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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打擂台般,散消息定了每年四月十月召集江湖比武,懸了黃金萬兩的賞,財大氣粗,江湖側目。

當年的傾城逆水自恃身份,當然不能為此公開計較什麼,私底下,因著金樓地處京城,背後保不齊便與朝廷有什麼盤根錯節,景熠不發話,我自然不會輕舉妄動。說到底,拿錢辦事還是登不得大雅,多少令江湖人不齒,但人多消息就多,逆水吸引的都是高手,金樓花重金引更多江湖人聚集京城,不外乎是圖利,也便由它去了。

於是這樣一個不若唐家堡嚴苛,也不若逆水低調的賞金組織,頂著昂貴和唯利是圖的光環,不溫不火的做開了自己的生意。

說它不溫不火,北方幾省,無論是花錢尋仇,還是拿秘密換錢,第一個被提到的都是這裡,然而在傾城覆滅之後的幾年裡,麵對著江湖高等組織的一大片空白,卻也沒見它做大,論起聲名影響,甚至不比之後出現的逆水宮,足夠聞名卻無鋒芒,讓我一直懷疑金樓背後有高人運籌。

所以當紅笙在我回宮第二年領著我過去,告訴我金樓是她在管,我聽了隻是笑一笑。

紅笙在管,那背後不就是景熠。

怪不得沒了逆水他依舊不乏消息渠道,能一路跟了我大江南北——

金樓沒有多少人,想賺賞金的江湖人卻遍地皆是,我自然無論如何也藏不住。

也怪不得財大氣粗——

整個兒大夏朝誰能跟皇帝拚家產。

不可否認,他比之先祖的高明,一個靠金銀維係的組織,利用人性貪婪各取所取,辦什麼事,錢貨兩訖,不必做大,不必談感情,人性不改,便永不會如傾城般迷失了方向,招致覆滅。

不知是不是江湖已經安逸了太久,今年九月金樓的比武比往屆要火爆一些,進行到第十日還未決出魁首,癡迷武學的紅笙整日裡的坐立難安,終於引了我點頭跟她來看。

臨街的三層茶樓後麵,隔了兩進庭院,又有一座小樓,兩層高,外麵看來樸素無華,進門便是樓梯直上二樓,二樓回廊寬敞明亮,三麵設有雅座茶桌,一麵供人散立,望下去中間是六七丈見方的樓井中庭,死井無門無窗,下鋪磚上有頂,四周吊了一圈宮燈,一樓回廊紗幔墜地,看不見內裡,除非從二樓躍下去,否則也無樓梯可走。

這才是真正的金樓,比武的地方。

此時的我,就身處一樓回廊的紗幔之內,這是年年坐進二樓雅間的豪客也不見得能站到的位置。一樓回廊並不點燈,煙色紗幔映著燈火,外麵看來反光卻不刺眼,將中庭照得愈發亮堂,從裡往外看異常清晰。

我到的時候傅鴻雁也在,紅笙儼然沒料到,大抵早有人灌輸過她這個忌諱,她頓了一下忙來望我。

其實我也不是猜不到,紅笙日夜在我身邊,儘管時而出宮,但金樓的事務怎麼可能隻是那寥寥時辰可以處理的,這裡麵自然有人在幫手日常。我來得少,他們藏得好,眼不見我也不去拆穿。

我與傅鴻雁的恩怨,中間夾著一個景熠,始於他,也僵持於他,連那個做皇帝的都無力回轉,旁人更加插不上什麼話,這幾年,我不是沒有想過正麵聽一聽他們的解釋,讓過去的事過去,但每每想起那些代價,便免不得又是一臉寒冰。

一樓回廊前後並無出口,唯一出入的隱秘小門在我身後,傅鴻雁避無可避,衝我低了低頭,將整個兒人退到陰影中,我淡淡的彆開眼,留下紅笙與他說話,自己朝回廊裡麵去了。

中庭裡兩人纏鬥正酣,根基身手看起來都相當不錯,其中一個灰袍的略占優,山東蘇氏劍法使得十分純熟,應是正宗傳人,另一個藍袍的也不是善茬,輸贏不是一時半刻的事,心裡想著看來這兩年金樓吸引的不光是那些貪圖名利的泛泛之輩。

默然看了一會兒,我輕聲問跟過來的紅笙:“是接了什麼棘手的單麼?”

消息買賣談不上困難,金樓名聲在外,隻要有人想賣,沒人跟這裡拚得起價格,棘手的隻能是尋仇單。

金樓殺人與南方唐家堡的不同,唐家堡的生死緝要殺誰天下皆知,常常掛上數月數年無人接單,畢竟不成事反而會賠上自己性命,唐老太太的寶貝再好也不見得劃算。金樓的單則極少公開,掌事的敢開價接單,便有把握辦事,定了日子即可收錢交差,雇主亦無後顧之憂,價高自有其價高的道理。

誠然,值高價的目標大多不是無名之輩,雖說對麵亦可出更高價買命,但金樓每年總要有那麼幾單撐門麵,才不致叫人輕瞧了招牌,於是遇到紅笙和傅鴻雁都拿捏不準的單子,在景熠的默許下,便會問到我跟前。

大概也不是默許。

當時我用了近一年才從經絡的折磨中熬出來,以傅鴻雁和紅笙的謹慎程度,沒有景熠的直接指示恐怕不敢貿然跟我開口。

這會兒能撞上傅鴻雁,證明是景熠有吩咐,他這幾天在乾陽宮忙得不見人影,又是有什麼事值得他分心。

“沒有,”紅笙搖頭,指指中庭,輕聲道,“就是這邊今兒個大抵能完事兒,但後麵的懸賞不能發了。”

金樓每年兩次比武都懸以重金,除了魁首可以拿走黃金萬兩的固定賞金外,還會公開發布一單懸賞,壯聲勢也好,助興也罷,以價高聞名的金樓,每年僅公開兩單,選的自然是大手筆中的大手筆,光憑這個就足以吸引大片目光。

我挑眉:“怎麼,撤單了?”

金樓的單在成事之前都可以撤,但五成的訂金不退。

“不是,得退掉。”

我聽了一怔,轉頭去看她。收了訂金再反悔,特彆是這種臨陣準備公開的時候,就算是全額退錢也是砸招牌的事,雖說高價單要對付的都不是無名之輩,但近期並沒有聽紅笙說起有搞不定的對手,怎麼會突然出這種紕漏。

“是什麼單?”我問。

“一百萬兩,”紅笙報了個價目,遲疑一下,她小心的看我,“殺花暮語。”

我愣一愣,怪不得不曾問到我跟前,恐怕生意都不是紅笙接的,花家以鎖聞名,武功隻是平平,一百萬兩的確是個離譜的價格,一旦公布出去,那女人還能有活路麼?

選了這個時候,不光是要命,恐怕羞辱的成分更多,這倒是得罪了誰。

不過也幸虧是如此高價,值得傅鴻雁報到景熠跟前,景熠知道我與花暮語有私交,吩咐了退單。

“之前確實不知道……”紅笙囁嚅著。

我搖頭,連顧綿綿都不知道我與花暮語相熟,何況紅笙。

看一眼她,我又道:“我就不問出錢的是誰了,單也不必退,就說有人出價更高,賠他雙倍訂金就是了。”

本就是個無意做大的產業,景熠是不在乎砸招牌的,紅笙卻明顯在意,好歹是掌管了幾年,總是舍不得翻這種船。

一賠五十萬兩,這大概會比懸賞本身更有談資,也全了聲名。

果然見紅笙麵上閃過驚喜,後又猶豫:“這等手筆算在誰家身上合適……”

我想一下,道:“不必聲張,若有人問起,便說是金陵逆水。”

明麵上,這錢當然不能是金樓出的,此等人情按在一般人身上也會是禍事,為免有人再來加價不肯罷休,隻好借逆水招架。

說話的工夫,中庭裡頭勝負已分,倒是讓我有點意外,方才明明覺得差距並不明顯,沒道理這麼快停手。

更何況,贏的竟然是方才略處下風的藍袍人,我甚至都沒仔細看他身家流派。

正疑惑著,那人突然轉過身,擱著紗幔準確的朝我和紅笙的方向抱拳:“在下不才,不知可否有幸請裡麵的人來切磋一二?”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十八章 瑜瑕閒庭淡(二)

我和紅笙心照不宣的沉默著,甚至都沒有對視一眼。

這道幔帳看似輕薄一層,但若能這麼輕易就叫人叫囂了出去,景熠也不會容許我到這裡來了。

很快有人從二樓躍下,是金樓門麵上的掌櫃,落地朗聲:“閣下越界了。”

那人笑了笑:“在下隻是好奇,這幔帳難道從未升起過麼?”ω思ω兔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線ω上ω閱ω讀ω

掌櫃肅了肅,依舊客氣:“金樓便是這般規矩,閣下贏了比試,若無人再來挑戰,自有黃金萬兩奉上。”

“那倘若在下自願放棄這萬兩黃金,隻求裡頭的人露個麵,又怎麼說?”藍袍人仍不死心,退而求其次。

當著樓上許多人,如此便是挑釁了,場麵開始有些浮躁,四處響起一些竊竊私語,掌櫃的臉色難看起來,目光開始飄向一樓西北角。

那處是方才傅鴻雁所在,少頃卻不見動靜,大抵這些事平日裡都是傅鴻雁出麵,這會兒人不在,那掌櫃雖有些意外,尚沉得住氣,出口略帶威脅:“金樓的地界兒,這位俠士還是守咱們規矩的好。”

“哦?”許是得意於多日較量後的勝出,又或是受了此時場麵的聳動,那人拖了長長的聲音,滿滿的不以為然。

身邊的紅笙渾身緊繃,死死盯著中庭一言不發,我默然片刻,突然道:“想去就去吧。”

她一顫,歪頭看我,目光閃爍滿麵驚訝。

我笑笑:“說起來,我都沒看過你正經動手。”

說著,我把眼睛挪回到那藍袍人身上:“這人似乎一直藏著自己的真實師從,若是不好,不要戀戰。”

紅笙憋了一瞬,到底微顫了句:“謝娘娘。”

說罷閃身離去。

習武之事,有人追逐名利,有人傳承家族,之於我,哪怕是為了追逐一個人,總是有不得不為的目的所在。之於紅笙,她並沒有不得不的原因,僅僅是一份與生俱來的熱忱,讓她博學眾家,悉心鑽研,到今日默默無聞,說到底缺的不過就是一個逼她成名的理由,一個能夠教她百家武學的闌珊。

然而這樣一個癡迷武學的女子,卻在最好的年華被日夜拴在我身邊,做一個沒什麼施展機會的貼身侍衛,甚至一個無為宮婢。

偶爾,我也會替她惋惜。

很快就見紅笙從上麵躍下,輕巧落地,一柄長劍束在手中,颯爽優美。

場內二人俱是一訝,掌櫃很快不多話的退了出去,留紅笙淡冷朝藍袍人開口:“你放棄賞金?”

“不錯。”那人見是女子出麵,微笑斯文。

“你堅持要破金樓的規矩?”

“想來有此所圖的,恐也不止在下一人。”藍袍人沒有否認。

“金樓出了賞金就斷沒有收回去的道理,既如此,這黃金萬兩依舊作為賞金,懸你的命,限期不限人,三日了結。你可以走了。”

不愧是在宮裡行走了幾年,那些豪門大宅出身的宮妃紅笙見得比我頻繁,將動輒生死的言語輕描淡寫的吩咐出來,貴雅氣質主家款範十分到位。

果然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金樓的懸賞不是鬨著玩的,雖說不比百萬兩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