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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漢月 烏雲登珠 4470 字 2個月前

“霍將軍,你知道吧?前幾日我試著騎馬了呢。”

“不曾摔個%e5%b1%81%e8%82%a1墩吧?”

“將軍哪能這樣小看人?我自己養的馬怎麼會摔了我?”

“那既然如此,乾!”

“乾!”

……

“這一盞,敬霍將軍的酒泉之戰。”鄭雲赫捶一下霍去病,“可惜我沒有喝上將軍的酒泉水。”

“河西已經是大漢朝的土地,你什麼時候想去,我給你安排。”

“好啊!將軍你不能食言。”

“也敬阿赫手勁越來越大了。”霍去病感覺到鄭雲赫手部力量的進步。

“那就乾了。”

“好!”

……

“阿赫,你敬過我添了兒子,你什麼時候添兒子?”

“……”鄭雲赫沉默了一下,“我已經有了女兒,蕊兒是最好的。”

“也對。”霍去病說,“好好照顧你嫂子和女兒,你阿赫就是好樣的!”

“將軍說得極是。”鄭雲赫大喝一口烈酒,站將起來,“將軍,我想唱歌,你陪不陪我?”

霍去病拍膝大笑:“你個破鑼嗓子,也好意思亮出來。”

……

清亮亮的明月從淇水的東端緩緩而起,在淇水的蘆葦蕩、村落人家、小小山林之間,顯得又圓又大,今天是八月的中秋日。

阿赫仰著脖子嚎將起來:“北風卷地摧枯草,行人飛馳流星鑠;西出陽關踏胡虜,性命弗惜不蹉跎!”

霍去病聽著他在唱的是長安平原流行的秦腔,此腔出自民間,又名“亂吼”。

那苦澀深痛的曲調,與秦之一地的戰爭苦,離亂苦分外相通,許多漢人軍士都喜歡唱秦腔。

霍去病跟著他一起扯直了嗓子:“……昨夜郫陽破金鼓,今日朔月滿山郭;五月天山多雪花,宵眠冷抱冰鞍臥……”

兩個人相視而笑,一起大聲吼將起來:“長刀在手去不還!秦腔亂吼兵刀槊!萬裡黃河胡無人!誓掃匈奴絕大漠!”

兩人唱罷歌曲,一陣意興闌珊襲上心頭。

歌聲中的那些場景,阿赫是再也不能回去了;歌聲中的那些場景,霍去病再也不能與他並肩同行了。

一同從期門營裡出來最要好的幾個兄弟,如今隻剩下了他們兩個。

酒也喝畢,歌也唱累,他們躺在又圓又大的月亮下,你不認得我,我也不認得你。

一陣輕輕的馬蹄聲從淇水邊經過,馬上人輕挽韁繩回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月圓如盤,其銀若雪。

那清澈如水的月光,年年皆如此,歲歲複今朝。

月下的女子青裙薄衫,簡單的發髻,正是李芸娘。她的裙子隻到膝邊,頭發高高束起,一身勁裝背上一把雕弓。

鄭雲赫悄悄坐起來,向著她遠去的地方看了一眼,拍拍霍去病:“將軍,我得回家了。”

“做什麼?”霍去病醉迷迷地問。

鄭雲赫笑一下:“我女兒又沒人管了,我得回屋裡看著去。”

李芸娘又去跟月亮約會了。

小丫頭秋蘭年紀還小,鄭雲赫不放心。

“哦……”霍去病胡亂揮揮手,“去吧去吧,我酒醒一醒就回去。”

鄭雲赫站起身來,朝騎馬的李芸娘相反的方向走去,那裡鄭家老宅屋宇儼然。

他和李芸娘之間,隔著萬頃蘆葦蕩,白色的月光下,那蘆葦好似開出了雪瀑一般的銀花,在風中起伏翻滾。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戰漠北

第六十二章

就在霍去病探望鄭雲赫的這段日子裡,元狩三年,已經蟄伏在漠北的大單於伊稚斜無法忍耐自己在草原上霸權的喪失,精心策劃了一次偷襲。

這次偷襲從兩路出發,每一路都有數萬人馬,襲擊了右北平和定襄郡,掠殺了漢屬吏民一千多人。

漢匈雙方的巔峰對決,即將拉開最後的帷幕。

皇上這一次策動的是一場數十萬人的大會戰。

如河西二戰一般,也是走兩條戰線。東西策應,尋找主力,深入殲敵。

主帥人選早早定了下來,一路是衛青,走東線的代郡,以迎對匈奴的左賢王;更為艱巨的任務交給霍去病,走西線定襄,以備戰大單於伊稚斜。

霍去病和衛青各率五萬騎兵,此外還有十四萬戰騎運送糧食、衣物、軍械等作戰輜重。

主帥雖定,裨將未決。

大家都知道這一回是漢朝誌在必得的一戰,凡有軍力之人誰不想參與進來?

平陽公主前夫之子曹襄便被內定為後將軍,將隨繼父衛青一同遠赴漠北。

作戰經驗豐富的老將公孫賀、趙食其也都被委與重任,充作左右將軍。

第一次軍報下來,李廣沒有輪上作戰,內心非常不甘。

他此生曆經文帝朝、景帝朝、劉徹朝已經將近半個世紀,六十多歲的年紀還能%e4%ba%b2身參加幾場漢匈大戰?

李廣自己也非常珍惜這個機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前往未央宮向皇上請戰。

想當年霍去病的請戰,可以引來皇上夜訪冠軍侯府;這個出了名的老頑固之請戰,在劉徹眼裡徒增頭痛而已。

這一榮一棄,鮮明地令人心寒。

皇上說:“李老將軍人老了,雖則作戰英勇,奈何此人運數太差。漠北此戰非同小可,朕豈能顧念舊情而讓他上陣。”

衛青默然難言,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方斟字酌句道:“老將軍一腔忠勇,也令人感慨啊。”

此時有執事宦官來報:“皇上,李廣將軍在宮外侯旨。”

劉徹大怒:“朕哪有什麼旨意給他?讓他回家歇著去。”

衛青道:“皇上,此次從代郡出發,李將軍與匈奴作戰數十年,地形地貌、兵力布置等李將軍也是比較熟悉的。”

劉徹轉過身來,心想這李廣軍中威信甚高。為了這一次大戰,他頻頻請戰已經鬨得長安城內沸沸揚揚了,如果強行不許,隻恐遭人非議。

他想了想,叫那宦官回來:“請李將軍速速回府準備,就說——”他迅速衡量了一番,“此次漠北之戰他為前將軍。”

“諾。”

霍去病對這件事情置身事外。

他早已向皇上請示過了,那些有軍功有侯位的老將軍們一個都不必插到他的軍隊之中來。

他說:臣懇求莫設裨將入軍,隻擬以軍中的李敢等為大校,隨臣遠驅大漠即可。

劉徹也不會將李廣安插到霍去病軍中。這兩個人,一個年少氣盛沒分寸,一個倚老賣老不讓人,非打起來不可。

於是看向衛青。

衛青站直身體,他願意接受李將軍入他的營。隻是……“前將軍”即為大軍的陣前前鋒。

皇上的這個安排……

李廣在宮外聞得參戰的消息,且掛先鋒之職,心中的歡喜無法言表。

他向傳旨宦官叩謝過皇恩之後,像個老小孩一般樂顛顛跳上馬背。

在即將馳出未央宮的金鳳宮闕之時,老將軍特地勒馬回頭,對著皇上所在的宣室方向,恭恭謹謹遙遙一揖。

一回到了位於長安城的郎中令府,李廣便大聲吩咐老妻給他上酒菜。

李廣妻子與他同歲。 ω本ω作ω品ω由ω思ω兔ω網ω提ω供ω線ω上ω閱ω讀ω

六十多歲的老婦人,多年來受喪子之痛、疾病之苦,已經白發蒼蒼行動遲緩,與李廣的矯健威武不可同日而語。

戰場上名聲是他擁有,戰場背後的生死離彆是她在承受。

老妻看他高興地手舞足蹈,說:“又是要上戰場了。”

“沒錯!”李廣用筷子夾了一塊鹿肉,“敢兒都要上戰場了,身為父%e4%ba%b2自然也要衝鋒在前。”

老婦不說什麼,要說什麼幾十年來都說儘了。隻問他:“你看要不要勸芸娘改嫁吧?”

李廣大口喝酒:“怎麼?”

“阿赫……”老婦猶豫了一下,“阿赫來信求婚,隻求妾身試探一下。如若不行,他就這麼陪著芸娘。”

李廣也停了筷子:“這事情你去料理。過年的時候你去淇水住,我這裡備戰沒時間回家的。”他略扒了幾口飯,道:“這樣我也放心些。”

老婦人走出丈夫的房子,遠遠看他的影子落在窗戶上低頭忙碌著什麼。

她猜,他必定又在翻那些兵書研讀了。

她最知道戰場無情的道理,老婦人在深秋的庭院裡無聲地歎息一聲,白發在夜風中飄動出歲月老去的憂傷。

為了漠北之戰,而即將忙得不著家的並不止李廣。

衛青坐在書房內,看著眼前的長子。

宜春侯衛伉已經幾乎成年了,因父%e4%ba%b2和表兄的鼓舞,也從小致力於騎射。隻是現在漢匈之戰格局已定,霍去病榮寵如日中天,衛伉根本輪不上。

衛青擔心的就是少年人的意氣衝動,說:“伉兒,父%e4%ba%b2入了軍營,這個家都靠你了。”

平陽公主身份尊貴,自有自己的一套生活方式和府邸,這侯府她是不輕予乾涉的。

“是,父%e4%ba%b2大人。”衛伉對於自己的列侯身份很不以為然,這乃是靠著父%e4%ba%b2的軍功打下的江山,對他來說是種負擔,“父%e4%ba%b2大人能否請求皇上給伉兒一次參戰的機會?”

“不行。”衛青斷然拒絕。

“為何母%e4%ba%b2能夠為襄哥謀得後將軍之位?”

衛青定睛看著他:“伉兒,當是你的必是你的,不是你的不可強求。”

衛伉看出父%e4%ba%b2的眼神裡含著嚴厲,於是不說話了。再說下去就是對表哥霍去病的不滿。

霍去病的存在,對於當世的大漢年輕俊傑來說,不是傳奇更是高峰。

這座高峰,令許多列侯子弟隻能望而卻步。

衛青頗為擔憂地看看自己的兒子。

衛大將軍忍讓謙卑的性格,令他雖然皇寵逐漸日薄西山,但在劉徹麵前尚能留存著一些信任。

他們衛氏的子嗣,終日裡大多走馬鬥%e9%b8%a1,蒱摴飲博,嬉戲玩耍,將來就算也能承恩侍中,究竟能夠走多遠呢?

隻有衛伉,頗有幾分霍去病敢做敢為的姿態,可惜他不生在霍去病的好時機上。他的敢做敢為,倒反成了衛青的一塊心病。

“伉兒,你最年長,要記得多多催逼弟弟們去校場練習武藝騎射,彆叫他們都荒廢了。”

衛伉不滿父%e4%ba%b2將他當成“孩子王”,眸中略有傲色,隻客套點頭:“兒子謹遵父%e4%ba%b2大人的教導。”

衛不疑與弟弟衛登年歲尚小,跟著也唯唯應諾。

交待完畢,衛青揮手叫他們都出去吧。

他獨自坐在屋中,屋外的天空逐漸變暗,衛青卻沒有命人點燈。

他仿佛一隻深陷在黑暗中的大獸,身上牽絆著太多的人情鎖鏈,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