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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漢月 烏雲登珠 4342 字 2個月前

,抬手阻止住仆多瘋狂的叩頭,用手掌輕輕擦一擦他不斷淌下的鮮血。然後,將仆多的頭一把,用力抱入自己的懷中。

仆多伏在他寬闊的%e8%83%b8`前,抓揉著他的朝服,繼續失聲慟哭。仆多這個飄泊無根的男人,到底哪裡才是他安歇的地方?

霍去病抱著仆多,眼睛慢慢掃過眼前趙破奴、高不識、還有無數軍士的麵孔,他們一個個都慌張又忙亂,驚恐不安地看著他。

這些人,都是跟他去河西的鐵鑄之軍啊,現在這副恐慌的模樣,哪裡還像是一群皋蘭山下亡命搏殺的不敗神軍?

霍去病將仆多的頭更緊地抱住,化作一個堅實的牆壁,任仆多依靠著他,發泄那難以言說的痛苦與淒惶。

僅僅因為他的一時失態,他竟然令這支好不容易經曆了生死場,千錘百煉出來的鐵軍,軟弱渙散到這種地步……

此時,霍去病終於清楚地看明白了自己在這裡的位置。

明白了自己的位置,霍去病的眸光漸漸重新凝攏起堅定的神色……很快,他的眉毛又重新如劍一般揚起了鋒芒。

等到仆多漸漸停止抽泣,霍去病輕輕拍了拍仆多的肩膀,將他的頭扶起,對準自己的眼睛:“仆多,你不是匈奴人,你是漢朝兵。”

仆多依舊閉著眼:“我是匈奴人……”

“不是。”霍去病非常肯定。

仆多慢慢睜開眼睛,正對上將軍有力而冷靜的目光。就是這種目光帶著他闖河西,又將他平安帶了回來。

放眼匈奴草原,這個站在他麵前的霍將軍,才是真正的強者。

霍去病又將他額頭的血跡重重抹去,又重重重複道:“記著,你是漢朝兵。”

他一字一頓:“你是本將軍,%e4%ba%b2自擇定的千夫長!”

仆多慢慢收起淚,他的將軍已經給了他最明確的答複,也給了他最明確的支持。他的根就在這裡,因為,他就是一個漢朝兵。

仆多慢慢站起來,望著霍去病重複著:“我是漢朝兵,我是千夫長!”

霍去病含笑鬆開扶著他的手臂。

高不識馬上走上來,扶住仆多,將他帶回軍帳中敷藥療傷。

霍去病目送仆多和高不識的背影消失在軍帳群中,緩緩地轉過身。

仆多可以像個孩子一樣發泄情緒,而他,霍去病,已經不再是可以在驃騎營任性撒野的孩子了。

他是這裡的主帥,他更是軍中的靈魂。

他失去兄弟也好,他內心傷痛也好,從此往後,他再也不能跟任何人說,再也不能找任何人宣泄。

天倒下來,他必須自己扛;遍體鱗傷的時候,他隻能獨自躲起來一口口自己去%e8%88%94內心的傷口。

他用擦過仆多血的那隻手,按住雙?%e5%94%87,肩背微聳,一大口鬱塞在%e8%83%b8中數日的淤血,從手指縫裡慢慢滲透出來……

血,一點點沿著手臂流入他寬廣的朝服袖中……

他特意背過火光,他不讓任何人看到他在吐血。

他不能讓任何人看出來,軍中戰神的鋒芒之下,他其實也隻是一個人……

他,也是一個會傷心的人。

雖然皇上細心地讓禦醫檢查過了他的身體,但是,有些傷不在身上,有些傷口是刻在心裡的。

他用力摁住自己的嘴%e5%94%87,將不斷奔湧出口的鮮血強行倒灌入喉嚨,將自己內心的痛苦慢慢嚼碎,然後,閉緊眼睛,和血吞下。

他走出營門,用袖子掩著自己的臉,吩咐幾個文案軍士,早日將各人功勞計算出來,以便聽候皇上的分賞。

趙破奴目送著霍將軍一步步慢慢走出軍營,等到他消失在了黑暗的夜色中才想起,霍去病連戰馬都沒有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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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軍侯府如今一派喜慶,到處彌漫著金碧輝煌的奢靡之氣。

家奴們都穿上最好的衣服,大家都預備好了最好的笑容迎接侯爺回府。府邸裡這幾天都張燈結彩仿佛過節。

的確是一個大節日啊。

放眼長安城,還有哪家府邸可以榮耀如此?

冠軍侯府是個列侯府,霍將軍身為列侯,門下自有家丞、門大夫、庶子等等屬吏,每年他們也都有幾百石的俸祿。

這些人是皇上按照霍侯爺的身份專門撥給他的,皇上又知道霍侯爺心裡隻有軍營之事,選的都是一些家庭出身好的富貴閒人。

這些大人們個個都是讀過詩書,學過禮樂的公子。

侯爺挺喜歡他們——喜歡他們的白拿錢不管事。

霍侯爺回府,隻要綠階她們能夠調度滿足好他的吃喝洗沐,餘下的時間就一個人看書吃茶睡覺打盹。

霍府家臣裡,既沒有人才氣翩然,給侯爺寫什麼什麼辭賦;也沒有人工於謀劃,給他就國家局勢出點什麼主意——侯爺明顯對此也毫無興趣。

這些個家臣平日裡隻白天用完朝食以後,才來點卯應名。

這些天,他們都是大清早天未亮就趕到霍府,晚上逗留到很晚才走。霍侯爺河西歸來又被皇上增封了兩千戶食邑,誰不希望早些見著侯爺,弄上個碰頭彩呢?

不說彆的,最近皇上賞賜給冠軍侯府的貴重物什,已然多得數也數不清了,按照慣例,大家均可按官階品位分沾些雨露。

本聽說侯爺昨日傍晚就該回府,結果沒有等到,去迎接侯爺的李軍士也說不清他究竟何時回府。於是大家決定天天都等著侯爺。

今日一早,諸位大人們便抱著暖暖的青銅鏤花銀炭手爐,穿著銀狐領的薄夾襖,站在門口等霍侯爺——早春的長安,還頗有幾分寒意呢。

大家都在心裡想著,不知道這一回侯爺給大家多少賞賜呢?

為了不辜負侯爺此番獲得的浩蕩皇恩,綠階按照幾位門臣大人的吩咐,將冠軍侯府所有最奢華最靡麗的裝飾都擺放在明處,彩配纓絡,玉磬懸垂,令人一走入侯府,便仿佛走入了水晶宮、琉璃殿一般。

那幾位站在冠軍侯府前的霍府門臣大人們,人若玉樹均是一表人才,恍若謫仙一般灑%e8%84%b1風流。

幾位大人等得十分辛苦,也甚為無聊,便海闊天空閒聊了起來。

他們從侯府的賞賜,討論到了近日長安城最出色的花魁娘,美嬌娥。一聊起歌舞坊魁娘的肌膚細膩,氣韻溫柔,一個個顯得戀慕斯斯,深情無限。

繼而幾位大人又因各自有所擁戴,開始為自己心儀的女子而互起爭執,鬨得麵紅耳赤略有不虞。

綠階站在他們身邊,隻得聽著他們滿嘴裡的胡謅。

這些大人的底細她自然了若指掌。

霍府家丞欒殷大人,麵若冠玉,三縷長須,峨冠寬服,瀟灑得了不得。他父%e4%ba%b2也官至南郡都守,欒大人自己府上光有名分的侍妾就有十三名。

還有兩個門大夫羅昭和應允慈,都各自有地產,霍府的俸銀對他們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霍府上下的事情他們從不插手,每日裡在長安城吹花弄蕭,過著十分舒服的日子。

另外幾個也是吃個閒飽,犯個困覺,每日裡閒來閒去,還要綠階跟他們彎腰行禮。

不過對於綠階來說,這也並沒有什麼特彆,長安貴族男子大多過著這樣的生活。若霍侯爺不喜歡打仗,在長安城裡也大抵過著這樣的生活。

以他的身份,應當比他們還要瀟灑風流得多。

他們又等了一段時間,才聽到角樓的軍士一記重錘:“霍侯爺回府——”

大家互相催促著,湧向官寺的大道。 →思→兔→在→線→閱→讀→

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侯爺,綠階覺得奇怪,欒殷大人等幾個家臣屬吏也覺得奇怪。大家伸長脖子看了半天,才看到侯爺穿著朝服,慢慢向霍府走過來。

大家互相看著麵麵相覷,他們家侯爺打小就跟生在馬背上似的,怎麼會一個人步行回來?

許是太高興了吧?所以散散步再回家?

守府的十幾名軍士,等在門口的七八名家臣大人,還有三四十名有頭麵可跪接侯爺的家奴,一起跪在地上:“恭迎霍侯爺——回府!”

霍去病臉上的血跡已被他自己用長安城郊外的溪水洗乾淨了,袖子上的汙血被他自己掩著。

他漠著臉,揚著頭往府中走進去。所有跪在地上的人都仿佛隻是他足邊的塵埃……

縱然在一個城池之中住著,他和他們,從來就是雲泥殊路。

染昏黃

第二十一章

冠軍侯府仿佛有千斤鍘刀懸在頭上,人人自危。

兩天前的早晨,霍侯爺回到府中,既不洗沐,也不命人傳飯,甚至連茶水都沒讓人送,便直接走入了他自己的房間。

臨進房門的時候,他又忽然回頭對眼巴巴跟在他後麵等賞賜的家臣家奴們說,皇上令他好好休息,府中諸人都不許打擾,更不許去外麵通報傳話,凡有外客統統阻擋。又說,若有違他軍令者,一律殺無赦。

眾人當時想,他休息就休息吧,誰會去打擾他?

哪裡知道竟然是一連兩天的不吃不喝,沒有聲息。

第一天大家尚可理解,認為他在補睡眠,懶覺睡過了頭。到了第二天侯爺還是深閉在屋子裡,這情形就顯得不太對勁了。大家都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侯爺不會把自己餓壞在裡麵吧?

一時之間,也沒有人敢去稟報皇上或者衛大將軍,生怕真被他給“殺無赦”了。

霍侯爺這個人大家都了解,哪怕他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很少戲言。從了軍之後,他更是以軍令如山為行為準則,他說要殺人,肯定會出手的。

到了第二天傍晚,綠階和皓珠一起站在門口候著。

此時,她的心裡倒是不很著急,急有什麼用?

冠軍侯府的天塌下來了,也不是立時便會砸到她的頭。府中那些大人們才是拿主意做決定的。她的用處隻不過是備好熱飯熱水,最多辛苦一些,多在侯爺的門前站著罷了。

現在侯爺出了問題,這幾個大人們都是有文化,會管事的大男人,綠階身為奴婢,大小事宜都是聽他們的。

欒殷大人說,今日天黑了也就算了。等到明天早上,侯爺再不出來的話,他決定到平陽府去稟報給衛大將軍。隻要事情安排得妥當一些,有衛大將軍在,他不認為侯爺會胡來。

綠階覺得欒大人說的十分有道理。

那些大人們都是夜夜枕著溫柔鄉高眠的公子哥兒,在冠軍侯府熬了這數夜已經熬得精虛腎虧,哈欠連天了。綠階便勸他們且歇著去,這看門等候的事情還是她們這些下人來吧。

到了明日,若衛大將軍他們來了,還需要欒大人羅大人應大人他們出麵周旋呢。欒殷想想也對,便和應允慈幾位大人一起回府休息去了。

橫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