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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與子歸 卿妃 4432 字 2個月前

道,一切還在摸索中。”毫無遮掩,她答得坦白。

“還在摸索啊。”他稍稍寬慰了些,語重心長道,“十二,當年師兄們之所以逃家,並不是不喜歡你,而是我們當你是師弟,是小妹,卻沒有男女之情。若聽任師傅拉郎配,那便是害了你,這點你可明白。”

“明白。”她毫無芥蒂地微笑。

“我就知道你懂,十二你自小聰明,什麼事隻要教你一遍你便能做得有模有樣。論到天資,除了去世的大師兄,師門裡無人出你之右。小丫頭你驚訝什麼,明明已經知道了,還裝。你這點和大師兄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惜他英年早逝,不然見了你一定喜歡。”

燭火映亮了他略顯平淡的麵容。

“還記得當年撞破你是女兒身時,為兄說了什麼?”

那時她剛九歲,上山還不滿一年。有天夜裡她偷偷練功,不料心急練岔了氣,一頭栽進了深潭裡。待她醒來,身上已是乾衣,六師兄坐在床邊不住咳著。

“真有你的小丫頭,連我都被你瞞住了。”他笑意淺淺地看來,半晌歎了口氣,“何必把自己逼得這麼急,有首詩為兄本打算過些時日再教你,可如今卻不得不提前,十二你聽好了——”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如今,她輕輕%e5%90%9f道。

“嗯,有點味道了。”他欣慰頷首,“其實對於你的率性離家,為兄很是讚同。十二你終於學會任性了,雖然晚了點但總算沒到七老八十。”

聞言,她瞪眸。“師兄,其實你是我爹吧。”

“……”

“我爹也說過同樣的話。”

“咳,為兄的意思是說人生得意需儘歡,人啊要對得起自己。”他說著再看她,寵溺又笑,“為兄真的很想知道,是什麼讓你突然開的竅。”

老十絮絮叨叨寫了十幾頁,說老幺是因相%e4%ba%b2失敗受了刺激。而十一則道是在江都開了眼界,十二難以忍受廉州的沉悶於是跑了。都是推己及人,這兩人真是。

突地腦中靈光一閃,他眼眸驟亮。“是因為他?”

她雖未答,可臉上破天荒出現的紅暈讓一切不言自明。

原來如此,若是那人,就說得通了。畢竟論起及時行樂,上官若稱第二,這世間就無人敢稱第一了。

雖然他很不得自己的意,可也看得出他對老幺是真的上心。

思及此,他站起身。“明日卯時開船,你早點睡吧。”

“我不走。”

“小丫頭,真當師兄們照顧不了自己。”習慣性地拍了拍她的頭,“睡吧。”

“我不走。”

他眉一蹙,再看去。

“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師兄的樂又是什麼呢?”洞若觀火,月眸中是讓人無所遁形的明白,“記得我剛入師門時,八師兄給我帶了個撥浪鼓,雖隻是個小物件,可也精巧絕倫,對此我愛不釋手。以至於兩年後被十一師兄弄破,我試圖想粘好它,卻沒想在鼓皮的內側發現了一行小字——‘敕造鎮國公府’。這件事我都快忘了,直到今早,子愚告訴了我五絕先生之事方才想起。先生五絕,絕江湖,絕宗室,絕士族,絕國家,絕帝王,可謂離經叛道,世所不容。可門下弟子偏偏是宗室後裔,王侯之子。若不是標新立異,那便是深諳俗人不知的獨樂了。”

燭火冉冉,在清秀的臉龐上交織出些許光影。

“夷山不平誌,焚火不融心,師兄你們當年逃家,怕不隻是為躲避被師父拉郎配吧。還有,如今你們回到昔日除名之地,也不僅僅是為了討生活吧。”

“是為兄小瞧你了。”溫眸又喜又憂,“但是十二,你必須走。”

“為何。”

“因為師兄的樂並不是你的樂,這點你還不明白麼?”

“不明白的是師兄吧。”

他愣住。

“我留下為的不是師兄,而是自己。雖不知以後,可我十九年來最大恨便是被爹娘拋下。雖然爹娘的初衷是為我好,可到最後還是沒有回來,終是傷了我,狠狠地傷了我。”眼中似哀似怨,她一瞬不瞬地凝來,“以此反推,師兄應該知道我的平生之樂是什麼了。”

十二……

“所以我要留下,不為師兄,而為自己。”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

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

為樂當及時,何能待來茲?

將風燈掛在房簷上,聽著身後久久不絕的低%e5%90%9f,傅鹹享受地閉上眼。

一肩殘月,兩掌秋水,小樓上的風燈輕輕搖曳。

遠遠的,如星光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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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兄妹之情,毫不遜色。

第六章 銅板大俠

天老爺又在哭了,上個月哭淹了家鄉,這回又要哭掉什麼?他和娘明明就沒有惹天老爺難過啊,為何天老爺不放過他們呢。

娃子乖,等到皇城就好了。

真的麼,娘。

自然是真的,因為皇帝老爺是天子啊。

什麼是天子?

就是天老爺的兒子,而我們則是天子的子民。

皇帝老爺是天老爺的兒子,他和娘又是皇帝老爺的兒子。呃,雖然輩分亂了點,可總歸是%e4%ba%b2戚麼。夫子說過世上沒有不疼孩子的爹娘,一路上娘總將討來的糧食先給他吃。看來隻要到了皇城,他們就有皇帝老爺疼了。

哼哼,到那時,他要去告天老爺一狀,讓皇帝老爺好好說說他爹去。

如斯想著,就不再餓得難以忍受了。待他與娘滿心歡喜地來到直隸,連皇城也沒望見,便被城門衛亂棍打出。

娘,娘,為什麼不準我們進城?皇帝老爺不要我們了嗎?

娘沒說話,隻抱著他,滴下的淚淡淡的沒有鹹味。他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吃到鹽了,久到已經沒有力氣再走下去。

娘,我好餓,好餓好餓。

娃子,張嘴。

熟悉的草腥味彌漫在嘴裡。

咽下才有力氣,娃子乖,快咽下。

吞,吞,他真的很努力了,可身體還是不自覺地做出反應。伴著酸酸的胃液,草腥味自鼻孔、嘴角湧泉似的噴出。

娃子,娃子。

娘,你彆哭…彆哭……

大爺!大爺!

天好像黑了下來,他看不清周圍,隻感到身子被娘緊緊地抱著,而娘一搖一晃地像在追著什麼。他迷糊地聽著,聲音越來越近,然後停了下來。

是馬車。

大爺,求求你給口吃的吧,求求你了大爺,求求你。

滾開,哪兒來的臟鬼,竟敢擋我家老爺的道兒!

大爺求求你,奴家的孩子隻有三歲,隻有三歲啊。

馬車走了幾步,突地再次停下。

你,抬起頭來。

大爺求求你,求求你。

長得倒挺標致。

聲音輕浮而顯老。

徐成,將她帶上車。

是,老爺,那這個孩子。

扔了。

不要,不要,大爺我求求你,大爺!

他雖睜不開眼,卻也知道有人在拉扯著娘。緊緊地抓住娘的衣袖,他寧願餓死也不要離開娘,不要。

小畜生抓得倒緊。

哢嚓一聲,手腕像是碎掉了,那麼濃烈的疼竟讓他恢複了少許視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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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被繩子捆了又捆,而後被扔進一個金光閃閃的馬車裡。

娘……

他用儘力氣伸手,手掌軟軟地折出一個弧度。

大爺,求求你彆搶走我娘。

他虛弱地哀求著。

搶?本官從不搶民。

一枚銅板自車窗拋下,悠然油然地轉了幾個圈,而後停在他的眼前。

你娘,本官買了。

車聲轔轔,遠遠地傳來娘撕心裂肺的哭聲。瞳眸充滿了恨意,小小的身子艱難地爬著。過了許久,即便拚儘了全力,卻依舊沒有爬過那枚銅板。

先是一滴一滴,而後是成片的雨。豆大的水珠砸在地上,坑坑窪窪地濺起泥潦。

老天又哭了,娘,你在哪兒。

視線模糊起來,他軟軟地倒下,艱難聚焦的眼眸看著泥水中的那枚桐板。

娘……

想你娘回來麼?

耳邊的聲音是男是女,他已聽不清。隻記得一隻白皙的手出現在眼簾,而後撿起那枚銅錢。

汝願已聞,誌所必達。

空中飄著漣漣的愁,洇透下縣短短的秋。

這種天氣,他本不想出來。可一想到那數天未見的人兒,他的心頭便難以抑製地發癢。隨心地走在雨中,上官意也不撐傘,任暗色的深衣浸染水漬。

走到街角,他突然停下,俊眸微緊看向不遠處。同是冒雨而來,那人有傘卻不用,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直至很近,這才發現他。

“子愚。”像是慢了半拍,停了一會餘秭歸才看清他淋濕的黑發,“忘帶傘了麼。”

上官意也不答,徑自取過她手中的雨具,為她撐起一片天。

配合著她的心不在焉,兩人緩緩地走在雨中。

“出城去了。”他道。

“嗯。”她低著頭,“九師兄幾天未歸,我去給他送些衣服。”

“說來,今日也不見傅兄。”前幾天每每他來都不見秭歸,隻與傅鹹兩看相厭,敗興而歸。

“六師兄與八師兄在縣衙待命,聽說北上的銀船快到了,京裡來了人督漕,縣令很是緊張。”

聞言,黑眸抹過諷意。“蜀中一仗打到現在,前線花錢如流水,偏不巧又遇著澇災,十三個布政司能交上銀子的就隻剩南邊那幾個了。這下縣雖小,卻是漕銀進京的第一站,難怪聖德巴巴地派人來了。”

說著,他似笑非笑地勾起%e5%94%87,低頭再看她。“比起頻遭災民哄搶的其他鄰縣,這裡可是安寧的緊。聲東擊西,讓各縣守備不敢擅離駐地,五絕的弟子真不是一般人物。”

她默認地笑笑,隨即凝視雨中。“開始時我雖留下,卻不認同師兄們的做法。”

他雙眸燦亮看來。

“五絕之說雖醍醐灌頂,卻是個難以實現的夢。有人就有江湖,有利益便有爭鬥,今朝滅了宗%e4%ba%b2士族,他日又起世纓大家。自春秋以來,多少國興又多少國喪,古往今來多少帝王。既然如此,又何必追尋一個永遠也到不了的桃花源呢。直到今日出城,我才明白。”

她低著頭,雨水順著發梢蜿蜒而下,細細地滲進衣領。順著她的視線,上官意垂首看去,隻見細白的掌心裡有一枚銅錢。

“子愚,打北邊而來,族徽是白鶴望月的哪家?”她頭也不抬地問。

“京師徐家。”

“他家有人做官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