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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記 貓膩 4727 字 2個月前

枯瘦焦灼的雙手合什在%e8%83%b8`前,很是難看。

但易天行卻覺得這合什的雙手像是冬日裡的臘梅枝,迎風微顫,十分美麗,有一種蘊含著堅強的美麗。

……

……

他咬咬牙,雙膝跪在雪地裡,對著菩薩磕了個頭,喃喃道:“這是大罪業啊。”坐禪三味經疾去,體內的菩提子大發光明,驟然化為火輪,噴出無限天火。

普賢菩薩滿是傷痕的臉漸顯安樂之色,那雙枯%e5%94%87微微翕動,輕聲道:“不是大罪業,是大功德。”

天火能融一應世間物,自易天行的雙掌間疾奔而出,紅極卻無赤豔之媚,反自漸趨白熾,顏色融融純正。

兩道極高溫的熾白天火苗,如同兩道火龍卷向普賢菩薩瘦弱變形的肉身。

葉相僧輕聲念經,低頭不語。

易天行閉眼,不忍目睹。

火苗與菩薩的肉身一觸,卻沒有絲毫焦灼的味道傳出——天火的溫度太高,驟然間將與火苗接觸的肉身部分化為一道青煙。

青煙之中,驟發光芒。

光芒一片,令人心生安樂,易天行緩緩睜開雙眼,隻見雪峰之頂,籠著一層佛光。

佛光之中,隱有菩薩寶像現出。

普賢菩薩渙滅之際現出寶像,左蓮右劍,身後白象跟隨,縹緲虛影,似乎隨時便會隨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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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薩寶像一臉莊嚴,柔%e5%94%87微啟,對著葉相僧說道:

“那年你問我:世間有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如何處之乎?”

葉相坐於雪地之上,柔聲道:“菩薩當時說道,隻要忍他、讓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這是唐貞觀年間,文殊菩薩與普賢菩薩化身寒山、拾得大師,在中台州相鄰而居,此段對話,在人間流傳甚廣。

普賢菩薩朗聲大笑道:“度人易,度己難,我能忍能讓能避能由能耐,卻不能敬,如今過去數百年,卻看不到他如何,你代我看下去。”

話音落處,菩薩寶像無由而散。

在這落英漸寒的雪峰頂上,在這冷酷的蒼穹之下,化作無數光點,輕輕揚揚地灑向這片土地。

空中峰頂一片寂寥。

菩薩不在這個人間了。

隻留下易天行身旁那件疊的整整齊齊的白衣。

易天行對著空曠的雪峰下叩了一個頭。

“於浩歌狂熱之際中寒,

於天上看見深淵,

於一切眼中看見無所有,

於無所希望中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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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這幾句是魯迅墓碣文裡的,當年林語堂曾稱魯迅為白象。

寫到這兒,忽然想到了。

第四部 傾城 第三十四章 白象吼

(更新時間:2007-2-6 0:57:00 本章字數:6773)

高峰之上,落雪仍疾,片刻間淹沒了菩薩留在人間唯一的事物,那件白色的衣裳。

易天行與葉相僧呆呆地望著雪穀黑石間,普賢菩薩散去的佛性化作萬千光點,灑在穀間雪中,漸漸淡去,若淡至肉眼不能見,那便是真正的湮滅了,隻待遙遠後的某時某刻才重入某軀。

忽然間,感覺到了一些問題,易天行和葉相僧霍然轉頭,雙眼冷冷望向東南方向的天空。

……

……

那處遙遙傳來一股渾沌莫名的力量,一股極其強大的精神力量。

那股精神力量遙遙自遠天而來,並不顯得如何囂張跋扈,但讓易天行感到很不安。

因為在他於六處山穀中飛升之時,曾在虛空之上感應到過這股力量,當時便曾讓他隱隱恐懼。

那道來自梅嶺的力量。

那股精神力來到了雪峰之上,似乎是受到了普賢菩薩殘留佛性的召引,緩緩地鋪灑在雪穀間,佛性殘留的淡淡光點,被這股精神力量緩緩包融著,便要往東南方向移去。

“操!”

易天行終於明白了是什麼事情,看來梅嶺之上不知道住著何方神聖,竟然有能力將菩薩羅漢死後殘留的佛性收攏過去——這五百年來,下凡的菩薩羅漢不知凡幾,均被西方極樂淨土那方以及道門打散真身,散去佛性。由此看來那梅嶺上的人物不知道吸納了多少,怪不得如此強大,能讓自己也隱隱感覺恐懼。

怪不得除了普賢和文殊之外,其他的下界羅漢現在都遝無所蹤!

想到普賢菩薩離去說的那話,看來他當時已經算出來是梅嶺方向的問題,那他為什麼不說?

易天行皺眉想著,咪眼用心經觀察著雪穀間的異象,發現那股精神力竟然也是極為純正的佛宗法門,卻多了一絲吞噬的屬性,所以菩薩殘留的佛性與它的性質並不衝突,反而有些%e4%ba%b2近,緩緩被包融移動著。

易天行不知道梅嶺那上麵的大人物是在想什麼,為什麼要把佛性收攏過去,雖然直到現在,他還不敢全然相信有世間人物能夠集佛性為己所用,也不知道那人是敵是友——但他不敢冒這個險。

畢竟現在世間的佛性應該是被那梅嶺上的人物收集去了,而且再也沒有重現人間。

如果普賢菩薩也遭此結局?

不敢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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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我。”

易天行緩緩坐倒在雪地之中,默訟心經以寧神,雙手如蘭花展開,尾指微微翹起,接著輕屈食指,緩緩壓上大拇指,用大拇指尖輕掐醜紋。

然後順序輕屈中指、無名指、小指,如蘭花漸攏。

上清雷訣中的雲雷訣漸成。

葉相僧坐在他的身後,輕宣佛號,一切諸外念勿近。

雪峰之上,寒穀之間,大雪漸成粉雪,再緩緩化作滿天冷霧,如同從地底生起的雲一般,遮蓋了整座山穀。

易天行閉目靜心,緩緩催動著自己新成的菩提心,細膩地感受著雪穀裡那道從東南方向傳來的精神力量。

在這般用心的觀察下,那道精神力量的萬千異彩均現於他的眼前,隻見一道黃色光芒覆於其間,雖柔潤,卻很堅定地包融著純白色的佛性點點。

黃光若土,緩緩流淌。

易天行眉角微抖,查探著黃光流來的方向。

忽然間,他雙眼暴睜,雙目中寒芒突漲,望著東南方向,口中喝道:

“出來!”

葉相僧恰到好處地將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送了一道至純至正的念力過去。

得此一助,易天行雙眼中的寒光更盛,輾轉學自清靜天長老的上清雷訣終於派上了用場,兩道無形無色的光束從他的眼中疾射而出,直衝天穹。

雪天頓時變色,一道深黑幽靜的空洞出現在了天空之中。

易天行的雙眼沉靜地望著那個黝黑的空間裂縫。

裂縫裡的景物漸漸清晰起來,那是一株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的大樹,是中國南方的植物,大樹約摸有十數人圍抱粗細,在離地麵數十米處有一個極大的樹洞,樹洞大小將將能容下一個人。

那樹洞裡盤膝坐著一個容貌枯杭的僧人,僧人顴骨突出,身材極瘦,雙眼深凹,並未睜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易天行在雪峰之上深吸一口寒風,運起上清雷法變神訣,便是當年在文殊院講法堂中清靜天三位長老用來對付自己的那招,柔聲道:

“人間疾苦,何時歸去?”

他猜忖那位老僧能有如此大神通,一定是天上的哪位人物,所以意欲用這句話亂其心神。

亂神,然後趁勢……拘神!

枯瘦的老僧緩緩睜開深凹的雙眼,目光清澈從那道空間裂縫裡望了過來。

直接望到萬裡之外的雪峰之頂。

望向易天行的雙眼之中。

易天行微喜,菩提心微微輕搖,將自身修為提到頂處,便要強行拘那老僧精神過來!

不料那老僧毫無血色的嘴%e5%94%87微張,輕聲說了一句話:

“人間疾苦,所以不去。”

風停雪消鬥法始。

老僧雙目與易天行的雙目一觸而不能再分,就像被奇異的力量粘住了一般。

易天行一驚,想不到那老僧竟然強到可以逆轉變神法門,反而要拘自己前往梅嶺。

兩道極深沉的目光對衝著,代表著兩人的精神力量正進行著艱險的較量,弱的那方自然便會被對方拖了過去。

生死關頭。

老僧目光清澈堅定,沒有一絲猶豫。

易天行頗感吃力,不由生起一絲悔意,心想先前貿然出手確實有些冒險,想到自己有可能會輸,便不由想到了自己在人世間的%e4%ba%b2朋好友,良師美眷,心神一旦鬆懈,又是一陣恍惚。

恍惚之中,曾在文殊院裡見過的異象又再次複現眼前,道道清溪,野花,夾竹桃,如今又多了高原殘雪,經幡殘布……直覺那老僧目光中有諸多自己窮儘一生,都無法擺%e8%84%b1的羈絆。

狠咬%e8%88%8c尖,生痛之中,易天行醒了過來,知道自己的心誌終究不及那位老僧堅定,信心稍去,卻又是一障,身子晃了一晃,%e8%83%b8口一陣煩悶。

好在葉相僧此時搭在他肩上的右手緩緩送過一道真元,護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菩提心,葉相僧雖未全然複醒,但天生佛息,卻最能助人清心寧神。

在他的幫助下,隔著一道空間裂縫比拚著精神力量的雙方漸成僵局,相隔萬裡,亦不能分。

……

……

縱使在葉相僧的幫助下,易天行也仍然隻能與那老僧扯成平手,可見那位老僧的修為已經到了如何驚世駭俗的地步。

易天行漸覺有些吃力,眉尖微蹙,下意識裡想起了當年戰勝清靜天三長老的手段,便準備用三台七星鬥法召朱雀前來,憑恃它的靈體貫通這道空間裂縫,去焚那梅嶺上的老僧。

隻是稍一動念,他又黯然放棄——渾體通紅的小朱雀已經變成小胖子易朱了,且不說他現在能不能飛過那道深淵裂縫,隻是這種危險,便讓易天行死也不肯喚他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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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時,峰頂異象又起。

積雪中漸漸響起一陣簌簌碎響,易天行和葉相此時全副精神全放在與梅嶺老僧的對訣之中,全然顧不得身後。

碎響之後,積雪漸漸被某樣事物拱開,一個渾身瑩白的蛇從雪裡鑽了出來。

雪動的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