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1 / 1)

詭異房客 王稼駿 4418 字 2個月前

揭下那張紙,又從褲帶中掏出那張背負著信用的五十元紙幣,遞給魯堅,“欠你的錢我先還一部分給你,剩下的我在最短的時間內籌集給你。”

對方注視著手中的錢,遲遲沒接,良久後才開口說:“如果你願意再聽下去我的故事,比起錢來,我更樂意多一個聽眾。”見黃凱無動於衷,魯堅又補了一句,“我甚至可以考慮為你提供房租。”說完,他從黃凱另一隻手裡抽走了催款條,像是他的賬單一樣,瀟灑地裝進了西服內側口袋。

“還是上次的愛情故事嗎?”與其那種故事的折磨,黃凱倒情願欠債來得乾脆。

“你錯了,那並不是愛情故事,而是悲劇,是悲劇。”魯堅的情緒突然有些失控,最後一句話是大聲喊出來的。

黃凱心頭一怔,對這個故事有了重新的認識,便點頭答應了他。

黃凱輕輕合上房門,順勢將五十元重新放入了自己的褲袋中,暗自慶幸經濟上的問題輕而易舉得到了解決。

魯堅的態度較上次有所改進,不但表情%e4%ba%b2昵,還將屋內唯一可坐的家具推到了聽者的旁邊,那上麵細致地鋪墊了溫暖的椅套。此外有個小細節,魯堅大冷天卻將房間的窗戶大開著,黃凱注意到房間裡有股女人的香水味,顯然還來不及散去,被他並不算靈敏的鼻子捕捉到了。小方桌上放著一杯清水,靠椅坐墊凹陷的地方還未複原,這些都肯定了黃凱的一個猜測:剛有一位女性坐在這裡。

難道是畫中的那個女人?黃凱並未細想,舒適地蹺起了二郎%e8%85%bf,期待著魯堅的悲劇故事。

故事的演繹者挪開畫布、畫板等雜物,騰出一塊夠他坐的空地,盤%e8%85%bf而坐,顯然接受了上次失敗的教訓,故事一開始就牢牢抓住了聽者的心。

“你一定無法體會我故事裡所流露出來的情感,你送給我的那些書中,都是些毫無生氣的人物,你一定沒有被純潔的情感打動過,請原諒我的坦率!人活著除了呼吸和思想之外,情感應排在第三位。”

黃凱點頭默認了他的觀點,他繼續說:“愛情對我來說意味著背叛,意味著傷害,我情願不曾有過那些短暫的甜蜜和幸福時光。熱戀後不久,我被那個女人拋棄了,她甚至沒有同我道彆,毫無征兆地淡出了我的生命。前一天她仍說著山盟海誓,後一天就遺棄了我。這就是女人!你永遠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可能有難言之隱?或是出了意外。”黃凱提出了合理的假設。

魯堅眉目中散發出無儘的痛苦,搖擺著寬大的手掌,“如果這樣的話,她選擇離開我的時間,挑選得也未免太合適了。當時的我被債務壓得抬不起頭,和現在的你有點相似。畫畫需要錢,戀愛需要錢,吃飯需要錢,人活著什麼都要錢,可錢正是我最為緊缺的東西。我物質上貧乏,而精神上又需要慰藉的時刻,她離我而去。一個月後,我得知她和我的哥哥舉行了婚禮,還有什麼比這樣的消息更讓我備受傷害。一位是我尊敬的兄長,從小到大對我嗬護有加。另一位是除去母%e4%ba%b2外,我最珍愛的女性,能夠愛她我不惜折壽十年,不,二十年。可兩位我最%e4%ba%b2近的人,竟做出此等不倫之事。”

置身事外的黃凱聳聳肩,客觀評價道:“我認為每個人都享受自由擇偶的權利。”

“哼!聽你這話說得多麼輕飄飄啊!置身事外的你倒批評起我這個受害者來了。難道我應該在他們的婚禮上大聲祝福他們嗎?拱手將心愛的女人送給%e4%ba%b2生兄弟嗎?不!那才是罪過,違背心意的祝願如同詛咒,我拒絕參加婚禮,實際上我也不在受邀的名單之上。這種滋味誰又能了解,我何止千百次地回想起有她在身邊的日子,多少次從夢中驚醒,懷疑她是否真的拋棄了我。我的心猶如被成千上萬隻螞蟻啃噬,痛不欲生,整個人隻剩下了軀殼,我的靈魂已隨婚禮死去。”

魯堅又重歸上次的自閉狀態中去,獨自嘀咕著什麼,滔滔不絕表達著自己的感受。雖然魯堅並不是位出色的敘述者,可故事的確打動了黃凱心靈深處的某塊柔軟的地方,事情發生的戲劇性變化,再次勾起了小說家不安分的好奇心。

魯堅克製了自己喋喋不休的習慣,顯然,他設身處地為聽眾考慮過了。一味的嘮叨招來的隻會是討厭,他切入主題將真正精彩的部分娓娓道來:“又過了大約一個月,我的畫終於有了固定的買家,生活條件得到改善。白天我發奮創作,將繪畫擺放在第一位,全身心地投入其中,想借此忘卻那個傷口。當時,我每周必須去三次買家的家中,為他繪製肖像畫。那一天,我清楚地記得是西方節日中的‘耶穌受難日’,買家盛情邀請我共進晚餐,那是我二十多年來最後悔吃的一頓飯。我將近淩晨到家,打開燈後就發覺不對勁,地上一片狼藉,抽屜、櫃子、畫架等所有的東西都被翻了個底朝天,淩亂程度不亞於龍卷風襲擊後的村莊。在我用來掛石膏頭像的鐵鉤上,卻掛著可怕的物體,我最心愛的女人的屍體。她的臉蒼白得就像腳下已經粉碎的石膏,表情略微有些驚恐,充血的雙眼圓睜,%e8%88%8c頭夾在我%e5%90%bb過無數次的雙?%e5%94%87之間,嘴角一絲淡淡的血痕,腦後紮成一股的辮子從右側肩頭耷拉至%e8%83%b8`前,紅色的束腰大衣生動地勾勒出屍體完美的線條,她腳上紅色的高跟鞋令場麵更加詭媚。可能因為雙腳與地麵垂直,屍體上下`身形成了賞心悅目的黃金分割比例。麵對屍體,我忘記了自己報警的責任,仔細端詳起她來,她的臉龐精致得無可挑剔,麵部的淡妝使得定格的表情活靈活現,仿佛她看到了上帝,將一瞬間的驚訝留在了人間。在我眼中,這件舉世無雙的珍寶無比珍貴。我情不自禁地擺開架勢,試圖用我的畫筆把它真實地記錄下來。那一刻,已經完全沒有先前的愛戀,她神聖而不可侵犯,純潔得就像聖母瑪利亞,對她的感情全化作無上的崇敬,我恨不得將它永遠放進櫥窗,自私地占有它。”

黃凱驚訝地張大嘴巴,無論這個故事幾分真幾分假,絕對夠新奇夠曲折離奇,急於知道結局還會有什麼讓人吃驚的狀況出現,黃凱敦促道:“快說,快說,彆吊我胃口!”

魯堅說道:“就在我作畫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警察卻來敲門了,不論是誰看到當時的情況,無疑都會把我當成一名喪心病狂的變態殺手。”

“你不覺得奇怪嗎?你沒有報警,可警察卻半夜找上門來。”黃凱問道。

“我也想過這一點,問了那兩個敲門的巡警,他們隻說接到了一名男子的報警電話,說有女竊賊闖入他鄰居的家裡,巡警就按照電話中所說的地址一路尋來了。”

“案件調查結果呢?拜托你可否一口氣把故事講完,如此斷斷續續弄得我心裡癢癢的,情節也不連貫,聽起來很彆扭。”黃凱直言不諱地發泄了作為聽眾的不快,充分利用了聽眾手中握有的權利。

“好的,我儘力吧!我對司法部門那套程序不太熟悉,關於案件的情況我也是後來才聽說的。原本我被當作了嫌疑犯,不過警察對屍體檢驗後,推斷出具體的死亡時間,確認屍體在我家掛了已有兩個小時。經過鑒定屍體脖頸處的勒痕,警方確定為自殺。而我的買家能證明在案發當時我確實正和他吃飯,因此案件最終定性為自殺。我因為沒有及時報警而受到了嚴厲的教育,可我始終認為將如此美麗的東西交到他們手裡,讓他們用冰冷的手術刀剖開她的肚子,這種做法是對造物主的褻瀆。如果重新來過,我仍堅持自己的做法,唯一要改進的就是等畫完後才開門。”

這個故事有著太多不同尋常的地方,故事的男主人公甚至比整個故事更令人印象深刻。

聽完故事的黃凱,大腦中充滿了大大小小的問號,想必這些疑問連魯堅也難以給出答案。

躊躇片刻後,黃凱問: “這個故事是真實的嗎?還是你編造出來欺騙我的?”這是他內心最迫切想知道的問題。

“你懷疑故事的真實性?”魯堅暴躁地從地上一躍而起,“如果真是這樣,請你離開我的房間。”

“請相信我無意譏諷你,但我是一名作家,有權利知道素材的來源,可以的話我很樂意把你的故事寫成小說。”魯堅能將痛苦的回憶坦誠地告訴黃凱,黃凱有些感動。

魯堅綻開笑容,伸展開他長長的手臂,拍了拍黃凱的肩膀。

黃凱從來不曾想過,朋友中會增加一位另類的畫家。初識之時,黃凱一度對他甚為不滿,而通過今天的交流,兩人的友誼看似進了一大步。正是這點小小的興奮,讓思維本來就不夠敏捷的黃凱,忽略了案件中的蛛絲馬跡。事後想來,兩個人之所以會成為朋友,完全是魯堅一手策劃安排的。

二〇〇六年

事情說到此,左庶打手勢阻止了黃凱繼續說下去,關切地遞去一杯水, “您休息一下,我有幾個問題想弄明白,以幫助我更加方便地聽下去。”

黃凱點頭應允,同時大口喝起杯中的水,滋潤著微微乾痛的嗓子。

“魯堅在說他的故事過程中,沒有說起那個上吊女人的名字嗎?”左庶發問道。

“沒有。至少我不記得了。”

“魯堅的買家和那位報警的鄰居的名字呢?”

~思~兔~網~

黃凱搖搖頭, “這些人與我毫無瓜葛,所以才沒特意去了解。”

“那個女人是如何進到魯堅的房間裡的呢?”

“聽魯堅說,分手後她沒有將鑰匙歸還給他。”

左庶在黑色的小本子上飛快地記錄著什麼,不時啃咬幾下筆帽。寫完後,他雙手交叉在%e8%83%b8`前,木訥地靠在椅子上,無法確定他是在看黃凱,還是在看黃凱身後的窗外景色。

第五章 往事

二〇〇五年

市局走廊裡,陳琪一路小跑,終於在洗手間裡找到了抽煙的畢川。

“找到了嗎?”一看見陳琪,畢川就扔掉了手裡的香煙,急切地問道。

“嗯。”陳琪顧不得擦掉額頭的汗水,答道,“和你想的一樣,就是他。”

“不可能。”畢川攥緊了拳頭,重重砸在了洗手間的牆上,幾塊瓷磚震出了裂痕。

“不過……”陳琪垂下眼瞼,“他昨晚出事了,正躺在醫院裡,很有可能熬不過今天了。”

“哪家醫院?”畢川拔%e8%85%bf就往外衝。

陳琪一橫身子,擋住了畢川的去路,“畢隊,局裡的研討會還等著我們,有什麼事開完會我和你一起去。”

畢川長歎一口氣,拳頭鬆了開來,口氣緩和地請求道:“要是待會兒吳局問起來,先彆把這事說出來,我想先查查清楚。拜托了!”

“這算什麼話!你放心吧。”陳琪拍著%e8%83%b8脯保證道。可他不明白的是,從不求人的畢川,竟然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警察懇求自己,到底這個名叫禾馬的人,有著怎樣的魅力,會讓畢川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