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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漢月 烏雲登珠 4342 字 2個月前

重力全部吃在手指上,稍有不慎就會跌下去。

衛山腰酸手軟,知道再爬上去就有可能力不能逮了。

可是,他必須堅持上去!因為隻有經過了這個考驗,他才能夠成為驃騎營的屯長。

他們是騎兵,沙場殺敵全部靠騎在戰馬上用戰刀斫砍。

他們需要將雙手練得如同鷹之鐵爪。徒手爬上這土崖,是一名驃騎營軍官必備的力量與技巧。

這裡最高長官趙破奴回長安去了,臨行前還是將所有軍務都安排得一步不差,包括今天的屯長爭奪戰。

衛山回頭看看身邊的戰友,此時他們每一個都是他的競爭對手,五十名軍卒中將隻有五人才能成為屯長。衛山咬咬牙,用有力的手指支撐起自己高大的身軀,繼續用力往上爬。

他們最大的障礙其實不光是這片土崖,他們都是騎兵,身材高大身體沉重,非常不適合作攀爬這種技巧性明顯的動作。不過驃騎營這裡精英彙聚,各種變態的訓練方法在此處層出不窮,衛山要在此處出人頭地,就必須適應這裡的練兵方式。

他們每個人腰裡都係著一根粗麻繩,實在不行了就可以自己放手,然後在一片石塊飛跌中順利回到地麵。

衛山用%e8%88%8c滋潤一下乾裂的%e5%94%87,他決不會屈服的!

衛山用力拉住岩石,用最後的力量一個跟鬥翻上土崖,一隻有力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腕。衛山抬起頭一看:“霍將軍。”

“你是今日第一個上來的。”霍去病一身紅衣黑甲,站在剌固屯呼嘯的長風之中,發絲衣角均飛了起來。

趙破奴還有幾日婚假,霍去病的婚假已經結束了,所以他就替代趙破奴到剌固屯來。

衛山還以為此時的剌固屯沒有主帥,沒有想到霍去病居然在山崖之上等他們,不由激動地道:“霍將軍!”霍去病微微一擺手:“休息一下,準備晚上的遴選。”

晚上還有?

山崖下麵傳來幾聲慘叫,是幾個軍士無力攀爬,鬆手從土崖上掉了下去。他們固然有繩索牽住身體,但是這樣爬到最後落敗,將讓他們很長時間無法在同伴麵前抬起頭來。

霍去病在一塊黃褐色的土石上坐下,衛山在霍去病身邊不遠處就地而坐,一起等待其他的戰士爬上來。

真的到了土崖頂端,衛山才能感覺到剌固屯罡風的猛烈與奔放。

那奔騰的狂風好似%e8%84%b1韁的烈馬、破堤的大河,瘋了一般在天空中怒吼扭纏,如鬼嘯、如狼嚎,在土崖的每一處喧囂出淒厲慘烈的呼嘯。

那挾裹著碎沙細石的巨風,如同無形的鋼刀一般,不斷割痛著人的肌膚,也不斷撕裂著人類的神經。

衛山忍不住以戰刀的刃尖壓著地麵,以防自己被這狂風卷走。

霍去病等得無聊,對身邊的隨行軍士道:“張行,你可有膽量來這裡住一晚。”

張行說:“聽說此處到了夜晚,風更大,能夠將人連地卷起。”

霍去病笑道:“真的?那有空咱們來這裡睡一晚。”

張行點頭:“好。”

此時一股更為浩大的風從遙遠的山穀,攜帶著千鈞巨力,猛然撲向他們所在的這個土崖。錯覺中,那巨大的山崖也似乎被它撼動,微微搖晃……

衛山更為用力地將刀尖插入地麵,以固定自己的身體。

而霍去病,他索性站將起來,伸開雙臂,仰麵向風。

那暴嘯不已的風朝他席卷而來,他的身體隨風微微晃動,隱隱可以聽到,他身上的鐵甲被這飛沙走石激打得錚錚作響,風聲與盔甲奏響起一首鏗鏘的戰歌,激越又豪邁……

“好風!”霍去病喝一聲采。

“軍士劉上爬上來了!”負責在土崖頂上巡視幫助那些攀崖戰士的軍士們,發出一聲大喊。

霍去病聞言皺一皺眉頭,這也太慢了:“再給半炷香的時間,上不來就不必上來了。”

“諾。”

……

到了吃飯的時間,衛山連捏筷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無數驃騎營的士兵整齊地席地而坐,麵前是剛剛從庖廚手中端出來的飯菜。這些庖廚也都是久經訓練的人,上萬人的飯菜,能夠在一盞茶的時間就分發到位,第一份飯菜和最末一份發出去的飯菜,連溫度都相差不會太多。

騎兵追求的就是速度,速度就是生命。所以,這種速度感的培養貫徹到驃騎營的每一個細節之中。

衛山和另外三個剛才通過屯長攀爬考驗的軍士,坐在單獨的席位上。

這個座位是經過了考驗的新任軍官才有資格坐的,大家都暗暗以佩服的眼光掃視著他們四個人。

“哐——”一記錘音擊響,大家立刻抓緊時間開始吃飯。

衛山也狼吞虎咽,但他的手指有些酸軟,吃的速度比平常稍慢。

“哐——”第二聲錘響,衛山立即和大家一起將飯碗放下來。吃不完隻能放在自己的兜裡,他正要將飯菜飯碗放入兜中,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軍令:“將飯碗倒扣在頭上!”

“呃——”驚訝歸驚訝,大家還是立即將飯碗倒扣在了頭上。

吃得快的人隻有幾點油湯落在頭發裡,吃得慢的人滿腦袋都是菜條米飯。衛山這幾個剛剛經曆了屯長考驗的人最倒黴,他們體力消耗比較多,吃得慢了一點,一堆湯汁沿著他們的額頭滴滴答答而下……

剛剛還是大家羨慕的英雄,眨眼間就成了大家心裡訕笑的對象。

衛山輕%e8%88%94臉頰邊滴下來的湯汁,聽到一陣虎虎步聲來到他身邊:“看來,趙破奴敲打得很不夠。”霍去病鐵青著一張臉望著這四個剛剛遴選出來的新屯長。

“夜跑十五裡。”霍去病扔下一句話就離開了吃飯的營陣。

衛山和其他三名還未能授到軍階的新屯長,灰頭土臉地向著夜風狂嘯的剌固屯戈壁深處跑步而去:他們今兒爬山崖、少吃飯,還要罰跑十五裡。

——霍去病簡直就不是個人!

鴻雁來

第五十九章

霍去病躺在虎帳之中的竹臥榻上,手中是一卷小小的竹簡。

青銅虎戲大燈將明黃色的光線投射在竹簡上,那上麵的字體跟他自己的很像,隻是略微秀氣一些。

那字卻不夠端正,微微向一邊倒,想來寫字的人習慣於歪靠在什麼地方寫字。

綠階習慣歪靠的地方就是霍去病的肩膀。

當初兩個人你一字我一字學的寫字,綠階習慣了靠在他的肩上,嗅著他的體息寫字。當他不在身邊的時候,字就有一些歪倒。

綠階在信中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寫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霍去病挑起%e5%94%87角在端詳:水平真差,隨便拿了一首詩歌就來搪塞他。

“青青子衿”,這適合說他嘛?

“縱我不往”,他身處軍營,她能來嗎?

“子寧不嗣音”,他不是三天兩頭帶口信回去?

“在城闕兮”,長安城的衛戍城牆她能站上去嗎?守城的司直早已將她逮捕了…… ‖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於是輕笑著拿起一枚竹簡,隨便塗抹道:“抄書意不妥,字亦歪倒。”命人送回長安城去。

離彆長安的時候,要求她經常寫點文字來,美其名曰“考察功課”。

其實是讓自己在白天訓練之後,身體放鬆之餘可以有一樣東西把玩,他在燭光中又看了好幾遍,捏在手裡安然入睡。

虎戲青銅大燈在晚風中,忽搖數下漸漸熄滅。

夜入深涼,綠階依舊皺著眉頭坐在一大堆竹簡之中。

書海無涯,她是文盲,文盲寫信,多麼辛苦!偏偏那收信人眼光高敞,總是在指摘她的不足之處。

她隻得又去翻找那本《詩經》,磨磨蹭蹭了大半夜才改寫出了一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夏亦莫止。

靡室靡家,狁之故。不遑複信,狁之故。

昔君往矣,楊柳依依。今我思君,夏雷陣陣。

行道遲遲,意圖靡靡。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此文的意思是:“采薇采薇采了一把把,現在薇菜新芽已經長大了,你一直說回家回家,春到夏也沒有見到你的麵容。你有家也等於沒家,就是為了去殺玁狁。你也沒有空閒坐下來給我寫信,也是因為這個玁狁啊。

夫君你走的時候,長安城裡楊柳依依;現在我想念你呀,已經想到了夏雷陣陣。我和你之間道路遙遠,我難以見到你,我心中多麼傷悲,你也不能明白我的心思!”

綠階左看右看了一番,感到還算基本符合此時兩人的情況,到了清晨交給軍士讓他送到軍營裡去。靠在冠軍侯府的門前,目送遠去的馬蹄飛塵,不知道侯爺這回又會提出什麼樣的意見了。

那卷小竹簡數日後傳到軍中,霍去病看著那些字,頓時綻開了笑容:這丫頭還是水平不怎麼樣,她要是知道這首《采薇》對於戰爭的指責和埋怨,一定不敢引用這首詩歌。

霍去病深感一個怨婦即將在霍府中新鮮出爐,無奈地搖頭,叫過一個軍士,說:“回府跟夫人說……”

說什麼?難道他的私房話讓一個軍士傳達不成?霍去病旋即遣走他,自己端起筆墨,對著竹簡比劃了半天,居然一個字也寫不出,寫來寫去隻有一句話,他仍然不能回家。

也漠、剌固屯、青雲嶺三處的會兵,令他找到了許多問題症結。這些問題放任不處理的話,漠北戰場上就會出大問題。

此外,匈奴人習慣於在秋高草肥的時候進攻漢境;漢朝軍隊已經習慣於春夏之交去長途奔襲。

這個春夏十分關鍵,他隻能在三處練兵場所來回奔波,抽不出半個月的時間回家一趟。

這樣一想,千言萬語聚在筆端,沉重地一個字也寫不出。他坐在黑油虎案邊凝思了半晌,最終隻能憋出一句話來:“照顧好嬗兒。”

他又拿出上幾回綠階寄過來的書信,一封封仔細看著。

荒涼的剌固屯平原上,月明星稀,那狂烈的長風在高空不停呼嘯,猶如鬼在哭、狼在嚎。

霍去病透過簾帳望向千裡荒蕪的土地,長雲夜幕將數千軍帳籠罩在黑暗之中。

第二天,剌固屯的士兵得到了命令,他們將在剌固屯的北端戈壁上,仿照霍去病在也漠的精舍彆府,造一座新的彆府出來。

高級將官有一座自己的彆府也是尋常事,軍士們答應一聲立即去調理照辦了。

又過了十幾日,七月流火的日子漸漸到了尾聲,元狩三年的初秋踩著金色的步伐不知不覺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