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
是那女孩自動說:“我叫馬利安。”
全盤西化了,怕是土生土長的華僑女。
劉世平接著說:“歡迎到溫哥華。”
他們把車開過來,送雪琪到旅館。
雪琪任配角,坐後座,二十分鐘的車程就到了。
馬利安把男朋友釘得太緊了,那男孩子也是,公私不分。
雪琪對他印象打了折扣。
洪雪琪是那種廿四小時獻身工作的人,也希望同事像她那樣賣命。
下屬頗有微言,但她一直堅持己見。
雪琪這次來溫哥華,是監察拍攝一個廣告。
劇本早已通過.製作公司可靠勝任,這是一項輕鬆的差使。
劉世平是這邊的聯絡人。
他與雪琪說:“需要什麼,請同我聯絡。”
雪琪心想,快走吧!快去同女伴玩耍吧,嘴巴卻說:“星期一早上見。”
語帶諷刺,指劉世平隻在星期一至五辦公。
劉馬上聽出來了,一怔,雪琪沒料到他還是個聰明人。
當下他不說什麼,禮貌地告辭。
雪琪淋浴後打了幾個電話給%e4%ba%b2友,聯絡了工作人員,覺得累,又不想睡,開冰箱取出啤酒,扭開電視聽新聞。
還是瞌著了。
電話鈴響的時候,雪琪睜開眼睛,時節已近黃昏,窗外史丹利公園一帶的天空是紫色的,美得似一幅圖畫。
雪琪輕輕問自己:“洪小姐,你寂寞嗎?”
來不及回答。
電話催得厲害。
是老友淑儀,爽朗的一陣笑聲,“我們愚夫婦馬上出來接你去吃海鮮,給你三十分鍾打扮。”
雪琪伸個懶腰,“馬上就可以,還打扮呢。”
“一言為定。”淑儀掛斷電話。
接看,攝影組的通知來了,明天一早,唐人街外景。
沒有時間悲秋。
沒有餘暇春花秋月。
雪琪梳好頭發,套上便服,淑儀已經飛車來到。
疊聲叫雪琪退掉酒店房搬到她家,每次都要雪琪解釋出差住酒店聯絡比較方便。
幾經擾嚷,方才出發,雪琪發覺腹如雷嗚。
在小小海鮮館中,雪琪一見龍蝦,情不自禁,舉案大嚼。
淑儀問:“你認識那邊那個人?”
“誰?”
淑廢呶呶嘴。
是劉世平。
雪琪沒想到溫哥華那麼小。
他用眼神同雪琪打招呼。
雪琪朝他點點頭。
“也許我們說話的聲音太大了。”
“是嗎,”淑儀說:“裝蚊子哼哼就算是小姐了嗎,未免太容易,也不算矜貴。”
她繼續與雪琪敘舊,天南地北地聊,十分儘興。
結賬的時候,待者說,劉先生已經付過。
西方社會,各人自掃。並不作興無故請客,淑儀大感意外。
“是追你的人?”她問。
雪琪失笑,“誰要追我?”
一半自嘲,一半實話。
“為什麼不,”淑儀說:“隻要你放軟一點。”
“放軟什麼地方?不是身子或是腰骨吧,以便隨時躺到床上去。”
淑儀白她一眼,把她送回酒店,囑她早點床息。
吃得太飽,睡得特彆憩。
幾乎連晨召的鈴聲都沒聽見。
雪琪太熟悉這種軍訓式生涯,一下子就準備好走到大堂等車來接。
沒想到那人是劉世平。
大清早,他身上還散發著剃須水的清新。
“早。”雪琪說。
他的女朋友呢,還沒有起床?
攝影隊已經在等。
趁晨曦拍好這幾組鏡頭,明天還有彆的拍攝程序。
雪琪與導演談了一會兒,退到一旁觀賞。
兩小時後,工作順利完成,導演希望到附近中國茶樓茗茶。
義不容辭,劉世平成為向導。
雪琪本來不想去,不知恁地,又覺跟著大隊十分熱鬨,便一起走。
劉世平就在她身邊。
她說:“謝謝你昨天請客。”
“歡迎光臨小店。”
雪琪意外,“你是東主?”
“家父是。”
華人到什麼地方都能開花結果。
“你們是第二代?”
“第三代了。”
“你在溫哥華出生?華語說得很好。”
他笑笑。
格子襯衫,粗布褲,罩一件凱士咪外套,春上去似大學二年生。
雪琪覺得自己昨天對他太過苛求。
禮拜天的茶樓極擠,電梯軋得水泄不通,雪琪與劉世平被推到角落,外邊的茶客猶自不甘後人湧進。劉世平用手臂保護雪琪。
雪琪的臉孔才離開他的下巴三四公分左右,她可以聞到他的氣息,他也一定可以聞到她的吧。
今早雪琪洗了頭;來不及吹乾,散著一股蜜糖香味。
這幾十秒鍾像是特彆長久,雪琪一動不動,直到電梯門打開,眾人湧出,她才鬆口氣。
這才發覺,一邊耳朵,麻辣辣地發燒。
她詫異了,打十八歲開始,已經學會處變不驚,這次是怎麼搞的。
莫非是異鄉的士,以及異鄉的水,令她有了非份之想。
還沒有定下神來,雪琪已經看見劉世平的小女朋友馬利安正在伸手招呼他們。
雪琪挑隻偏位,靜靜坐下。
導演請她傍晚到製作公司看片子。
馬利安穿著窄得不能再窄夠牛仔褲,配金色鑲寶石大耳環,皮膚帶著一層金光,不算美,異常有東方色彩,一定迷死外國人。
雪琪吃了一碟子炒麵,跟著眾人稱讚,這裡的中華科理還真的不賴。
思流卻飛到多年之前,她在多倫多念書的時候,戀愛過一次,記憶所及,一見該位男生,即時臉紅心跳。
她莞爾,希望今日的她,有所進步。
一抬頭,卻發覺劉世平正在看她,刹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笑下去,抑或即時收斂,甚為尷尬,像是秘密被人拆穿。
本來頂輕鬆的差使,因為遇見這麼一個人,變得複雜起來。
劉世平替眾人斟茶,雪琪玩笑說:“彆又是你們家的茶館。”
劉世平笑。
同事替他回答:“是他三叔開的。”
但是他一點唐人街氣息也無。
劉世平問雪琪:“還想逛什麼地方?”
雪琪從來沒有在外地購物的習慣,搖搖頭。
忽然聽得劉世平低聲說:“人學一部機器是行不通的。”
雪琪一怔。
人多,又不方便分辯,隻是牽牽嘴角,裝作聽不見。
難怪他到哪裡都帶著異性,工作不忘娛樂。
雪琪有點煩,點看香煙,深深吸一口,“散隊。”她說。
下午,乘了二十塊錢計程車到淑儀家,與她兩個孩子痛快地玩了幾個鐘頭。
淑儀問她什麼時候退休。
“沒有想過?”
“退休何以為生,你養我?”
“擊掌為盟,我服侍你下輩子。”
雪琪十分感動,“再過兩年吧。”
“這裡有許多好的男孩子。”淑儀提醒她。
“會嗎。”雪琪微笑。
“你不信?回去蹉跎,與人無尤。”
“我都沒看見有好的人。”
“小姐,你每次來都隻逗留三兩天,浮光掠影,當然走馬春花。”
“我回去想想。”
“來,我開車送你出去。”
雪琪遲到。
小小試映間擠滿人,一條長凳上有人退開小小空間,讓雪琪坐下來。
黑暗中,雪琪也知道他是劉世平,每次都貼得那麼近;幾乎%e8%83%b8膛對%e8%83%b8膛,她認得他的刮胡水味道。
導演選擇的鏡頭,同雪琪心目中的一樣,沒有異議,決定明天順利續拍。
大家歡呼一聲,開亮燈,雪琪簽了名,一天工作遂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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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叫:“讓劉世平帶我們去吃飯。”
真的,民以食為天。
雪琪有點累,推辭。
他們拉住她:“不準掃興。”
劉世平說:“坐一會我送你走。”
雪琪隻得去了。
一直以為馬利安會出現。
但是沒有,劉世平把她遣走,抑或她沒有空?
要快活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的。
雪琪可以問劉世平飯後有什麼好去處。
為著禮貌,他一定會陪她。
每一個城市都有可觀的夜生活。
看不看,在你,雪琪對自己這樣說。
劉世平替雪琪取來一杯新鮮咖啡。
雪琪沒有抬頭,隻是低聲道謝。
大夥在停車場分手。
劉世平送她。
“明天是最後一天?”他問。
“看效果,可能會多拍一天。”
“應該沒有問題。”
“是,這一組人一向成績超班。”
劉世平認同。
“馬利安呢?”
“她另有節目。”
“這個城市越來越熱鬨。”
“不必客氣了,”劉世平笑,一你們總是急不及待要回家。”
雪琪也笑。
是,她擔心盆栽會枯壞。
“到了。”
雪琪抬起頭。
“不必下車,”她說:“我自己上去即可。”
“不,”劉世平搖搖頭,“送到門口。”
現在都沒有人這樣做了,送,有時都格於禮節,逼不得已。
劉世平停好車,陪雪琪上樓。
一進電梯,又哄進來一班日本旅客,嘰嘰喳喳,把他倆擠到角落。
雪琪有點惆悵。
一整天了,都沒有主動,這樣下去,包管連漣漪都不起一個,就得打道回府。
怪不得在公司裡,她享有清譽,特彆受同事激賞,都說洪雪琪胳臂上可以走馬。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
世平替她排開東洋客,讓她通過。
在門口,雪琪說:“謝謝你照顧。”
“如果我出差到你注的城市;你也會一樣對我。”
雪琪想了想,“一定,但──”
“但什麼?”
“你大概還有其他的朋友。”
世平笑笑,“你總想躲。”
這句話裡,無異也藏著一條骨頭。
雪琪用銷匙開房門,世平連忙退後一步,雪琪說“再見”,便掩上門。
那夜,在夢裡,她看到洪雪琪悄悄的同洪雪琪說:你,你錯過了一切。
兩個洪雪琪都無奈的輕輕地笑了。
醒來的時候,陽光滿室,以為遲了,才清晨七點。
睡那麼多鐘頭,還是累,可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