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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漢月 烏雲登珠 4361 字 2個月前

在霍去病身邊蹲下,扳著他的肩膀:“去病,朕對你期望甚高,你不要令朕失望。”

霍去病瞅著地麵,不看他。

劉徹盯著他的眉眼看,劍眉挺拔,眸色深黑——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叫皇上真心喜歡的人。

當年霍去病第一次隨著衛青,去建章營中練習騎射的時候,才七八歲的樣子。站在一群男孩中間,劉徹一眼便留心到了他,將他叫去說話。

麵對劉徹這個大漢朝最有威勢的男人,小小的霍去病始終保持著穩定的狀態,尤其是那雙眸子,即使與皇上直麵相對,也光芒畢露劍氣坦蕩。當皇上讚揚他膽氣過人之時,他的笑容又明亮地仿佛初生驕陽。

劉徹感到,這男孩子的無畏與傲氣如此熟悉,仿佛在他身上尋到了自己從前的影子。

劉徹令他跟隨自己,做侍中,出入宮廷;又命令衛青好生栽培他。

他一直縱容他,令他飛揚如長安城外不羈的烈馬;他也一直信任他,給他機會,促成了霍去病的橫空出世。

霍去病也從不令他失望,猶如劉徹最心愛的寶劍,每一次鋒芒的綻露,都照亮了皇上的西域版圖。

劉徹已經慣於放縱他,此時也陷入了沉%e5%90%9f。

霍去病過於跋扈囂張,固然能在戰場上做良將,但他現在已經是當朝最有權勢的男人。這匹烈馬已經過了放任自流的年歲,隨時都需要收收韁繩,令他知道,頭上還有皇上劉徹這一片天。

劉徹緩緩站起來:“這頭鹿觸死了朕的高官,這也實在太野了。你救援不力,朕必罰你。”

霍去病低頭聽罪,靜候皇上的懲罰。

“你,給我去朔方守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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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苑秋狩回來,侯爺因李敢被鹿觸死沒有及時施救,而被皇上貶去朔方守邊。

聽著這個牽強的理由,綠階抬頭望著霍去病的眼睛,希望能夠得到確切的答案。霍去病轉過頭:“皇上這麼說就是這麼回事情了。”

綠階正在為他準備冬衣:皇上這回是真的要罰他了,朔方乃是苦寒之地,且無行府。皇上又特地吩咐他此去之後,削去主帥的待遇,隻準住普通軍帳,衣食住行均不得有所優待。

“妾身陪侯爺一起去吧。”皇上也沒太絕情,說可以帶幾個得力的家人下奴去打理生活,霍去病最得力的家人下奴不就是她嗎?

“嬗兒不能去,你還是照顧嬗兒吧。”

“朔方太冷了,又是冬天。”綠階是會看地圖的,那個地方一看便知道天寒地凍,到了冬天,生活起居都不方便,她分析給他聽,“有妾身在,侯爺缺什麼,都能立時做出來。”她屬於那種有了針線便可走遍天下的人。

“皇上也不知道要我留在朔方多久。”

“侯爺估計呢?”他總不會一點兒譜都沒有吧。

“大約不會太久。”霍去病笑道,“他還要用我。”

綠階微笑:“這不就是了?我過去一陣,要是日子太長,我再回來。”皇上罰他又不曾罰她,她還是自由身。

綠階堅持要去也是因為侯爺這陣子咳得厲害,從上林苑歸來,他的麵色就一直不太好。如今又要去那寒冷蕭瑟之地,怎麼想都叫人不放心。

綠階盤算給他聽:“侯爺馬快,你先去。等看了情形如何,寫信回來。缺什麼我都帶上,我坐馬車去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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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先去了朔方,但他送回來的信等於沒送,在他看來似乎什麼都不缺。

此人就是這個怪脾氣,長安再好,他也能挑出不能令他感到舒適的地方;軍營條件再惡劣,他也能甘之如飴。

綠階還是按照自己的揣測,又拉下臉皮,通過趙破奴,問了其他去過朔方的人,裝了滿滿兩大車的吃用物品,一路艱辛跋涉到了朔方。

如此磨磨蹭蹭了二十來天,等綠階到了朔方,天氣已經入冬。

霍去病得到消息來接她,身上依舊一套秋天穿的夾單衣,氣得綠階當天就再沒跟他說過一句話。這朔方的冷能跟長安城比麼?此處北風直灌,黃河結冰!

到了他的軍帳,果然如雪洞一般,除了一個軍用的大青銅暖薰爐,什麼保暖禦寒的措施都沒有。綠階攤開毯子,拿出柔軟的錦墊,將那個軍帳暖融融地布置了起來。又取出特地為他趕縫的棉夾衣,讓他穿上。

等綠階拿出一整口袋鬆子,開始敲鬆子給他吃的時候,霍去病終於忍不住走出去看那馬車:“你彆是把整個司馬府都搬過來了吧?”

綠階撇撇嘴:侯爺也有臉做大漢朝的大司馬?沒有她拉扯著,他就打算在這個軍帳裡挨一個冬天的凍嗎?

兩人相見的喜悅畢竟衝淡了一切,第二天便又有說有笑起來。

朔方乃是衛青贏得河南之戰後,由蘇建將軍帶十萬民夫在此修城築屋,遂成城池。劉徹陸陸續續將投降漢朝的匈奴部落放在此處,此處已經儼然是個漢匈混雜的地帶。

綠階乃是地道的中原女子,沒見過幾個匈奴人,在她的心目中,匈奴人當然凶神惡煞難以接近。其實不然,除了膚色與相貌略有不同,他們也如漢民一般純樸豪爽。

綠階甚至開始跟著幾個與軍營關係密切的匈奴女子學起了騎馬。

這是一段自由又平靜的日子,除了思念嬗兒,綠階真沒有什麼不滿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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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到了隆冬,遍地冰原,霍去病除了對匈奴士兵進行一些常規訓練,並沒有多少事情可做。倒是綠階,教匈奴女人們為自己的男人縫製漢袍,還教她們製作漢朝的糕點菜肴,每天要在匈奴營地裡耽擱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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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個冬日傍晚,霍去病練兵結束後,順道去匈奴的營地接她。

她騎著一匹性情老實的矮腳母馬,他騎的是日行千裡的寶馬良駒。就算是千裡馬又如何,他還不是要耐著性子,略跑一點便回過頭來等著她?

霍去病隻消半柱香便可跑個來回的路程,跟她在一起,要走到深夜。

兩個人在廣漠的冰原上,一路說話一路走回去,也不覺得時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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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侯爺人在朔方,心思還是扔在了長安。

隨著太子劉據的漸漸年長,皇上越來越感到,太子秉性過於溫柔,無法堪當大任。遂萌生了從其他王子中另行選擇的念頭。

太子乃是國之根本,不可輕立輕廢。

偏偏皇上是個喜歡自己做決定的人,朝中大臣對此非常擔憂。丞相莊青翟寫信給遠在朔方的霍大司馬,讓他對此事作出反應。

霍去病望著長安的方向,徹夜未眠。

三月時節,長安城已經入了春,朔方依舊冰天雪地,看不到一絲暖意。

第二天,他給皇上寫了一份奏折:“大司馬臣去病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陛下過聽,使臣去病待罪行間。宜專邊塞之思慮,暴骸中野無以報,乃敢惟他議以乾用事者,誠見陛下憂勞天下,哀憐百姓以自忘,虧膳貶樂,損郎員。皇子賴天,能勝衣趨拜,至今無號位師傅官。陛下恭讓不恤,群臣私望,不敢越職而言。臣竊不勝犬馬心,昧死原陛下詔有司,因盛夏吉時定皇子位。唯陛下幸察。臣去病昧死再拜以聞皇帝陛下。”

他請求皇上,將太子以外的三位王子封王賜國,以免除太子的地位威脅。

此後,丞相臣莊青翟、禦史大夫張湯、太常趙充、太行令李息、太子少傅任安昌紛紛按照他的口氣,一起上奏懇請皇上封王。此舉在朝堂動靜甚大,一請二請乃至三請。

霍去病倒顯得不甚熱心了,他對於此類事情本來就不是很放在心上。

他隻是,表明了他始終站在衛氏這一頭,永遠也不會變。

皇上思忖再三,四月間許了他們的請求。 ω本ω作ω品ω由ω思ω兔ω在ω線ω閱ω讀ω網ω友ω整ω理ω上ω傳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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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他們過厭朔方的生活,朔方的草原剛剛泛出一點絨綠,劉徹的詔書便來了,要他的霍大司馬回長安去。

霍去病射死李敢的事情,就此劃上一個了結。

據說,在這個冬天的過年宴席上,皇上沒有見到他的驃騎將軍,實在是思念得很。

霍去病回了信,說朔方此處深入大漠,他打算再去北漠轉一圈。照如今的情勢,夏季的戰事說不定能夠打響,多做一點準備工作總是沒有錯的。

皇上對他這些作法自然無條件地讚同,送來一些邊境情報線上新近搜索到的一些訊息,供霍去病閱看。

霍侯爺開始為再次備戰漠北而行動了起來。

他自己要去進一步偵看情況,便讓綠階一個人先回長安了。

綠階和他在馬上分手,夕陽老樹,枯藤昏鴉,淺淺的春水流過朔方的草原,浩浩的黃河還封凍在數尺的寒冰下。

回到長安的日子就剩下了等待。

嬗兒有五歲了,跟他父%e4%ba%b2一樣身高而有力,綠階從馬廄裡挑了一匹小馬,用自己那點有限的騎馬經驗,教兒子騎馬。

嬗兒學得很快,說話也伶俐:“母%e4%ba%b2,等父%e4%ba%b2回來嬗兒就可以隨父%e4%ba%b2一道出獵了?”

“這個……”綠階說,“母%e4%ba%b2的騎術實在很差,你等父%e4%ba%b2幫你再調教調教吧。”

嬗兒馭馬的感覺非常好,很快就超過了綠階。綠階於是識趣地不再在幼小的兒子麵前多騎馬,免得被他鄙視。

皇上也來府中看了幾次嬗兒,問了問霍去病的行程。

霍侯爺是去漠北勘邊去了,幾個隨行軍士都有任務在身,不管送信的差事。這一個月來,還真沒人說得上他的行程。

這一天大雨滂沱,將整個長安城澆得濕透。春雷陣陣,暴雨連綿,綠階和嬗兒坐在凝丹閣的走廊上看雨景。

“父%e4%ba%b2會不會在淋雨?”嬗兒用手接著走廊屋簷上飛流而下的雨柱。

綠階打開他的手:“彆這樣,衣服都濺濕了。”

分明是中午,這天空卻如同灌了鉛一般地沉重陰暗。

綠階心煩意亂地坐在長廊的木地板上,隻顧斥責兒子,卻沒有發現雨水已經濺得地板汪起一潭水,而她自己的半幅裙子全浸濕了。

忽然傳來角樓守望的軍士聲音:“快開門!快開門!”

綠階連忙站起來,木屐也沒有穿,光著腳向府門口跑過去,嬗兒不知所措,也跟著母%e4%ba%b2一起跑到了大門口。

門大開,一位軍士渾身水淋淋地牽著戰馬:“夫人……夫人……”他跪下來,“將軍病重……”

綠階一低頭向密密的雨簾衝進去,跑到了府門外的空地上,沒有馬車,沒有人影,什麼也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