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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謝殊冷笑:“有個人憑著資曆恐嚇一下下人也能進來,你去將謝冉給我提來!”

沐白被她口氣嚇住,連忙出門去找謝冉。

謝冉施施然走入書房,身上隻披著一件薄薄的青衫,頭發散著,像是剛從床上被拖起來一樣。

“丞相有事找我?”

“堂叔覺得我還能有什麼事找你?是你取了相印蓋上折子呈入宮中,又去暗中慫恿了各大世家聯合對付武陵王,是不是?”

謝冉被她的語氣弄得僵了臉色:“丞相發現的比我想的要早。”

謝殊冷冷地盯著他:“為什麼?”

“為什麼?”謝冉驀地笑了一聲:“丞相說為什麼?謝家受衛家兵權製衡,既然有機會就該下手奪了他的兵權。可是丞相因為私心作祟,遲遲不肯動武陵王,眼看著他就要靠秦國聯姻翻身再起,這就是謝家族長該做的嗎?”

謝殊忽然砸了硯台,墨漬濺在謝冉的衣擺上,點點暈開,淋漓如血:“我私心作祟?那我問你,謝家有幾個將才可以接管武陵王的兵權?有將才的又有幾個有他那樣的赫赫戰功可以服眾?世家群起爭奪兵權,武陵王受挫,最後得益的是秦國,你想看到的就是這個?”

謝冉錯愕地看著她:“我是不是聽錯了?丞相是要做忠臣了是不是?伯父當初的教導你全忘了?世家不可涉足皇權紛爭,也不可涉足天下紛爭,否則隻會衰落的更快。可丞相如今已經將這兩樣都給占全了!”

謝殊起身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我是忘了,因為祖父那個謝家已經在你我聯手下被摧毀了,莫非你還惦記著?”

謝冉的臉色白了白。

“你說我不為謝家著想,可我怎麼覺得,你的所作所為倒像是衝著武陵王去的,也不見得就是為了謝家呢?他究竟做了什麼讓你如此記恨?”

謝冉眼神變幻不定,緊緊撰著手心:“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謝家。”

謝殊像是根本沒聽見他的話,坐去案後,叫沐白來重新為自己磨墨,一邊提筆書寫一邊道:“我不管你是如何說服的謝運,但他既然敢違逆我的命令,那就該承擔後果。至於你,看來隻適合做相府裡的冉公子,還是交出官位吧。”

謝冉一愣,怒極反笑:“丞相對自己人向來心狠。”

“自己人?”謝殊抬眼看他:“自己人又豈會在暗處給我使絆子?你記著,我能給你一切,也能隨時拿回來。再有下次,也許就不隻是這樣的處罰了。”

謝冉冷哼一聲,起身出門,一路未停,一直走到流雲軒的院門邊,扶著門框的手瑟瑟發抖。

炎熱漸退,轉眼夏日都要過了,巫蠱案卻仍舊沒有進展,而秦國使臣已經等不及要答複了,皇帝那邊已經被催請了好幾次,但他老人家似乎還在考慮,至今沒有表態。

謝殊收到秦國傳來的消息時剛將吃下去的東西吐得一乾二淨,一手按著塊濕帕子在額上,躺在榻上怏怏無力。

沐白覺得她自寧州回來後身體就越來越不好,已經很擔憂,再想想前些時候刺激了她的冉公子,心裡就有些怨怪。他端茶過來伺候她漱了口,要去將大夫找來,被她阻止:“先說秦國的事。”

他隻好道:“秦國丞相想在國中推行新政,受了很大阻力,目前國內似乎不怎麼太平。”

“原來如此……”謝殊撫了撫%e8%83%b8口,神情太過嚴肅,臉色卻又太蒼白,那黑白分明的眼珠被襯得愈發奪目,反倒是種病態的美感,“將這消息送去給武陵王吧。”

沐白領命出門,不久後返回,告訴她道:“武陵王沒有見屬下。”

謝殊怔了怔,靠躺下去,擺了擺手:“算了,他大約還在生氣吧。”

其實秦國的事衛屹之肯定有途徑能查到,她此舉是為了示好,看看衛屹之的反應。不過換做是她自己,如果被他這樣趁機打壓,還一副恨不得她儘早去和彆人成婚的模樣,隻怕也會生氣吧。

她絲毫不知除此之外,還有那封箋紙寫就的信函。那是直擊衛屹之軟肋的靶心,其餘一連串的事是蔓延開去的裂縫。

第二日早朝,衛屹之竟然出現了。他朝服莊重,眉眼安穩,一如平常,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皇帝叫他出列,歎氣道:“衛適之的事朕已經知曉,他忠心為國,理應受到重用,隻是如今受了傷,實在是可惜了。”

這就是要借著他受傷的事收回讓他掌管兵權的話了。衛屹之抬手行了一禮:“家兄受的是輕傷,很快就能養好,何況如今太平年月,隻是暫時保管兵權,並不是什麼難事。”

各世家中人一聽,心裡都在迅速盤算著,看來大司馬是不會輕易交出兵權了。

皇帝此時也不禁後悔了,早知就不說那話了,怎麼也沒想到衛家還真有個人在。看如今衛屹之的模樣,倒像是不怕他懷疑的樣子,也不知究竟有什麼打算,反倒讓他心生忌憚。

他輕咳一聲道:“今日傳武陵王上朝,是為了秦國使臣前來提%e4%ba%b2的事,不知武陵王意下如何啊?”

謝殊不禁朝衛屹之看了一眼,他的側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微臣願與秦國聯姻。”

朝堂上原先嗡嗡的議論聲戛然而止,頃刻間寂靜無聲。

謝殊垂下眼簾,手指捏著衣擺又鬆開,遲早都會有這麼一天,沒什麼好遺憾的。

皇帝一手摩挲著龍椅扶手,臉上沒有得到五郡的欣喜,反倒若有所思,許久才道:“巫蠱案仍需徹查,使臣這邊可以領了回複回國去了,武陵王暫時還是待在府中吧,按之前所說,半數兵權交由衛適之統領。”

衛屹之領旨謝恩。百官退朝,他轉身朝殿門走去,由始至終沒有看過謝殊一眼。

其他人也發現了這點,心中揣測,隻怕武陵王這次接受聯姻,多半還是為了擺%e8%84%b1丞相呢。

謝殊%e8%83%b8口又有些不適,用手捂著%e5%94%87咳了兩聲,壓下了惡心感,舉步走出殿門,神色如常。

王敬之跟在她身後,看了看衛屹之的背影,問道:“丞相對武陵王今日態度如何看待?連在下都看得出來秦國的意圖,武陵王不會看不出來。”

謝殊腳步不停,也不看他,邊走邊道:“他應該有自己的盤算吧。”

王敬之加快幾步,朝服衣擺隨走動簌簌輕響,到了她身旁,壓低聲音道:“那日來王家說服在下奪取武陵王兵權的人,不是丞相派來的吧?”

謝殊總算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他:“何以見得?”

“若武陵王出事,最受益的便是秦國,丞相不是那種為眼前利益不顧一切的人。”

謝殊有些意外,扯了扯嘴角道:“世家之中,唯有太傅是本相知己了。”連謝家人都無法理解和支持她,沒想到在她麵前說出這番話的人是王敬之。

王敬之灑然笑了兩聲:“世家之中,在下也唯有與丞相談得來,這知己稱號,在下便不客氣地收下了。”

二人說著話,已走上長長的宮道,後方忽然傳來呼喚,轉頭看去,原來是東宮車輿到了。

一名小宮女快步迎上來,先向謝殊行禮,接著對王敬之道:“太傅留步,太子妃要與您敘話。”

王敬之和謝殊都上前見禮,王絡秀從車中走下,一如既往笑容端莊,隻是看起來豐腴了些。看到謝殊在,她依舊是輕掃一眼便收回視線,淺淺回了一禮。

“哥哥且慢回去,我有些東西要捎給蘊之,正趕著這時候來見你的。”

王絡秀對王敬之說著話,謝殊便覺得自己該告辭了。正轉身要走,忽見王絡秀以手捂口乾嘔起來,旁邊的小宮女連忙上前扶住她,一個勁勸她快些回去休息。

謝殊皺眉道:“太子妃這是怎麼了?”

小宮女麵色赧然,看看王絡秀,不知該不該說。+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王敬之倒是看出來了,低聲問道:“太子妃可是有喜了?”

當著兩個男子的麵說這個實在讓人羞赧,王絡秀點了點頭,臉紅了個透,不好意思再待,吩咐宮人將東西搬去王敬之車內後就要回去。

王敬之麵色欣然,跟到車邊,%e4%ba%b2手扶她登車,一會兒囑咐她好好在宮中待著,不要四處亂跑,一會兒又囑咐宮人好生伺候,不可怠慢。

好一通話說完,再轉頭,發現謝殊已經走出去很遠了,他叫了兩聲,竟不見她停步,似神遊天外了一般。

☆、七二章

尚在初夏,建康城裡已經熱流洶湧,謝冉的流雲軒卻因為花草繁盛而涼意陣陣。去年他又%e4%ba%b2手在院中移栽了不少竹子,如今風過處,枝葉簌簌而響,更是叫人感受愜意。

自被革除太子舍人一職,他便過起了逍遙日子,每日隻是在院中欣賞歌舞,飲酒作樂,如今乾脆命人將竹榻搬至院中大樹蔭下,懶洋洋地倚在其上,一手端著酒盞,眯著眸子看著對麵撥弦弄箏的幾個美人。

謝子元和謝運今日特來探望他,分坐兩邊,看著他這模樣憂心忡忡。

“冉公子還有心情飲酒作樂?”謝運一臉懊悔:“早知我便不聽您的話了,得罪了丞相被貶職倒沒什麼,我心中實在有愧才是真的。丞相與我有大恩,我卻以怨報德,唉,他一定認為我與那些目光短淺的莽夫沒什麼區彆了。”

謝冉仰脖飲儘杯中酒,將酒盞遞給美人,叫她再添滿,口中不屑道:“丞相也覺得我目光短淺,他以為我看不出獲利最大的是秦國。可是他難道看不出,秦國提出聯姻便是不敢貿然來犯?既然秦國在拖延時間,我們此時奪了武陵王的兵權便有時間在謝家人當中培植將領,可是他卻始終不肯下手,如今終於拖到讓武陵王答應聯姻,有了喘熄之機,我們也再難得手了。”

謝子元尋思了一下,忽然想到什麼:“那武陵王答應了聯姻,秦國是不是就無法拖延了?”

謝冉一怔,眼眸輕轉,口中發出一聲冷笑:“你想太多了吧。”

謝子元閉了嘴,過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忍不住勸他道:“冉公子還是去向丞相道歉吧,他對您向來諸多包容,顯然還是看重您的,隻要您肯低頭,他一定會原諒您。”

謝冉坐直身子,朝對麵幾個美人勾勾手指,幾人立即媚笑著偎了過來。他左擁右抱,笑容滿麵:“我現在挺快活的,你們都回去吧,不用管我了。”

謝子元和謝運對視一眼,隻能無言地起身離開。

池水對岸有畫師在畫他們的行宴作樂圖。謝冉推開美人走過去,奪過他的筆,遙遙指了個美人道:“你就坐那兒不要動,本公子為你作幅畫。”

美人既驚又喜,跪坐在榻邊不敢動彈,羞紅著臉看他。

謝冉跪坐席上,陽光透過斑駁樹影落在他的衣袍上,斑斑點點的亮光反襯在他那臉上,映出清朗的神氣來。他一手支額,一手作畫,輕輕鬆鬆,行雲流水,片刻便將她身後的竹榻和那一叢芍藥給勾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