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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漢月 烏雲登珠 4420 字 2個月前

這短短的五年,他怎麼用得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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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好幾天水米無法沾牙的霍侯爺忽然吃了半碗%e9%b8%a1絲麵,連眉目也清亮了起來。

霍去病送彆過無數戰死的士兵,他對自己的身體也比較清楚,他明白是怎麼回事情了。他隻對綠階說:“今日,我精神好,多陪陪我,多跟我說說話。”

綠階跟他說了許多話,最多的話題便是嬗兒:嬗兒說,要父%e4%ba%b2帶著一起去出獵;嬗兒說要父%e4%ba%b2給他學騎射;嬗兒說,廚房裡的綠豆糕很好吃,要父%e4%ba%b2回來一起吃……

綠階將頭靠在他的%e8%83%b8`前:“侯爺,你快點好起來,嬗兒很多事情要你做呢。”

霍去病閉了閉眼睛,他不知道有多少個月沒有聽到嬗兒喚他父%e4%ba%b2了。一股窒息之氣拱上%e8%83%b8口,他喘了起來。

他的情況綠階哪能不知道,她就算對醫理一竅不通,這幾天猛灌猛壓也略知了數分。縱然禦醫們滿口都是她聽也聽不懂的經脈之理,但他們的臉色她也是能夠看出來的。

她忍著心裡的難過,幫他揉%e8%83%b8口。

霍去病喘過氣來,伸手到%e8%83%b8`前反握住她的手:“有一句話想問你。”

綠階點頭,問吧。

“這些年,我哪些地方讓你煩惱了,你說給我聽。”

綠階沒揣摩明白他的意思,愣著不說話。

他說:“我做得不好的地方,你都說給我聽……以後……我全改了……”

來生再相見,他一定統統都改掉。

綠階的淚水快要流出來了:不要改……不要改,怎麼可以改呢?改了她怎麼認得出他來?

霍去病看她不說話,失望地歎口氣,這輩子她哪裡說過他一個“不”字?他就算要問也是問不出來的。

他看著她的眼睛裡慢慢溢出水珠,一顆顆落在自己的被褥上。

他又讓她難過了,這一次他真的無能為力。

%e8%83%b8`前的窒息感越來越重了,他用殘剩的力氣將綠階的手展開,用他的手指在她的手心緩慢而艱難地書寫著:一點,一橫,一撇……

因手臂無力,他的筆畫位置並不對,可是這個字綠階太熟悉了,一個“慶”字在他的手指下畫到了她的掌心中。

綠階驚得一把握住他的手指:“侯爺,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字?”

她深藏在心中的秘密,他何處得悉?

他鬆下手指,看著她笑:她以這個字壓倒舅母身邊那些才女,如此出彩的事情他怎麼會不知道呢?他帶她去淇水之前,什麼都查過了,她是第七個孩子,她又喜歡寫這個字,他如何會猜不出來?

他的手一分分涼了下去。

他知道她的事情其實很多,隻不過他都沒有說起過。

他知道,他的心思就算一點兒也不說,他的綠階依舊會很愛他。

“皇上萬歲,皇上萬歲!”門口傳來侍者、醫師們惶恐的聲音,劉徹終於不顧疫病的威脅,來看他的將軍了。

霍去病感到越來越難以呼吸,不知道自己會如何掙紮,他喘著氣對綠階道:“讓我……一、一……”

綠階站起來向門口走去,停在門口又回頭看過去……

——今生今世,這是與他最後一次的對視了。

他們彼此都很珍惜。

綠階睜大眼睛不讓淚水模糊了視線;霍去病壓抑著%e8%83%b8中的悶痛,不令自己失去這最後凝望的機會。

劉徹正在快步向霍去病的屋子走來,衛青、趙破奴也都在他身後。

“哐——”門被打開,綠階出現在眾人的麵前。

她出身卑微,從來沒有資格正麵直對這些大漢朝權勢威嚴的男子;她安於現狀,也從沒有想過要在他們麵前有所表現。她看著皇上,手在身後輕輕一帶,門鎖便被她扣在了手中。

“侯爺想一個人休息。”她沒有向著天子跪下來,因為跪下來就擋不住那扇門。

“給我滾!”劉徹暴怒了,這個小女人她要乾什麼?她竟敢阻攔一代君主去看望自己的愛將嗎?

綠階仿佛不知道害怕,反手悄悄將門鎖住,捏到鑰匙,這才慢慢跪下來:“侯爺……”

劉徹一把將她推開,她算什麼?!

皇上上前去開門,手推在門上卻推不開。衛青和趙破奴同時上前要將綠階扶起來,綠階已經在劉徹身邊重新跪好了。

“鑰匙呢?”裡麵是病人,劉徹不能去撞門,滿腔的怒氣都衝著綠階來了,“把鑰匙交給我!”

他走過去將綠階的手一把抓起來,那枚青銅鑰匙果然就在她的手心裡,劉徹一把捏住她的腕骨,要從她的手中將鑰匙取下來。

綠階死死咬著牙齒不讓他取,劉徹也瘋狂了,一定要從她手中取出鑰匙來!

兩相對峙了一會兒,劉徹使力氣哢地一捏。衛青吃驚地看到綠階的食指被皇上扳斷了骨頭。

“綠階,將鑰匙交給皇上。”衛青隻能勸她,綠階痛得渾身都在亂抖,卻決不鬆手。

不給……不給……

霍侯爺要一個人安靜地上路,誰都不能去打擾他。

綠階以自己剩下的四個手指握那鑰匙,直握到手指變形:在侯爺離開之前,她絕不會讓任何人打開他的門。

因用力,鑰匙的鈍口竟然刺破了她的手指,血如細流一般不斷滴下,劉徹哪能沾染這種女子的血,隻能鬆了手。

皇上站在霍去病的門前,一拳捶在牆壁上。

衛青也無心再打圓場,仰麵站在皇上背後,天上有孤雁飛過。趙破奴哭得淚水直流,早已跪倒在綠階的身邊。

綠階將鑰匙護在心口,既不哭也不說話,定定地盯著裙子前的木板地。

手上的血還在不住地流,她也沒覺得。

突然,她的手一鬆,手中的鑰匙當啷一聲落在地板上,劉徹聽到身後傳來女子的抽泣之聲。便有宦官將綠階落在地上的鑰匙拾起來,擦了擦血跡插入鑰匙中。

門開處,劉徹已經不必進屋了。

他的驃騎將軍,已經永遠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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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失去霍去病,十分悲傷。

在茂陵為他造墓,他要他的愛將生生世世陪在他身邊。其墓上方以山石壘成祁連山狀,以彰軍功。

皇上對霍去病是有過猜忌的,霍去病對皇上也是有過質疑的,所幸,在一切政治矛盾爆發之前,霍去病就帶著漠北二戰未得實現的遺憾,早早離開了人世。

劉徹萬兵易得,一將難求。

漠北二戰沒有成行,十萬玄甲玄衣的匈奴士兵,成為了霍去病葬禮的儀仗。

霍去病確實隻活了二十多歲,可他卻不朽了兩千年。

如此的人生境界,悲耶喜耶?

見仁見智罷了。

第一結局的番外

沒有霍去病的長安城,依舊是長安城。

城牆巍然,官道闊然。

城池裡,鮮衣怒馬的長安子換了一撥又一撥,在長安城的官道邊,也能夠留下無數神采飛揚的背影。

隻是,如今的長安城,多了一些風花雪月的旖旎,少了幾分鐵血金戈的乾練。

沒有霍去病的戰場,依舊是戰場。

烽火連天,鐵騎奔爭。 ◆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年輕軍人們依舊在大漢朝的黑盔紅紗下幻想著軍功報國,侯位加身的瞬間。

隻是,如今的戰場上,少了一份高歌猛進的悍然,多了幾分戰場魂滅的感歎。

那不敗的天驕退出了戰場,戰場上不時出現拉鋸戰般的血肉橫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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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階照舊生活在霍府中……這裡已經不是大司馬的府邸了,冠軍侯國也已經在三個月前因繼承者霍嬗薨而被皇上除了國。

她曾經是天底下最幸運的女子,可也是如今人們口中最不幸的女子。

三個月前,嬗兒隨皇上去泰山封禪。這本是多麼令人榮耀的事情,皇上一無隨從,帶著年僅十歲的霍嬗帶著司馬相如臨死手書的《封禪書》,踏著泰山的清煙風雲,懷著虔誠東臨絕頂,以觀滄海。

歸來後,那百般恩榮於一身的孩子,莫名因風寒感染,最終不治而離開了他的母%e4%ba%b2。

今日天氣晴朗,綠階是在嬗兒夭亡後,三個月來第一次走出霍府。

她的形容冷落消瘦,裹在一件灰鼠皮的青蓮滾邊風裘之中,麵色清蒼淡白。

官寺區的霍府門庭,早已稀冷無人,那些門吏屬吏也早早被綠階打發回了家中,她對皇上道:“臣妾府中空虛,外臣並屬吏在府中也沒有什麼用處。臣妾懇請獨留府中,還請皇上恩準。”

霍府並不很大,綠階每天都跟明月一起將全府上下一起打掃一遍,然後晨鐘暮食,過著一天天同樣的生活。

曾幾何時,這樣終身枯老於此,是她最心儀的歸宿。

綠階站在霍府門口,此處的青石板上因常年無馬匹走動,早已不需要有人拿著濕布蹲著擦地了。前天剛下過一層雨,潤潤地透出一層青綠之色。

青石板上響起得得的馬蹄聲,綠階轉過身向著官寺大道望去——

戰馬鐵蹄,大氅飄搖,似有恍惚,那個人又歸來了……

來的隻是趙破奴。

綠階垂下不經意間已水霧迷蒙的眼:“趙將軍。”

趙破奴下馬站在霍府門前,他來的次數不多,單獨來了往往也不進霍府中去:“屬下這幾日將去樓蘭,夫人若有什麼事情,可到府上問采兒。”

采兒就是他的夫人,這些年給他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這麼些年,他看見綠階都自稱“屬下”。

綠階微笑:“這裡挺好,趙將軍費心。”

每一次他要離開長安有戰事都會來看她,每一回都讓她有事情找趙夫人。綠階一個人生活在這裡,有什麼事情要求彆人的?她知道他的心意就可以了。

綠階站在門口與他略說了幾句,便回府中去了。

趙破奴依然在霍府外呆站了一會兒。

趙破奴這幾年也起落了好幾次,兩年前,他因一小事得罪了皇上,劉徹翻臉無情之下,借口他未繳納足夠的酌金,而將他侯位革去。所以這一次去樓蘭,驅除河西之地的騷擾,對他而言特彆重要。

站在將軍的府門前,他似乎可以汲取到某種力量,助他西行不誤軍功。

起起落落,這就是大漢朝的用人之道。

在跟隨霍將軍的日子裡,他永遠渾身充滿了信心的;現在的他麵對大戰,心裡卻裝滿了忐忑之感。

趙破奴一個人站了很久,才轉身上馬,離開了此處。

他知道,衛山、徐自衛、複陸支、伊即軒那些霍軍舊部也都會來此處相約聚會,在將軍的府中,他們方能夠找回當年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