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潛小海。潛小海小家夥嘴巴都張得老大了，被遠處的潛小麥雙眼一瞪，又依依不舍閉了回去，眼睛留戀地看著荷包蛋喳巴著嘴說：“媽媽吃啦，吃了才有力氣摘茶籽，我在家裡吃過了。”惹得夫妻倆嗬嗬直笑。
遠處的潛小麥已經背了個扁扁的茶籽簍，拿著鉤笄爬上了一棵矮油茶樹。看著父母%e4%ba%b2汗濕的臉，陣陣心酸，心裡翻起了百味瓶。以前在雜誌社上班，不時能看到一些攝影家關於農村的作品。有八旬老人挑擔圖啦，有夫妻合力打鐵圖啦，有小孩稻場曬穀圖啦等等，圖片PS得很精致很藝術很世外桃源，卻殊不知純農村的生活是很清苦的。
今年的茶籽應該算得上不錯了。青青的、醬紅的各色茶籽圓溜溜地從碧綠的樹葉中跳了出來，傲立枝頭，在秋風秋陽中搖曳著亮亮的油光。潛小麥瞪大眼睛在繁枝茂葉中翻尋著茶籽，遠的夠不著的就用上鉤笄，沒幾仗太陽功夫倒也摘了滿滿一大蛇皮袋。當然了，她的主要任務是看守潛小海和已經摘好的茶籽。
潛小海倒也不用人操心。都說大自然是農家孩子的後花園。小家夥自顧自坐在土坡上，無師自通地挖到了烏草根，放在嘴裡嚼嚼又隨手扯了根有管子的草，對著雪白茶籽花的花心吸吮，很滿足地吸了一朵又一朵，玩得不亦樂乎。
楊勇潛麗琴夫妻倆則分彆去了山頂的東西兩側，繼續先從四周邊緣下手。這不，村東頭王家婆娘帶著孩子從山坳摘過來了。
潛麗琴道：“王家嬸子，從那坳過來都是我家的茶籽了。這片我家都還沒開摘呢，你們過幾天再來拾漏吧。”
王家婆娘揣著明白當糊塗，嗬嗬笑了幾聲：“這是你家的啊？我還以為是我大姐夫家的呢。他們家人少用不了多少油，我家人多，老不夠油用，所以今年就過來摘幾筐回去。”
潛麗琴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這樣啊。那你搞錯了，你姐夫家的山離這兒遠著呢。坳那邊是楊家堡的，你小心彆搞錯了。”
不料，王家的又扯出了個弧度，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對了，你家是不是該把那錢還一還了？”
潛麗琴駭然：“怎麼回事兒？我家沒欠你錢啊？”
王家的臉一僵，馬上提高了嗓門兒：“這不開學的時候，你二姐二姐夫來我家替你們借的嘛。說是你女兒上學要交代培費學費來著的，借了一百塊呢。”
所以你就明目張膽大大方方帶著籮筐上門來摘茶籽了？還沒等潛麗琴出聲，楊勇從西邊聽到聲響過來了，便道：“王家嬸子，我女兒的代培費學費是我自己出的。蘇家如找你家借的錢，你該找他要去。”
王家的不高興嘀咕了幾句，訕訕地走了。潛麗琴沉默了半晌才慢悠悠地說：“二姐他們可能碰到什麼難處了……”
不等她說完，楊勇已經背起扁簍朝西麵走去了：“我最討厭彆人拿我孩子做文章。”
第一卷 043分數
星期一早晨，潛小麥終於見到潛小芬了：“你滴，老實地招來，最近都乾啥去了？”
潛小芬不假思索：“做農活啊。”
潛小麥不屑地“呸”了聲：“你騙誰啊。你家田地都讓大舅種了，你去哪兒變出活兒來。”
潛小芬歪了歪頭，婉轉地表達：“我和你們班孫紅梅她們一起玩啦。”
“哦~”，潛小麥恍然大悟：“你們采《小紅花》去了啊。”
“咦？你怎麼知道的？”潛小芬緊張得兩眼都快凸出來了。
潛小麥忍俊不禁，拍拍她的肩：“放心，不是你泄秘的啦。”又故作神秘地說：“要不要聽一個秘密？”
“什麼？”
“耳朵湊過來。”潛小麥小聲說：“你們秋收會演完後，點心就在咱們院子裡吃。”
兩人嬉嬉鬨鬨在教室門口分道揚鑣。一進（1）班教室，就見藍亦鳳巋然坐在講台後麵，麵無表情。教室裡書聲朗朗，卻掩不住的暗潮洶湧，潛小麥再不審時度勢也知道情況不對勁兒。
藍亦鳳的確在煩惱。她人雖坐在教室裡，思緒卻飄出了老遠。
昨晚教師會議後，她和（2）班班主任張雪梅及譚向陽開了個小會。討論的主題就是兩個班的期中考試成績。
語文還不錯，兩個班全部都在85分以上，其中100分的有25個。這次考核按大綱要求重點放在漢語拚音上，說到底這是個自來熟問題，下半學期教漢字時會不斷鞏固拚音，即使考得一般，也不會有太大的障礙。
但數學的問題就麻煩了。兩個班80分以下的共計21個，95分以上的僅14個。考核的重點還僅僅是二十以內數字的加減，和一些數學圖形符號的認識。最最基礎的東西都考砸了，那以後逐漸複雜的課程對孩子們來說就愈發困難了。更讓她難以接受的是：全年級唯二的兩個不及格就出現在（1）班。
是以，她和張雪梅商量後，昨晚就跟譚向陽提意見攤牌了。這樣做明顯不合規矩，但也非做不可。期中考試是鄉校老師自己出的卷，但期末考試就是全鄉統考了，暫且不論名次，但總不能輸給下屬自然村的班級吧。另外，在南江鄉校有一不成文的規矩，就是若無重大變故，接手一年級的老師基本上都會一路帶班至小學畢業。那就得從現在開始培養好苗子了。試問，哪個老師不期望帶出高徒呢？
“鐺鐺鐺”，上課鐘聲打斷了她的思緒，藍亦鳳站起來清清喉嚨，問：“同學們放假的時候有沒有按時完成作業啊？”
“有。”排山倒海氣勢如虹。
“那有沒有看書複習預習啊？”
“……有……沒有……”這次就稀稀落落如蚊子嚶嚶唔唔了。
這也在藍亦鳳的預料之中：“同學們，期中考試試卷已經改好了，總分排名也出來了。等下我會貼出來，你們考了多少、排行第幾一目了然。考不及格的試卷也甭藏著掖著，排行榜上全班同學都看得見。”
藍亦鳳的聲音裡已明顯夾雜了尖銳高亢，一口氣提了上來，想想不妥又緩緩壓下，說：“現在通知一聲。從這星期開始，一三五早自習朗讀語文課本，二四六早自習背誦數學練習冊。這次數學成績是一蹋糊塗，我從來沒帶過這麼差的班級。你們對得起父母的辛苦錢嗎？尤其是不及格的，把你們媽媽的肚皮殼生疼了可惜。”
北極冰塊樣兒的眼光飄過來，冰凍得潛小麥從頭到腳涼哇哇的。不至於吧，自己隻錯了一道題啊。
“火柴你們可以繼續擺，但總不能擺一輩子吧。五十、一百可以擺一擺數一數，但以後十萬百萬千萬也全都擺去嗎？你們數得過來嗎？”最後，藍亦鳳頓了頓下了總結：“總之，這些最基礎最簡單的，彆無他法，你們全都統統給我背下來。做到題目放在麵前不用計算，腦子自動蹦出答案為止。知道嗎？。”
“……知道……”但一頭霧水。
“大聲點！我聽不見。”藍亦鳳用教鞭狠狠敲了幾下講台，震得坐在講台正前方的潛小麥和李梅君心跳一百八。嘎嘎，師太改行做屠夫了？
緊接著，藍亦鳳又走馬燈似地宣布了一項決定：“剛開學全班六大班乾部都是由我直接任命，現在考試了，就由分數說了算。李海偉同學成績偏差，現免去體育委員一職，由第六名的潛小麥接任。”
丫的，潛小麥嚇了個渾身哆嗦，立馬舉起小胳膊發言：“報告老師，我體育不好，不想做體育委員。我對數學倍感興趣，請老師任命我為數學課代表。”
藍亦鳳雖然對潛小麥不按理出牌略感不悅，但看在她強烈的學習進取心上，還是點頭恩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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謔謔，潛小麥激動了。那廂，李海偉卻是眼眶發紅玄然欲泣。
有人歡喜有人愁，分數真殘酷啊。
第一卷 044醉翁
第一次榮贗數學課代表的潛小麥，放了學早早收齊作業本向教師宿舍樓走去。
教師宿舍樓就在教學樓的左手側，穿過走廊走不上幾步路就到了。這會兒，過道裡彌漫著淡淡的飯菜香味兒，偶爾有碗筷叮當聲從門縫裡傳出。細心地定睛一窺，這時候，你會看到講台上斯文儒雅的老師們，正褪了外衣捋起手袖，埋頭大口大口不顧形象地咀嚼飯菜呢。
譚向陽的房間在二樓最裡側。潛小麥敲開房門的時候，他正就著涼汽水啃饅頭。房間布置得很簡單，一床一書櫃，一張書桌，一張餐桌，上麵倒也放了些電飯鍋、煤油爐和鍋碗瓢盆的餐具，都積了些許灰塵，想來也隻是備用裝飾性質的。
譚向陽依然眉目清朗俊秀挺拔，臉卻白得跟年糕似的。開了門見是新任數學課代表，接過一撂作業本放在書桌上，看潛小麥亦步亦趨跟進來也不覺得奇怪。這學生他記得分明，名字很通俗，作業做得飛快，還是個賣火柴的小女孩。他也正好有些問題想調查調查。
譚向陽開了個頭：“喜歡數學嗎？”
“喜歡。”
譚向陽繼續追問：“我的數學課怎麼樣？能聽懂嗎？”
潛小麥不假思索：“很有意思，《數學王國的辯論會》《孫悟空分火柴》這些我可喜歡了。”告訴一個人，你的辛苦水土不服收效甚微。這樣的話潛小麥說不出口，即便是對一個成年人，那也是令人沮喪和失落的。
譚向陽清淺一笑：“那以後要加倍努力啊。這次考試你沒考滿分，要繼續加油。”
“是。”潛小麥斟酌了下，看時機差不多了便說：“譚老師，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哦？”譚向陽被眼前這個學生的鄭重其事搞笑了，點點頭鼓勵她說下去。
“我前幾次看到你在出黑板報，圖文並茂，上麵的插畫可漂亮了。很久以前我就想跟你學畫畫了。”
譚向陽不答反問：“為什麼不向張老師學呢？”
潛小麥顧左右而言他：“我就喜歡跟譚老師學。”實際情況是，南江鄉校根本沒有專業的美術音樂教師，張雪梅跟藍亦鳳一樣係自學成才，沒經過正規的師範教育。她也一直視美術為副科，放由學生自己照著美術課本隨便塗畫，反而鼓勵學生看書做作業。
譚向陽倒也不排斥，期中考試後他多少有些失落，一片低潮中有個學生主動上門來請求學東西，好為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