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1 / 1)

未央 兜兜麽 4371 字 2個月前

等,他更不耐煩,“沒什麼,你不要擔心,代我向白西說聲抱歉,今天有事耽擱,下回補請。”

白蘭說好,將要掛電話,還是忍不住問:“家裡出事?”

程景行已經一踩油門衝過路口,“回去再說。”

白蘭便不好再問,囑咐一句小心開車便掛了。

程景行還在咬牙切齒,什麼不學好,學離家出走,林未央,有本事彆讓我抓著了,要不然有你好看。哎呀,又堵上了。

到那咖啡屋已經七點,下班人潮漸漸散去,華燈初上時刻,戩龍城展露霓虹燈火,歌舞升平。

許衝說:“她在玻璃前與我打招呼,一眨眼人已經不見。”

程景行問:“有沒有人跟著?”

許衝答:“我仔細看過,前後都沒有。”

程景行摁滅了煙頭,“不可能,除非她把人甩了。”

許衝玩味地笑,咖啡續杯,滋味美妙,“林未央……出乎意料。”

程景行懶得與他廢話,站起身,“多話,不如去找人。”

“祝好運。”許衝一攤手,繼續看那寶貝筆記本,“我已經下班。”

程景行咬牙,“這個月彆想要獎金。”

許衝滿不在乎,“我不加班,那點獎金,不夠吃一頓。”又添油加醋,生怕湮沒精彩戲碼,“她兩手空空,漫無目的地沿江走,大概連證件都沒帶,現金?我估計一點點。城中治安不好,不知她記不記得回家路。”

臨走指一個方向給他,看他氣急敗壞,真難得。

秋風淒惘,江邊有迷離燈光,晃動的人影與急匆匆車流,他走走走,像是走進囚牢,今日放風,一堆一堆都是黑壓壓的人,根本看不清麵貌。

再一個轉角,熱熱鬨鬨的江邊大排檔已經撐起來,人人都在吆喝,不然根本聽不清對方講話,隻能看口型,明明是嘈雜地,卻像無聲默劇,聽不見,什麼都聽不見。

而他終於看見林未央,她靠著欄杆,身上穿著昨天新買的大衣,手上捏著一團編織物,長長的頭發被海風吹起來,她雙手搭在欄上,身體往後仰,仿佛無比疲累。

隔著街市隔著車流人海嘈雜音階,他看不清她的臉,腦海中卻清晰呈現她的眼睛,霧蒙蒙,猶似要滴淚。

“離家出走好不好玩?”他捏著她的手臂,將她抓過來,惡狠狠,如黃世仁逼債,“活膩了是吧,嗯?敢跟家裡鬨?”

她仰著臉看他,烏亮的眼,沒有焦距,仿佛又在認真看他,仔仔細細將他打量一遍,似是而非,最教人難耐。“我隻是不喜歡有人跟著。”

“喲,還有大小姐脾氣,不愛有尾巴。等你碰上流氓混混,一捂嘴把你拖巷子裡輪一遍就知道該不該甩開他們。”他諷刺,輕蔑,不屑,鄙夷,期間摻雜無以名狀的憤怒,太奇怪,居然心急成這樣,怕她走失,怕她遇險,怕她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哭,唉,他最受不了她的眼淚。

未央的脾氣也上來,掙紮著想要甩開他的手,無奈他抓得太緊,疼得她要掉淚,情急狠狠踩他腳背,這才鬆懈,逃出生天,沒跑兩步就被拉回來,轉個圈壓在欄杆前,兩隻手按在她兩側,牢牢將她困住。

許久未見她露反骨,這下他來了興致,捏著她下巴訓話,“跑,你還敢跑,再跑打斷你兩條%e8%85%bf。”

未央比一閉眼,反省,這不是該吵架的時候,再睜開已經紅了眼,淚珠子打轉,咬著%e5%94%87,看著他,將要落淚,卻突然蓋住雙眼,嘴裡頭還是氣話,“你放心,我走不了多遠,我還得剜一個腎呢!現在跑,又不是不要命,你們捏死我就跟捏死螞蟻似的,兩根手指頭搞定。”

他掰開她的手,她便一扭頭不看他,眼睛紅紅小兔兒一般,他又扶正她的臉,淚眼模糊的,小模樣委委屈屈,他的心變軟下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小姑娘鬨一鬨脾氣,能怎樣。

於是一把抱過來,小身板還一抽一抽的,哭個沒完。

“哎,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嘛?”

“我一會就回去。”

他失笑,掏出手帕來擦她那張花貓臉,“回去,怎麼回?不怕挨打?”

未央撇撇嘴,“又不是智障兒,打個車就回去了。挨打?我說我不小心走散,挨打輪不到我。”

程景行說:“好好好,算你厲害。我活該跑好幾條街找你。”

未央埋下頭藏他懷裡,兩隻冰冷的手溜進去,擱裡頭捂著,喃喃說:“戩龍城原來這樣,我還沒有仔細看過。”

江邊都是小情侶%e4%ba%b2熱,他一下勾起心思,要為這趟辛苦討工錢,“以後有你看的。”

沒有機會了,打死也不再來。未央的下頜又被捏起來,一張臉往下,四瓣%e5%94%87相接,一個不好手機大震,他罵一句該死退開來接電話,那頭是醫生,說好消息,完全匹配,即刻開始準備手術。

她已經轉頭看彆處,霓虹燈下,孤零零的影子,暗啞憔悴。

他悶悶應一聲,便掛斷了電話,她不回頭,他也不言語。

最後聽自己喊她,“林未央。”

林未央,林未央……

未央轉過臉來,輕笑,一霎仿佛江岸有細小煙花一簇簇綻放,明麗而淒豔。

“手術安排在半個月後。”

未央一怔,隨即釋懷,恍恍然說,“好。”或者是,“知道了。”他居然記不清楚,隻記得她側過臉時,眼角未儘的淚痕。

心上一抽,酸澀且苦痛。

想要出言安慰,說彆擔心或不要緊,她卻指著前方夜市,拉他衣袖,像討要糖果的孩子,“去買那隻兔子好不好?”

他順著她的手看去,那灰兔子肥溜溜在籠子裡亂竄。

這一刻他多麼想為她做些事情,金山銀山都可以堆給她,何況是一隻兔子。想也沒想便過去。

最終還是他會錯意,他以為她小女孩心性,瞧那兔子可憐,忍不住要帶回家去養,但林未央,還是許衝說,林未央出乎意料。

排擋的老板十分利索,三五下扒皮掏心,未央一眨不眨地盯著看,看那活生生的兔子變作血淋淋一團肉,連叫喚都沒來得及,死得痛快。

接著下鍋去,椒鹽爆炒,那爐火燃得旺盛,兔肉都燒起來,看看就要流口水。

一盤乾鍋兔肉擺上桌,未央說:“快吃,我還沒吃晚飯。你呢?”

程景行看她眯著眼嚼著,不住說好吃好吃,嘴上活絡著跟老板套近乎,誇得那老板笑眯眯,程景行又點兩三個菜,老板說送啤酒,未央拍手,好劃得來。

一盤兔肉未央一個人吃大半,喜滋滋擦嘴。

程景行還在吃生菜,未央突然說:“我看了它很久,它在籠子裡上躥下跳,眼睜睜看一桌又一桌人饕餮,隻能等死,哈!生不如死。”

她一滴酒未沾,卻像是醉了,“不如死了好,死了乾淨了,再不想其它。”

“沒有恐懼也沒有孤獨。舅舅,你說是不是?”

她紅著眼睛問他,像極那隻灰兔子。

程景行抿著嘴不說話。⑨思⑨兔⑨文⑨檔⑨共⑨享⑨與⑨線⑨上⑨閱⑨讀⑨

猛然間被窒息的痛苦湮沒。

林未央,林未央……

災難

大約是江風吹得猛了,回到程家老宅,腦袋昏沉沉,一頭紮進被子裡睡昏過去,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夢裡頭處處長滿綠油油的青苔,春天,雨才停,小巷子裡走起來濕漉漉的打滑,巷口的白胡子老頭穿著破了洞的汗衫,手邊燒著小鍋爐,鐵鏟子一下一下拌著,糖糊糊黃燦燦的又熔了。她跌跌撞撞跑過去,那小轉盤已經飛速轉起來,是小聰,兩毛錢,他隻轉到個猴,老頭兒的手動起來,白石板上糖漿作畫,一小會,那猴子便活溜起來。未央掏一掏口袋,兜底了,她的夢想是轉到一隻龍或鳳,隻要運氣好。

鳳嬌嬸子已經抱著小聰回來,小聰手上的糖猴被咬掉了一半,上頭亮晶晶的都是口水。而未央還在翻口袋,她去麻將桌子上拉拉林成誌的衣袖,林成誌翻一翻口袋,摸摸她的頭,“留給爸爸翻本。”於是不再管她。

她沒有那個運氣,從來沒有。

程景行應酬完樓下送帖子的人,等家人都散了,才換了睡衣推門進來。看她穿著牛仔褲就鑽被子底下賴著,覺得麻煩,但看見了還是忍不住要管,三兩下把她從棉絮裡挖出來,衣服也不換了,直接%e8%84%b1光了塞進去,反正由他暖著。

關了燈,她居然主動貼過來,依著他%e8%83%b8口說夢話,模模糊糊聽清楚幾句,居然叫爸爸,原來小姑娘在想家,“爸爸,給我買,我想吃……”接下來反反複複又是那句,“我想吃,我想吃,爸爸,我想吃……”

他正要笑,心想林未央姑娘好大的胃口,兩小時前一整隻兔子下肚,睡覺了竟還在想著吃的,摸摸那小肚子,鼓囊囊的,莫非是無底洞?一愣神,%e8%83%b8口上濕乎乎的,不料她在夢裡急得哭出來,兩條%e8%85%bf在被子裡亂蹬,耍賴似的喊著,“爸爸,我餓。媽媽,不要不給我飯吃,我再也不敢了!”

她做了噩夢,泅水似的掙紮,他聽得心上一抽一抽,她小時候受過多少苦,這些年怎麼過來,他竟是一片空白,除卻最初在齷齪地裡相遇,他什麼都不明白她。而現下隻能攬過來,抱緊了,黑漆漆的夜裡,沒有月亮也沒有星,隻有一層一層蓋得嚴嚴實實的烏雲,他一下一下拍她的背,耐著性子哄著,“乖,都給你買,都買給你,乖孩子,彆哭了,想要什麼都給你買。”

未央暈乎乎的,一小會便消停了,還是埋在她懷裡,臉蛋上儘是淚痕,長睫毛上還掛著眼淚珠子,晶瑩剔透。

他挪一挪身子,睡平了,發覺她緊緊攥著他的胳膊,兩隻手環住了貼著%e8%83%b8藏著,生怕一眨眼不見了。他心軟,低頭去%e4%ba%b2%e4%ba%b2她,卻聽見她小聲喊,“爸爸。”

他無奈了,再有彆的心思,簡直就像禽獸。於是拉緊了被子,拍拍她,想著就這麼趕緊睡吧。又聽見她說,“爸爸,彆把我送走。”小小的身子,緊緊縮成一團,挨著他,靠著他,仿佛這一刻,他就是林未央唯一依靠。

他睜眼與黑暗對視,突然想搖醒她,跟她說話,說說話,說什麼都沒有關係,隻想聽聽聽她的聲音。

回想起她喊舅舅時,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多麼好看。

早晨醒來的感覺十分奇怪,天還蒙蒙亮,她已經能夠看清楚他的臉,他的眼睛好亮,卻又深邃如寒星一般。

她推推他,“你該走了,晚了又要跳窗,摔斷%e8%85%bf怎麼辦。”

他不肯動,撐著頭,饒有興味地看著她。

未央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不禁摸摸臉頰,問:“我是過敏還是毀容?你眼睛裡都是探究,我可不會易容術,揭下這層皮,裡頭就是顱骨。”

程景行的拇指在她眉骨那道疤痕上摩挲,眼睛癡癡望著,像是入了迷,低下頭去細細綿綿%e5%90%bb過,如麵對摯愛情人,處處是如水一般的溫柔。“跟我說說,這疤怎麼來的?”

未央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