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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夜啼 兜兜麽 4071 字 2個月前

個油潑不進的石頭人突然轉了話鋒,但人生在世,知道的越少越能活得長久,便也順著這話往下說,裝出一副太平和樂,“大人英明,奴佩服之極。”

“既如此…………”陸焉抬頭,看著餘九蓮瞬時舒緩的臉色,還有眼角藏不住的輕鬆,可惜在他眼中都是瀕死而不知的愚蠢,可憐可悲。“想必貴教教主必不會介意,讓本督留下餘長老來,以表心意。”

“大人!”餘九蓮自己也驚住,居然吐口而出如此尖利聲調,將他的急迫與驚恐全然剖開來放在陸焉跟前,毫無遮攔,頓一頓,急急忙忙收拾殘局,%e8%84%b1掉驚恐畫上沉靜,嗓子眼清了又清,按耐住發抖的手,咬牙道:“大人何故如此?餘某雖算不得教中要人,但也不是隨隨便便便可開口討要的。大人若要講和,也當拿出些誠意來,如此欺人太甚,不怕我教撕破臉來與大人拚個你死我活麼?”

陸焉笑,對於他的虛張聲勢輕視到了極點,眼角斜斜一瞟,一個冰冷眼神已足夠教人無地自容,再加之挑高的音調,拐著彎的嗓,真逼得人羞憤欲死。

“餘長老還未讀懂情勢?說講和,那是給你們教主最後一絲臉麵,今兒是你們跪下磕頭求人,上趕著要做本督的看門狗,什麼誠意什麼籌碼,都是裝相,要鬨要撕破臉?本督在此給你個保證,白蓮教今夜起事,三日之內教你們全教上下一個活人不剩。你?不過是閒來無事逗悶子的小玩意兒罷了,讓本督費心捉拿?你還不夠格。”

“你——”完了完了,徹底完了,他隻感覺到烏雲蓋頂,洪水鋪天,連叫囂的話都說不出來,還有什麼逆轉?那一日事發,他並未遇上料想中的圍追堵截,過了許久安平日子,人安逸便膽肥,想著這陸焉也不過如此,穿了琵琶骨便怕了白蓮教,龜縮在京城老老實實同達官貴人相爭,哪知道其人根本未將他放在眼裡。他是無腦的螻蟻臭蟲,總有一日要自投羅網,死在他靴底,粉身碎骨。

陸焉施施然站起身,理一理袖口,慢聲道:“死到臨頭何必你你我我,餘長老且消停些,有話留到森羅殿,同閻王爺訴苦去罷。”

他提步上前,優哉遊哉一步步向餘九蓮逼近,帶著難以抵抗的威勢,將他的呼吸碾壓到極致,心肺失去控製,幾乎要死在當下。

然而陸焉其人,你若遠遠看著,也不過覺著是一位模樣俊俏風度翩翩的王侯公子,白日裡陌上走馬,月落時燃燈夜賞花,寫上一兩句傷春悲秋的詞,%e5%90%9f出一闋半闕柔腸百轉的詩,博一個閨中美名,青樓薄幸,已寫儘一生風流。誰能懂,靠近來仔細瞧過才明白,這修長的十指殺人,這深邃的眼眸誅心,筆下不是春情是朱批,念的不是太白子美而是雷霆君恩,你認得他,仿佛又不曾明白過他。

也許他便是如此,是殺人的菩薩,心慈的惡鬼,一黑一白交織,眼底心頭裝著的是“顛覆”二字。

餘九蓮雙股顫顫,左顧右盼哪裡有逃生之路?安東領著人已將他隨從拿下,刀鋒閃過眼角,燭火搖曳,咽喉已破,血濺三尺腥味撲鼻。

陸焉似迷醉,深吸一口,將這血腥飲進五臟六腑,得來通身舒暢。再睜眼,是餘九蓮平生所見之恐懼疊加,哪裡是人的眼,分明是魔、是獸,是嗜血的鬼魅,將飲血吃肉的欲*望全然顯現在眼底。

餘九蓮欲奮力一搏,攻勢未起隻覺雙%e8%85%bf劇痛,已有人舞動刀鞘猛然一擊,令他雙膝跪地,痛苦難當。根本不必陸焉%e4%ba%b2自動手,他隻需一個眼神,便有人前赴後繼要立功討好,翻折了餘九蓮雙手,刀鞘纏住一擰,骨頭一寸寸斷個乾淨。

陸焉聽著這斷骨聲、呼痛聲,再享用著滿眼的血紅殺戮,陶醉、熏染,隻覺著再沒有比眼下更令人愉悅的饕餮盛宴,恨不能再多一些,多一些咆哮呻*%e5%90%9f,多一些殘肢斷臂,來,再來,將他血肉斬成爛泥,將他脊骨打成碎渣…………

狂歡,迷亂,興奮的心撲通撲通亂跳,他狂躁地向一頭籠中獸,一下一下磨著利爪,將地板抓出一道道深痕。

噪亂的場景,隨著陸焉抬起的手而靜止。他已然如帝王一般,一舉手一頭詔令天地、揮斥方遒。僅僅一個眼神,天地為之色變。

這一時靜極,聽得見蟲鳴鳥叫,風過耳畔,是夏夜最後一聲蟬鳴,驚叫著唱完短暫一生。

還有染著血的喘熄聲,肋骨斷了□□肺裡,一呼一吸都是折磨,一刀一刀淩遲的苦,不分晝夜永不停息。餘九蓮被亂棍打得已無回旋之力,似一灘爛泥匍匐在陸焉腳下。

是半死不活一條死狗,等他大發慈悲,賜他一死。

回想那一日,陸焉孤身就死,月夜下被鐵鉤生生穿透了骨肉,而今角色倒轉,成王敗寇也不過是一瞬之間。

鞋尖挑起餘九蓮已合不攏的下頜,慢慢抬高,令他後勁骨再翻折,令他生生聽見身體寸斷的聲音,哢哢——響在耳邊,如臨地獄。

陸焉笑,粲然如畫,仿佛點亮了一個整個淒惶慘淡的夜,“任你有一千一萬個兄弟姊妹,一樣一個個都要死在本督跟前。臥薪嘗膽,含恨隱忍?你——還不夠格。”

鞋尖離開餘九蓮下頜,陸焉抬眼看春山,勾一勾手指,“扶起來——”

餘九蓮一身軟趴趴立不起來,隻能讓人駕著,雙膝跪地,上身直立,如人形傀儡,樹在一灘血汙之中。

陸焉靜靜看著眼前這個已不成人形的東西,勾起嘴角,輕蔑笑道:“你今生頭一 回殺人時,就應料到會有這麼一天。恨?也無用,怪隻怪你愚蠢,自尋死路。”

冰冷的手指環過他脖頸,從喉結到頸後,慢慢地慢慢地一把握緊。再收,餘九蓮眼瞳陡然放大,隔著一層黑紅的血,牢牢盯住了居高臨下俯瞰他死前掙紮的陸焉。

而陸焉不躲不閃,他睜著眼迎上餘九蓮眼中最後一夕光亮,放縱這體內叫囂狂躁的弑殺的獸性,他享受著,儘情享受著這一刻,活人脖頸碎裂的快*感,享受一條活生生人命在他手中寂滅。

大拇指陷進咽喉,突出的喉結被按進頸骨,血似泉湧,從餘九蓮張大的嘴裡源源不斷地噴湧而出,臟了他如玉一般白皙瑩潤的手背,也浸透了天青色袖口,如同他心底殺人的快意,在錦緞上蔓延,四散延綿,不可向邇。

他放手,他倒地,簡單乾淨。

屍體被拖走,春山問如何處置,陸焉扔了擦血的錦帕,不屑道:“著野狗吃了。”

成王敗寇,你死我活,人命從來不值錢,值錢的是權,權傾天下,生死在握,才是極致。

殺你是我最後的仁慈。

☆、第58章 紫衣

第五十八章紫衣

子時三刻,閻王殿門前冤魂集聚,要申冤要索命,每一個都有千萬種恨,每一種能著書立傳流傳千古。隻可惜活著的依然是手握屠刀之人,紛亂世間,慈悲都是虛妄,死生才是真相。

人死燈滅,餘九蓮同他胞兄一般,死在權力的碾壓之下,沒有什麼冤屈亦沒有什麼道義,不過求仁得仁。

血還在地板上蔓延,屍首已遠遠拖走。哪來什麼過往浮沉,唯剩下煙消雲散。∮思∮兔∮在∮線∮閱∮讀∮

陸焉回過身,燈下俊朗的眉與眼精雕細琢,但亦未流於女氣。鼻挺而高,%e5%94%87淡而薄,眼角淚痣是佛祖悲憫人世的苦心,烙在他眼尾,化身成介於神與鬼之間,漂遊肆意的妖魔,今日喝人血吃人肉,轉眼間又是慈悲愛憐,駐守人間。誰能分清他有多少張麵孔,什麼是真,又什麼是假,始終是難解謎題。

轉過來,燈影之後。

目睹了地獄修羅場的周紫衣,抑製不住周身顫唞,跌跌撞撞向後退,不慎腳踝勾住桌腳,無力地跌坐在地,再仰起臉來,淚水因恐懼傾倒四溢,原就如垂柳曼妙的美人,如今更添三份嬌柔,是冬日裡枝頭瑟瑟發抖的一簇花,怯弱地迎著風霜,待君憐惜。

未等陸焉開口,她已猛然間跪伏在地,咚咚咚磕頭,牲畜一般卑微乞憐,祈求一線生機。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妾身什麼都不知道,妾身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甚至不知錯在何處,緣何赴死,隻因命如螻蟻,便一生任人踐踏。她脊梁骨彎折,自己不立,如何能稱之為人?到底處處惹人輕視,遭人鄙夷,反過來還要怪命,都是命。日夜燒香拜佛,同菩薩請願,但願下一世投身富貴人家,再不受人欺淩。可歎是這一世還未完,哪隻有沒有下一世?

他靴底沾了血汙,再上前一步,原本潔淨的方磚上又多半個血印。陸焉習慣性地翻折袖口,眼珠子盯著鸞鳳袖扣,狀似無心一般問道:“你姓誰名誰家住何處?”

她終於不再將腦袋往堅硬無比的地磚上撞,抬起頭來,額心已紅腫出血,可見為求人饒命,真真下過血本。一雙嫵媚多情的杏眼,微微上挑,茫然地望著眼前地獄羅刹一樣的陸焉,支吾道:“妾身姓周,閨名紫衣,本是江南敏杭人,母%e4%ba%b2早逝便被接到京城外祖母家寄養,誰知…………楊家獲罪,滿門抄斬,妾身是外姓人,才留的一命,又輾轉回到江南,再後頭就如…………餘…………餘公子所述,嫁入商戶之家,苟且偷生罷了。”

“嗯——”他這一聲輕哼,不知是認可還是懷疑,聽得周紫衣心頭一顫,最難熬不是死,而是等待。

他思慮片刻,方才開口問:“說起來,這楊家府邸你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周紫衣點點頭說:“是呢,妾身瞧著四處房屋院落大都未變,就是茹月樓,雖空著,但花草山石都是二十年一個模樣,這倒也難得…………”

“嗬——你也知是難得…………”

周紫衣驚恐,陪著千萬分小心,試探道:“大人…………是妾身說錯話了麼…………”

陸焉默然不語,自上而下審視她,凜然如刀的眼神仿佛將她的偽裝一刀刀割下,壓迫得人無所遁形,無處可逃。然而他心中想的是年幼時常伴祖母身邊那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或許曾經牽手玩鬨,或許曾經伴在一處讀書寫字,一一都是褪色發黃的舊詩篇,可以是往事難尋,亦可以是曆久彌新,如何領會全憑自己。

他問:“茹月樓裡有你一幅字?”

周紫衣已然平靜,應聲道:“是呢,小時候舅父常說妾身字寫得好,乾元二年妾身生辰那日同舅父一並寫了一闕詞,上半闋是妾身寫的‘翦勝迎春後,和風入律頻催。前回下葉飛霜處,紅綻一枝梅。’下半闋是舅父提字,‘正遇時調玉燭,須添酒滿金杯。尋芳伴侶休閒過,排日有花開。’妾身歡喜得很,便裱起來掛在房中,難不成如今還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