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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漢月 烏雲登珠 4281 字 2個月前

美的花朵,在透明的蒼穹下仿佛最美麗的花毯。

霍去病坐在陽光下,麵前是一張深黃色的羊皮地圖,上麵勾勒著河西地形圖。

他的背後是高曠的藍天,還有朵朵雪白如棉的雲彩。

地圖旁邊堆滿了山一般的竹簡,都是春天河西一戰帶回來的情報和最近一個月搜集到的信息,他正要把這些最新的消息一一標注到地圖上,讓那模糊的匈奴地區每一處水草,每一點沙漠,都逐漸了然於%e8%83%b8。他一卷卷耐心看著,生怕遺漏了任何有用的信息。

一名軍士從也漠西端快馬而來,因天熱甲重,他的額頭汗水很重。落鞍下馬他來到霍去病的身邊,單膝落地,雙手抱拳:“將軍。”

“嗯?”霍去病頭也沒有抬。

“回霍侯爺!長安湯晏醫師說,綠階姑娘這幾天氣色很好。”這名軍士乃是守府士卒,所以按照他的侯位稱呼。

“嗯。”霍去病的頭從羊皮地圖上抬起來, “李肇怎麼說?”霍去病問第二條比較隱秘的情報線,一臉的公事公辦。

“根據李軍士觀察,確實如此。”

問一個女人的身體要動用兩方麵的情報線?

這是霍侯爺一貫的行事風格,他從不輕易相信單一的情報線,這是府第之中的事情,隻動用兩條情報係統,算是非常不重視了。

對於河西匈奴,就沒有這麼簡單了。

他的手指重新回到了地圖上:目前手中的這一支六萬人馬必須篩選出四萬人來,皇上已經決定,下個月趕在秋熟之前,再戰一次河西。

長安城內,春到暮時分外濃。

楊柳翠綠,樹葉茂盛,人們都換了薄綃衫,稍微走路快些還會出汗。

冠軍侯府的東麵是棠香閣,早春的時候西府海棠開得美輪美奐,現在已經花褪殘紅青杏小了,一雙燕子在海棠枝條間輕盈飛舞,飛到深紅色的棠木閣樓上,屋簷下它們的孩子張著紅嫩的小嘴正嗷嗷待哺。

棠香閣裡有四五個婦人來來往往,手裡抱著一匹匹新送來的高檔絲織品,依次整齊疊放在矮案上。

綠階站在棠香閣一側,一匹匹地仔細看著,偶然會翻開綢布估算一下門幅和長度,她的神態安靜如常。

“這一段……”綠階撫摸著一匹帶細枝紋的織綾,這種衣料比較硬,她想了想,“裁十五尺,做兩件袍子,不要襯裡稠。”

“諾。”針線上的女人低頭應聲,用朱砂在一張隻有四五根的竹簡上,簡單勾勒了一點記號。

“這一段挺軟的。”她輕輕撫摸著布身,“這一段再漂白一下,大約……”她估算了一下布匹的大小,“大約可以裁六件中衣。太多了,留兩件下來等著賞人。”

“諾。”竹簡上又添上一些記號。

皓珠和明月站在她身後,再過一些日子就要立夏了,要給侯爺準備夏衣。她們兩個是去年夏末入的府,第一次接觸霍府的渡夏活計。本來是讓紅闕教會她們的,事情發生了變化,綠階一直拖著沒有好好教會她們乾活。

綠階的臉上其實施了淡淡的薄粉,還很勻淨地抹了一些胭脂。不是“女為悅己者容”,而是又一次不希望彆人看出自己臉色的蒼白。

自從為霍侯爺“侍寢”兩天過後,她的身體就沒有舒服過。她不希望彆人議論“那件事情”。

湯晏幾次要給她診脈再作調理,她也一口回絕了。

她必須,以自己的一切如常,來證明整件事情已經過去了,而且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

是啊,身為彆人的侍妾,幾年都得不到男主人的臨幸,多丟臉?號稱被收了房,卻連手指都沒有被他碰過,多沒麵子?現在好了,一切都正常了,她已經名正言順了,終於符合自己的身份了。

如果,能夠有所選擇……

綠階寧願繼續那樣名不正、言不順地活下去。

霍去病多年不近女色的怪癖,已養成了綠階一付容不得玷汙的精神怪癖,她受不了他將她隨手拖到床上的事實。她想,那天進屋子的是她,如果是皓珠呢?明月呢?其他女子呢?他也這般饑不擇食?

去年秋天,侯爺將她收房之後,她驚詫奇怪之餘,也認真思忖過了,看來看去覺得他隻是為了需要她管理內府家務而已,並無半點情意流露出來。

既然他並不喜歡她,就不應該為了滿足身體的需要而占有她。現在,他已經很沒人性地這麼乾了,綠階也就無話可說了。

好吧,隨時隨地滿足侯爺的欲求不就是她的本分嗎?好吧,欒大人應大人,他們這些貴族男子,不都是這樣把女人直接拖到床上去的嗎?

是啊,侯爺半點也沒有做錯,是她把他想錯了!

她曾以為他雖然冷傲驕橫,為人涼薄,但他與其他的貴族男主人是不一樣的。在綠階的心目中,一向認為自家侯爺秉性純良,是一個對待女子不輕率隨便的乾淨男人。

哼,現在看來,他跟旁人也沒什麼兩樣。

皓珠跟她說起侯爺救治她的事情,她也隻是淡淡而過,要是他將她一“用完”就當作抹布一般扔出了屋子,他簡直就是……綠階覺得那真是不可想象了……這樣的事情,真是想想就會傷心,也更覺得自己的人生了無生趣。

綠階這小妮子自己在心裡卿卿歪歪,把自己氣得不行,把自家侯爺埋怨到牙癢。其實,這姑娘這點身份,要是投在了彆的長安貴族宅子裡,還不是早就隨了大流,見怪不怪了?

正是霍去病這一等乖僻的主子,刁養縱容出了綠階這一等乖僻的下人奴婢。

綠階到底年輕,不願意想不開一頭碰死在這種牛角尖上。她隻能儘快把這件事情的印象從自己腦海裡消抹乾淨。

綠階不願意向自己的命運示弱,身體卻沒有那麼聽話,今天早起綠階就感到胃裡難受,在棠香閣辛苦了一個多時辰,感覺更不好了。

還有幾匹綾綢沒有分配完畢,綠階難受得實在站不住。

她不願意明月她們發覺,裝作喝茶坐到案邊。眾家奴皆垂手站在她身邊,等著她發話。綠階一句話都說不出,悄悄用手按住上腹,指望快點緩過去。大家都覺得她似乎很不正常,緊緊盯著她。

綠階無處可躲,吸一口氣抬頭對明月道:“這些,你們兩個,學著找一下尺寸,分配一下,午後給我看……看數目。”

剩下的那些料子都是最貴重的,皓珠明月根本做不了主。綠階已經什麼都顧不得了,不等明月皓珠回答,她站起來逃也似的離開了棠香閣。

從棠香閣向東一百來米,就是綠階的屋子,可她竟然連這點路都走不動。看到旁邊一架白荼蘼開得繁花似錦,綠階走入花蔭裡,扶住藤蔓纏繞的花枝,彎下腰無聲地乾嘔著。

“綠階姑娘。”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她驚得轉過身。

湯醫師這些天也一直在觀察她,他是經驗豐富的老醫師,有些事情未雨綢繆便能想到。

可綠階化妝的技術十分高明,連胭脂也是一天天逐漸塗得紅潤,仿佛真的在慢慢好起來。她騙過了皓珠明月,差點也騙過了他的一雙老眼。

現在,他看到綠階扶著花枝站在那裡,除了略瘦以外,她秀發紅%e5%94%87,似乎十分安康。但是,有白色的花瓣無風自動,紛紛揚揚地飄下來,她如站在潔白的花雨中。湯醫師細看之下,她扯著花枝的手在不住顫唞。

“還是讓老夫給姑娘診診脈吧。”乾瘦的手便伸了過來。

“……”

綠階明白再不能諱疾忌醫了,伸手給湯醫師。他摸到她的脈搏倏忽亂跳,心中吃驚:“真是不懂事,有了身孕也不知道保養。”

綠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腦子裡像有什麼東西在一寸寸碎裂……

行杳然

第二十四章

十幾天後的也漠。

夜晚的天空地廣星稀,每一顆都大若明珠,鑲嵌在深藍色絲絨般的夜空中,明亮地仿佛伸手可觸。

霍去病滿身草塵,躺倒在也漠的深草之中,渾身的疲憊讓他微微閉上眼睛。稍微休息了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他睜開眼睛,爬起來走出草叢。他站起來,渾身又充滿了力量。 ┆┆思┆┆兔┆┆在┆┆線┆┆閱┆┆讀┆┆

草叢外,幾個軍士舉著火把望著他。方才他們找不到自己的將軍了。

霍去病笑了,走過去:“傳令下去,高不識部夜戰演習。”

戰馬可以輪流歇,部隊可以輪流轉,他這個騎兵營的統帥不能歇。他也不需要歇息,十九歲的年紀讓他的身體仿佛精鋼打造而成。二次出征河西的強烈求勝心,令他不斷苛待自己。

也漠東端響起了風雷陣陣的馬蹄聲。

天色頓時昏暗,草地狂風怪嘯。

霍去病知道高不識部一千人已經到位了。他拉緊韁轡,翻身上馬。他縱馬一躍,躍出足有一丈有餘,迎著月色下黑壓壓的戰馬騎兵而去!

與此同時的冠軍侯府。

綠階喝完碗裡的最後一口藥,抬碗對湯醫師道:“很好喝,再來一碗。”

老頭子白她一眼:“藥有這樣渾吃的嗎?”

“多吃也不好,少吃也不好,湯醫師真難伺候。”綠階裝作悻悻然的樣子收回碗。

前幾年,綠階年輕身體好,沒什麼傷風腦熱的要跟湯醫師有交往。湯醫師不是很熟悉她,她對他很了解。老人家年紀大了,為人處事一向不很變通。但是醫術精湛,心地很好,是個有趣善良的老頭兒。

十幾天安胎,躺在床上比生病還艱難,無聊到忍不住胡思亂想,難得看到湯醫師過來就拉著他多說幾句話,解解悶氣。

湯醫師跟綠階說,先要把胎坐好。

侯爺命軍士半個月去一趟也漠。到時候,再把這個喜訊捎給侯爺,說不定侯爺會回來看看她。

侯爺會特地回來看她?綠階隻淺笑一下,不予評價。

“信寫好了嗎?”綠階百無聊賴地靠在一個散花綾紋的靠枕上。

“什麼信?”湯醫師開始收拾他的那一套治病工具,很快就要離開屋子,又留綠階一個人在這裡了。

綠階道:“就是,給侯爺……”

湯醫師想起來了:“還差三天呢。”他一般都是捎個口信而已,看綠階一副盯牢不罷休的模樣,遂掏出筆墨,尋出一根竹簡,迅速寫了幾個字:“好了。”

綠階在榻上伸出手:“給我看看。”

湯醫師望著她:“你認字?”

雖然詩書禮樂不是她們這些家奴有條件學習的,綠階畢竟和普通家奴不太一樣,還是自己稍稍認了一點字,隻是不太會寫。

“認得一點。”湯晏遞給她,她立刻握在了手中,那幾個字她大約都認得:“元狩二年,四月,辰巳,綠階……”

她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