而把帽子摘下來。

這個表示著彼此熟稔的動作讓段硯行加快腳步,隨著那人清秀雅致的五官映在昏暗的燈輝下,瞬間被大雨淋得白裡泛出青色來,段硯行禁不住喊了一聲:“雲衍!”

乾乾淨淨的一張臉在驚訝過後,透過清冷的雨幕送出清淺的微笑:“好巧,裴易尋,這樣都能碰上你。”

清潤的嗓音裡透出一絲沙啞,段硯行看林雲衍已是如水裡撈出來的模樣,裡外遍體都濕透了,忙把傘往他頭頂送。

隻是風雨太大,庇護的作用微小。

“你在這等車等了很久?”

“嗯……好像很難打到車。你呢?剛從電視台出來?”

“嗬嗬,正好來這裡客串一下節目,沒想到外麵下那麼大雨。你呢?”

“哦,我來參加一個試鏡,不過好像沒什麼希望。”

或許是風雨裡凍久了,林雲衍%e5%94%87色發白,表情也有些僵硬。雨水順著他的臉往下淌,清清淡淡的眼明淨如洗,注視的目光在雨的珠簾中仿佛依舊明朗,細致,七竅玲瓏。

彆樣的風味好似正映了古人的那句:莫愁前路無知已,天下誰人不識君。

兩人扯了幾句,段硯行左顧右盼,然後朝一頭指了指:“這裡估計叫不到車,我們到前麵那條馬路去看看。”

林雲衍看著他,眼底恰如夜幕裡的清雨,說不出那種味道:“好。”

段硯行打傘,帶著林雲衍往另一條橫馬路走,大雨滂沱,傘麵很小,兩人肩碰肩,肩疊肩,撞來撞去縮做一團慢慢地走。

兩個大男生打一把小傘實在擁擠,林雲衍幾番往傘外退讓,段硯行看他如此謙讓,大半個肩頭都在外麵,怕他淋出病來,乾脆橫臂搭著他的雙肩,往懷裡攏。

林雲衍縮了一縮,乾澀地道:“我已經濕透了,淋著也沒關係。”

“我倆這樣擠一把傘勉強湊合,讓你一個人淋著,我心裡怎麼過得去。”

林雲衍仍有些扭捏:“我身體好,沒關係。你……小心生病。”

段硯行繼續反駁:“話不能這麼說,萬一你生病了,我豈不是會很難受?”

兩人沉默地走到了另一條大街上,好不容易總算攔下一輛空車,林雲衍鑽進後座,段硯行跟著鑽了進去。

司機問起目的地,段硯行轉頭向林雲衍:“你去哪?”

林雲衍遲疑了一下,道:“先到你家吧。”

“你去我家?”段硯行故意數落,見林雲衍臉色一變,略顯出幾分尷尬,便笑道,“我家遠,在郊區。你住哪家酒店,先送你到酒店,然後我再回家,免得繞路。”

林雲衍轉頭向窗外,過了會說:“晨風酒店。”

林雲衍不是本地人,段硯行猜他可能是為了試鏡才到這個城市來的,兩個人都對路不熟,司機打了谘詢電話,又來來回回在馬路上繞了幾圈,怎麼也找不到晨風酒店。

司機忍不住問:“同誌,記不記得什麼標誌性的建築,或路牌什麼的,這樣很難找啊!”

林雲衍始終看著窗外,忽然道:“啊,就是那家,花祺酒店!”

段硯行往林雲衍那邊挪過去,伸長脖子往外張望,馬路對麵的確有家花祺酒店,看門麵至少三星級以上。

司機道:“你不是說晨風酒店嗎?”

“我記錯了。”

“晨風和花祺差很多啊,同誌,你的記性可以的。”司機帶有幾分抱怨地開著玩笑。

出租車拐了個大彎,調頭到花祺酒店門口,放下林雲衍。段硯行和他草草道彆,目送他衝進酒店大堂。

“司機,走吧。”

車子又開動了,段硯行有些疲憊地靠著車窗,外麵的燈華如雲煙過眼,雨蒙蒙的夜晚總能勾起些潮濕的情緒。

段硯行想起了剛才林雲衍站在馬路對麵淋雨的單薄身影,既而想到他說話的神情,不冷不淡的語氣,猶豫的回答,眼底的一星幽暗……

越想越不對勁。

“司機,麻煩回剛才那家花祺酒店!”

“你們搞什麼啊!”

“有點急事,我加倍付你錢!”

車子饒了個大圈,又轉回了花祺酒店大門口,燈火通明中,一個清瘦的人影站在雨裡頭,麵對馬路神色茫然。

段硯行讓司機把車子靠過去,車門打開,他探出腦袋淺淺地一笑:“我就知道。”

林雲衍一臉的驚訝:“你怎麼又回來了?!”

段硯行眼睛看向林雲衍背後:“我想起你背這麼大個包,不像已經在酒店住下來的樣子,今天是禮拜五,這個時間你要是沒預定房間,很難找到空房。”

其實最大的破綻,還是林雲衍沉默了很久回答的“晨風酒店”,怎麼想,也不可能把“花祺”記成“晨風”。

林雲衍這個人一眼能看到底,不擅長撒謊,所以謊言很容易被看破。

林雲衍處在雨裡不動,眼睛清亮有神地看著段硯行,夜色裡看不太清楚臉上表情的細微變化,隻是段硯行感覺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裡隱隱約約有一絲不安定。

段硯行伸手拽住他的手臂,往車內一拉:“跟我來。”

第十五章 賢惠的男人

人已經坐在車內,車門關上車子開了,逃也逃不掉。

滴滴答答往下淌的水跡沾濕了白色座套,司機幾度發出不滿的歎氣,嚷嚷:“兩位同誌,這回上哪兒啊?”

林雲衍心緒不寧地望著窗外,道:“總能找到有空房的旅館,不然旅行社或火車站的招待所應該有床位,還是找個地方把我放下吧。”

段硯行馬上駁回:“現在三更半夜下大雨,車不好打,你對路又不熟,上哪去找旅館?”

林雲衍悶了半晌,低聲道:“我隻要有個能睡覺的地方就好,挨過今晚,明天應該能找到酒店住。”

段硯行繼續犀利地反駁:“火車站那種地方太混亂,騙子多,就怕你沒找到能睡覺的地方,身上錢財先被人騙個精光!”

林雲衍轉過頭來,好笑道:“我不是第一次出遠門,沒那麼容易被騙到。”眼睛定定地落在段硯行臉上,眸光清清似流水,雖通透,卻婉轉含蓄,“住你那裡不太方便,我不想打擾你父母。”

林雲衍這麼一提醒,段硯行確然想到自己家裡不方便。

一方麵要是讓林雲衍知道他是黑道太子,林雲衍這白紙一張不食煙火似的人,染缸都沒浸過的樣子,恐怕和他連朋友都做不成。※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另一方麵,老爺子臥病在床,家裡在掌權的是對他恨之入骨的裴老夫人,天天用荊棘似的目光看他,他帶回家的朋友想得到盛情款待簡直天方夜譚。裴老夫人即使能默不作聲忍下來,他也怕招待雲衍的茶裡被下毒。

司機等得不耐煩了:“喂喂,到底去哪啊?!”

“司機大哥,你稍等等啊!”段硯行摸出手機。

十年過去,以前的朋友都天各一方,段硯行目前能信得過並且能托付的人隻有一個。

他打通了裴邵賢的電話,電話那頭傳過來的聲音含糊不清,裴邵賢大著%e8%88%8c頭醉醺醺地叫嚷:“誰啊,知不知道現在幾點!……哦,是小尋啊?啥事呢,做夢夢見大哥了?”

半途語氣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男人的諂媚賊笑,聽得段硯行一身%e9%b8%a1皮疙瘩,差點改變主意掛電話。

清清嗓子,他忍耐地道:“大哥,我有個朋友,外地來的。酒店都客滿了,我想讓他暫時住你這。”

段硯行想到十年前裴邵賢不肯繼承家業,和老爺子斷了父子關係,離開裴家自立門戶,一直獨居在外。

裴邵賢以前是個除了工作就是窩在家裡當書蟲的宅男,興趣愛好太廣泛,自稱沒時間交女朋友,至今也沒有結婚。

一個光棍男住市中心一百多平的高級公寓,再塞個男人過去應該不成問題。

裴邵賢也很爽快:“好啊,來吧!”

出租車司機猶如八年長征終於大功告成地把兩人放下了車,一溜煙就消失在雨幕中,好像生怕又會被招回來似的。

小苑的名字雅致,公寓樓的名字更彰顯業主才華。

段硯行非常滿意地領著林雲衍到達十五層,敲開裴大少的家門,站在玄關處往裡頭隻望了一眼,像忽然遭遇晴天霹靂,很想拽著林雲衍調頭撤走,義憤填膺說一句:“為了你的人生安全,還是住我那吧!”

裴邵賢晃晃悠悠扶著門,用打量畸形生物的目光瞅著他們,皺起眉頭:“你們怎麼回事,剛從河裡冬泳回來而且下水沒%e8%84%b1衣服?鍛煉身體還是要赤-%e8%a3%b8%e8%a3%b8的才……”

段硯行在大哥繼續說下去前,“砰”地一聲毅然決然地拉上大門,臉色陰沉地想:你自己是怎麼回事啊?!!

猶記得從前裴邵賢不是那麼邋遢的一個人,朝出晚歸總是衣冠楚楚,就算到外麵日曬雨淋風霜雨露,身上也是一塵不染,乾淨得看不出有活動過的痕跡,讓段硯行不禁懷疑他是不是有潔癖!

然而,十年啊……十年能讓一個男人改變多少?

從油煙不進的居家男變成睡在垃圾堆裡的邋遢鬼?

“我們……”林雲衍遲疑道,“這是要走,還是……”

段硯行回過神來尋思著還沒有拿主意,裴邵賢的臉又從門縫裡露出來,蕩漾著很色很%e6%b7%ab-蕩的壞笑:“我剛才的話還沒說完,夜雨瀟瀟,你們兩個相約在河裡‘激流勇進’,嘖嘖,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杜甫的詩都不足以形容你倆狼狽……”

段硯行聽到一半臉色大變,淚奔地想:不該雅興的時候,你念什麼詩!

“大哥!”段硯行撫著額頭,在裴邵賢說出更為荒謬的話之前急忙打斷,“你花了多久把家裡變得這麼壯觀?”

裴大哥撓撓後腦勺,醉得穩不住腳跟,奄奄搖晃地一邊把他們請進去,一邊嘀咕:“哎呀呀,好像一個月沒打掃了,家裡沒個女人果然不行呐……”

——您就不要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段硯行深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才對林雲衍說:“先在我大哥這將就一晚吧。”

看著猶如原始叢林似的客廳,花卉盆景、大箱小箱、書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