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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夜啼 兜兜麽 4133 字 2個月前

人仍在仰頭笑,淒厲刺耳的笑聲隨著她被架起拖走的身體,漸行漸遠。

這根逆反的刺被帶走,頤壽堂靜得出奇,景辭望著角落一隻白釉高足瓶,並不敢抬頭。

大約是如蘭扶著老夫人躺下休息,景辭順勢告退,出了頤壽堂的門,才敢深呼吸,喘一口大氣。

深宅府邸多少秘辛,都是臟得不能見人的鍋底,誰都沒有膽量去碰。轉個角,遇上回府奔喪的景瑜,現如今已是孫夫人,換了夫人發髻,雖哭過一回,但麵色豐潤,顯然是過得極舒心的,見著景辭便上前來握她的手,二人與往日一般坐在亭中說話。

☆、第61章 乾爹

第六十一章乾爹

入得亭中,四周依然是花香鳥語,風甜水美,襯得美人心思越發難言。樹蔭下,小亭中,景辭與景瑜雙雙沉默對坐,開一句口歎一聲悲焉知世事竟如此艱難。隻剩眼神的碰觸能夠透漏心事,一雙姊妹相守,%e8%88%8c尖喉頭皆是苦。

最終景瑜伸手來握住她,蹙著眉,壓低了聲音問:“裡頭吵得厲害?”

景辭垂目望著四角紅漆柱子,點頭,“姐姐沒見著,裡頭一個個的要殺人一般,著實可怕。”

景瑜長久歎了一聲,“都是多少年沒人提的舊事了…………二哥身子不好,如今還在院子裡關著,便是哪一家的姑娘也不是這麼個養法。眼見著大哥成家立業,就是青岩都已經開始議%e4%ba%b2,二哥的婚事卻連提都不提,一個個的,就怕沾了晦氣。小時候新年大節還能見上一麵,可你瞧年節裡,二哥連露臉都懶得。難不成好好一個國公府二少爺,就這麼荒廢在院裡,悶一輩子不成?再而,大哥出事,這爵位按理就該落到二哥頭上,不過礙著二哥那樣的身份…………這下也不知大伯要如何料理了。”

“還能如何呢?祖父在一日,大伯總是不敢輕易去動二哥的。”景辭緩緩道,“長輩們的事情,咱們也不好多說。還是說姐姐吧,許多日子不見,姐姐過得可好?”

景瑜捏著帕子擦了擦眼角,低聲說:“還成吧,到底不是在家做姑娘的日子了,委屈時候不少,到頭來隻能忍。但那忍字頭上一把刀,哪裡能好過?”

景辭道:“姐夫對姐姐好就成了,旁的人,不必計較許多。”

“也是——”景瑜自成%e4%ba%b2後,風韻已不同,再不是那個耿直潑辣的姑娘,不知不覺間習得圓融通透,亦習得何為“放過”,想來或許這就是成熟,轉念之間又覺悲涼,如是秋風,瑟瑟生寒,“你姐夫這人木訥得很,這段時日賦閒在家,我總勸他使些銀子,上下活動活動,好謀個體麵差事,隻是他這人,根本不聽勸。”

景辭道:“姐夫耿直。”又想著也隻剩景瑜這麼個%e4%ba%b2近人,便說:“我替姐姐留意著,隻是眼下京城裡擅鑽營的厲害人物太多,姐夫既是如此性子,不如謀個外官,一來鍛煉人,少了京城裡許多迎來送往,二來夫妻倆離京遠了,姐姐也鬆快些。”

她如此說,景瑜臉上卻未見喜色,蹙眉猶疑道:“你?你幾時有這樣大的本事,輕易便能替人謀缺?”不等景辭回答,她已了悟,“難怪了,你那有個活祖宗,這不,京城裡大小事務,哪一件他辦不成?”

“唉…………”景辭長長歎一聲,並不辯解。

景瑜仰頭看,天邊蔚藍蔚藍,一朵雲也不見,應是要歎一聲秋高氣爽,但聽她感慨道:“一個多月沒下雨了,這秋旱過去,還不知有多少流民餓死在乞食的路上。”

並非太平安穩年,*不斷,若再有天災,誰知會鬨成什麼樣。景辭隻想到眼前,未看深遠,“府裡頭照例要施粥的,月末又要忙上一段時日。”

景瑜道:“可不是麼,總有事情要忙,傷心完了,日子還得過,管你是苦熬還是享樂。”

景辭道:“姐姐說的是呢,各人有各命,誰敢不認呢?”

繼而又是歎,長長久久,斷斷續續,這國公府裡仿佛有歎不完的氣,唱不完的悲歌,流不完的眼淚。

又是葉落,這一秋,仿佛浸透了悲愁。

這一時,陸焉的車架自正陽門出,於申時二刻抵達城西彆莊。這莊子臨山而建,甚為雋秀,是他總領內務府時,景家為給馨嬪鋪路,輾轉托付二三人,才將房屋地契送到他手上。他肯收已算是天大臉麵,默然是許可不再答應旁的人牽線搭橋,而非為著一棟宅子便為馨嬪效力。

這行賄受賄,也有行賄受賄的矜持和要領。

到門口,老早就有個名叫“糖豆兒”的白麵小子候著,一見馬車就要衝上前來給陸焉當踏腳凳,%e8%88%94著臉拍馬討好,被陸焉一腳踢開來,臉上也未見訝然,依然笑嗬嗬後頭跟著,點頭哈腰,“小的日盼夜盼,可總算把祖宗盼來了,遠遠瞧著這日月紅光的,定然是祖宗下凡。小的這就給老祖宗磕頭,老祖宗千歲千歲千千歲。”聲音到是爽脆得很,吉祥話說出來一溜一溜,顯然是排演過多次了,就等著禦前獻寶。

春山淡淡瞟糖豆兒一眼,在前頭給陸焉領路,“照義父的吩咐,乾爺爺府裡不講排場,也就招呼了這小子一個人來迎,乾爺爺乾奶奶都在屋子裡等著呢。”

路上又說:“這小子六月才來,補了個看門的缺,原瞧著是個老實本分的,誰承想跟著林三幾個混上二三月,竟也成了這幅模樣。”

“嗯——”陸焉哼上一聲,繞過十二瑞獸琉璃照壁,穿過樹蔭濃密的石板小徑,便至正廳。廳中掛灑金牌匾,上書“上善若水”四字,牌匾之下坐一位中年美婦,石青色夾襖,墨綠色馬麵裙,高高挽起的發髻綴著金鑲玉的簪子,點翠蘭蝴蝶發釵,而下是細細彎彎的眉,豔紅豐滿的%e5%94%87,耳墜子上鑲著指頭大的寶石珠子,迎著光動一動,倒能晃 得人眼花。這眼下瞧著便能覺出幾分刻意裝點的富貴模樣來。

陸焉依舊是一副萬年不變的冰冷模樣,俯腰拱手,對著座上婦人道:“見過乾娘,乾娘萬安。”

王氏笑著點頭,她原是旁人送來給吳桂榮暖腳的丫頭,吳公公憐她身世淒苦,真將她提拔起來做起了正經夫人,但自然,這正經兩個字罩在王氏頭上,總是有些不一般的。

她眼睛裡透著急切,身段卻非要裝出些慢慢然的高貴優雅,王氏的言與行是極矛盾的,但心思太小,太容易看透,便也沒人願意理會。待她輕緩起身,扯著嘴角笑道:“許多日子不見,焉兒可好?聽聞你近日榮升,妾身心裡可不知多歡喜,今日你來,恰擺上一桌,大大慶祝一番才好。”

然而陸焉卻是不大願意同陌生人如此%e4%ba%b2熱,王氏在他腦中素來是個塗脂抹粉的婦人模樣,眉眼都記不清,哪管得上她那些個無人掛礙的寂寞心事呢。於這滿腔殷勤,理也不理,徑直問:“乾爹如今在何處?容焉見過乾爹,再論其他。”

王氏的熱忱讓涼水澆了個透頂,嘴角抽了抽,想來試了半夜的衣裳首飾,到他眼裡也不過是個黑漆漆斑駁老舊的擺設,一時怒一時哀,到頭來亦不敢說半個不字,還是老老實實堆起笑臉,捏著手帕拭一拭嘴角,柔聲道:“老爺在屋子裡歇著呢,聽說你要來,本是要來廳裡迎的,無奈身子骨不成,一絲風也吹不得,眼下還在床上進藥呢。”

陸焉木著一張臉,總讓人覺著是與石像說話,你歡喜也好,悲傷也罷,他總是不起半點波瀾,是個冷心冷肺的東西,沒一絲人氣。他拱手道:“有勞乾娘。”

王氏向前讓了讓身子,斂容道:“一家人何必說這些,你跟我來就是。”

路上王氏收斂起來,未再多話,陸焉亦圖個耳根清淨,一語不發。^o^本^o^作^o^品^o^由^o^思^o^兔^o^網^o^提^o^供^o^線^o^上^o^閱^o^讀^o^

彆莊小而巧,麵積並不大,穿過垂花門,走過一段九曲長廊便到主人家寢居處,門口的綠衣丫鬟正點著腦袋打盹,見人來,一個激靈站起身,急急忙忙屈膝行禮,顯然是怕極了王氏,打起簾子來細聲細氣說:“春紅姐姐在裡頭,老爺正服藥呢。”仿佛是不認得陸焉,隻曉得是位貴人,宅子裡造訪的客人少之又少,丫鬟們見了外人都拘束得很,不敢開口問安,隻好低著頭悶聲不說話。

☆、第62章 舊事

第六十二章舊事

踏進房內,聞見滿滿一屋子藥味,明明才是初秋,天上日頭還在與露水叫板,屋子裡便已經生起炭盆來,四麵窗戶關得死緊,門口也有厚厚的棉布簾子擋著,真真是個蒸籠一樣的地方。

陸焉怕熱,扯了披風遞到一旁,丫鬟秋月接了,捧在懷裡,偷眼看過去,瞧見個仙人模樣的男子,一個不小心失了魂,心肝兒撲通撲通亂跳,耳根子滾燙,羞死個人。

陸焉徑直向內,又春山伺候著淨過手,接了春紅手上的藥碗,坐到床邊來說:“兒子伺候乾爹用藥。”

床上躺一具乾屍似的人物,花白的頭發已經掉得七零八落,一早令春紅艱難地束起來,省得披頭散發一個怪物模樣見人。年老重病,牙都掉光,獨獨剩下上顎一根長長門牙孤零零顫栗,老得令人惡心作嘔。

但陸焉依然平靜,他是做慣這些事的,伺候起人來一絲不苟,半點錯處沒有。吳桂榮靠著引枕,張了張嘴,說些聽不出語調的話,沒過多久便喘起來,呴住了心肺往外咳,身體所剩的知覺都在喊痛,但到頭來卻連咳嗽也沒個聲響。仿佛人一老,便真是沒個盼頭,活得長,也隻不過日日遭人嫌棄罷了。

春山自覺,拉扯一旁木頭人似的杵著的兩個丫鬟,又好說歹說的把王氏勸了出去,自己守在門口,老老實實看著。

屋內,陸焉擱了藥碗,探身向前,將左耳靠近吳桂榮不斷開闔的嘴,撲麵而來一股濃重的藥味,還摻雜著腥臭口氣,但他聚精會神聽,“曹…………曹純讓…………”

陸焉替他補齊下半句,定定道:“死了。”

吳桂榮的身體撐起來又落下,黑漆漆空洞洞的嘴咧了咧,大約是在笑,在得意,無奈滿臉皺痕的臉上除了蒼老,什麼也瞧不出來。

一具老去的,乾涸的身體,即便是最得意的笑,也隻能是喘熄的氣音,要貼近了仔細去聽,才聽得出他的高興。從前騎在頭上作威作福的老對頭死於非命,還是自己手把手教出來的乾兒子一手促成,想來便如同自己個%e4%ba%b2自下手一般痛快淋漓。這一下病也好了,藥也不必吃,仇恨是續命藥,撐著他子夜過後的油燈一般殘喘於人間。突然間手腳有了力氣,乾瘦蠟黃的手,一把抓住了陸焉手臂,混濁的眼睛裡放出光,陸焉了然,陳述道:“提了曹得意頂上,如今司禮監比往常清淨許多。”沒人爭,沒人鬥,皇權在握的司禮監自然清淨,就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