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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霖大抵也是沒料到,倉促間隻能抬手招架,為了自保,他必須讓開景熠正麵,饒是景熠無意傷他,沈霖依舊在承下這一招後被擊退,重重的撞在牆邊,發出一聲悶響。

景熠瞬間已到我麵前,我下意識的旋身閃躲,護住要害,那邊沈霖發白的麵色昭示著景熠手底下的毫不留情,莫說方才那一下,便是三分力道到我身上,也是必死。

事後想想,這樣無謂的閃躲之於我隻是本能,之於景熠卻是羞辱,畢竟那個平時冷靜到近乎冷酷的帝王,再急怒,對沈霖下再重的手,也是因為那是沈霖,又怎麼可能掂不清我的現狀。

大概隻是在那一段時日裡的我終於發現,之前自己舍掉的不僅僅是我以為的那些東西,那一場巔峰對決之後,磨滅的也不僅僅是一個江湖傳奇,從落影到錦言,儘管早有準備,但真日複一日到了眼前,終究還是被患得患失淹沒了,我失去了與那個站在天下頂端的人相處的方式和立場,麵對那個耀眼的他,越靠近越卑微。

景熠失卻最後的冷靜和耐性,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轉瞬間奪走杯子,再沒有給我閃躲的機會。我還未能習慣自己意動形動之間的偏差,腳下本就跟不上,被這樣一扯失去了重心,一下子摔了下去。

左手肘率先著地,有著一瞬間鑽心的疼痛,隻一瞬間,後又倏忽不見。

我顧不上已經再沒有知覺的左臂,也沒有去看任何人在這一刻的表情,隻整個兒人僵在當場,身下是方才那些碎冰化的一灘水,很快浸濕了裙裾,如心底一般寒涼。

沈霖從背後扶起我:“沒事吧?”

我呆呆的轉過頭去看他,帶一點困惑,和很多難過。

後來沈霖說,他當時麵對這樣的表情,花了很大的力氣去忍住不朝景熠動手,他知道不是景熠的錯,卻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一起那個長大的女孩變成如今的模樣。

“這是什麼?”

景熠捏著那藥杯,問的是跪在門外的水陌。

“皇後喝的是什麼?”景熠重複著。

水陌當然不會答,那藥是我配的,就算她想答,也不知道說什麼,於是隻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奴婢不知。”

“你是皇後身邊最近的人,你不知道?”

“奴婢該死。”

從開始問話,景熠的聲音一直很平靜,平靜到我完全猜不出他下一步會怎樣,沈霖將我拉到他左後方,略帶戒備。

我以為景熠下一句便會朝我來,想不到他卻隻是直盯著手裡的杯子,默然片刻,突然開口:“蔡安。”

“奴才在。”

景熠眼都沒有抬,略略示意:“拉下去,杖斃。”

作者有話要說:  有時候想想,熠美人真的是我造出來的麼,有時候愛他,有時候又恨他。

☆、第二十七章 何以度喧繁(六)

所有人刹那驚悸,一直伏跪在地的水陌驚恐抬頭,白了一張臉,沈霖一把攔住我,不可思議的望向景熠。

連一向惟命是從的蔡安都愣了,試探著問:“皇上——”

一聲清脆的聲響,那藥杯在蔡安腳邊炸開,景熠抬眼掃過去,聲音緩淡:“聽不懂?”

蔡安脖子一縮,忙著應聲,吩咐人動手。

很快有內監湊上前十分嫻熟的捂了水陌的嘴拉走,我一下子急起來,掙開沈霖跑過去攔:“住手!”

責罰出自景熠直接的吩咐,當然沒有人聽我的,甚至不敢慢下分毫去惹怒那個情緒不明的主子,而我還未及追到水陌身邊,就被景熠擒住了手臂。

與當年我在乾陽宮想要救顧綿綿時,驚人的相似。

我顧不得左肩的傷,拚命想要掙開,景熠下了狠心,他不鬆手,便如一根鎖緊的鐵鏈,無論我怎麼扯,都分毫不動,絕無掙%e8%84%b1的可能。

眼看著水陌嗚嗚咽咽的快要被拖出坤儀宮了,我終於再也壓不住,隨著眼淚的滑落,我撲通一聲跪在景熠麵前:“求求你,彆這樣!是我做錯了,我熬過了最初那些日子,可是熬不過經絡裡的折磨,以前所有傷過的地方,特彆是左手,沒日沒夜的疼,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開始我以為會好轉,不想說出來讓你們擔心,有那麼多大事等著你,我開不了口。”

“後來絕望了,就更不敢說,我怕成為你的負擔,到那樣的時候,我要怎麼辦……”

“可是我壓不下去,我再也不是原來的我了……我開始怕冷,也熬不過痛……所以我配了以前用過的藥來救急,想著隻在見你們的時候用。”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我想戒掉的……藥是我自己配的,她什麼都不知道。”

“我做錯了,求求你,彆這樣……”

我語無倫次的解釋求饒,卻始終沒有抬頭看他。

不敢看,我剝下所有尊嚴屈於君臣,不知道該怎麼麵對現在的彼此,也不知道其他女子這樣跪在他身前的時候,他會是怎樣的表情,眼前那一片白色衣襟毫無漣漪,除了依舊被他抓住的左手,我沒勇氣再去碰他。

“你用的什麼?”一邊的沈霖此時開口問。

“罌羅。”

“胡鬨!”我的聲音很低,卻依然惹得沈霖低吼。

“經絡裡再痛,也不是不治的東西,你這是拿命在胡鬨!當真以為你還是從前麼!你從前什麼時候喊過冷!彆忘了你當初是為了什麼走到這一步,現在你又在乾什麼!”

沈霖一句一句的戳著我的痛處,無從辯解,我低著頭,知道他說的每一句都對。

我努力活下來是為了愛那個人,卻又因為一些莫名的膽怯自毀著未來。

景熠始終沒再說什麼,沈霖少見的惱火更加襯托了他的安靜,仿佛他早已知曉始末,隻等著我自己說出來。

當他終於在我麵前蹲下來,我隻看了他一眼,呼吸突然就困難起來。

我刹那便明白他要做什麼,些微的恐懼湧上來,用另一隻手緊緊的攥了他的衣襟。

景熠正通過我手臂上的%e7%a9%b4位推內力過來,試圖通過衝擊大%e7%a9%b4的方式破掉我因藥性造成的感官麻痹,這是最快的方法,卻也是一種玉石俱焚的手段,一旦成功破掉,內傷是免不了的,並且同類藥劑將再無法起效,素來慎用。

我無從反抗,也沒想拒絕,隻順從的複又低了頭,看著細細的血線從%e5%94%87邊滑落,暈染了身上衣裙。我早已受損的經脈,承不住半點外來力量。

“景熠!”

沈霖見狀一下子急起來,直接吼出景熠的名字。

那邊的紅笙也忙著奔過來,撲跪在地驚慌哽咽:“皇上!”

見無果,她顯然會錯了意,又趕緊轉朝沈霖求助:“王爺!”

沈霖攔了紅笙想要湊上前來的意圖,對景熠沉聲:“再有內傷,我無力回天。”

景熠不說話,但其實他早在沈霖開口之前就已經極輕緩的收了手,幫我恢複氣息,少頃抬手撫去我%e5%94%87邊血跡。

我抬眼看他,他眸子裡有片刻溫柔,更多陰鬱:“沒日沒夜的疼,又不說,以前我說過,要把你廢掉武功關到冷宮裡去,如今依然算數,現在你的武功已經廢了,以後若再如此,便當真把你關到冷宮裡去。”

“君無戲言。”景熠慢慢的把每一個字說的很清楚,和緩堅定。

我咬%e5%94%87,輕輕點頭。

想要伸出手去,他卻在我碰到他之前從我麵前閃過,左手被他扭在背後,伴隨著他的聲音——

“言言,再也不要像這樣跪在我麵前,再也不要。”

淚湧出來,我終於懂得,我這樣妄自逃避,菲薄了自己,傷的是他。□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隨著一聲清澈的骨骼%e8%84%b1離的聲音,鋪天蓋地的痛自左肩衝上頭,襲便全身,我低叫一聲,痛到蜷縮了身子,再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至此這藥性也便是破掉了,以一種如此慘烈的方式。

我被推到紅笙懷裡,眼前有些模糊,我看到那個白色身影頭也不回的遠去,這許多日子逃掉的傷痛重又侵占了身體,我開不了口,留不下他。

身邊有紅笙低聲的疚悔:“都是我的錯,娘娘,我是習武的,那廷杖根本傷不到我什麼,你不必去救我的。”

我答不了她什麼,一邊的沈霖扶了我進屋,衝她搖頭:“皇上能把你放在她身邊,你自然知道她是誰,她怎麼可能看不出你的深淺。”

停一下,他道:“她想救的,也不是你。”

水陌從外麵飛快的跑回來,本是滿麵淚痕,見我如此,又生生憋住,按著沈霖的吩咐四處張羅。

好一陣子我才略緩過來,沈霖幫我看了肩胛,稱要先用藥草來敷了消腫鎮痛,叮囑我複位前萬不可再移動,不可再冰敷,否則真要廢了這隻手,我一樣樣的點頭。

到末了,他輕歎一聲:“還以為你逃過了經絡那一關,殊不知本就是無人例外的東西,你隻會比其他人更重,終究是我疏忽了。”

我彎彎嘴角,心裡也是愧疚,問他:“你怎麼樣?”

沈霖的麵色依舊不大好,他才是真傷了。

他笑:“你自不必操心我,這京城能有幾個醫者強過我。”

頓一頓,他直望我:“言言,咱們幾個人之間,他到底是下得去手的那一個,彆逼他做選擇,你要記得,哪怕這天下之於他是負擔,你也絕不會是。”

至夜,景熠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我枕邊,從我背後輕輕抱了我。

本就睡不安穩的我立時醒了過來,耳邊有他溫熱沉啞的聲音:“皇上給的教訓,可記住了?”

我抬起右手握他的手,少頃輕聲:“記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莫名的,反而更心疼我家熠。

☆、第二十八章 瑜瑕閒庭淡(一)

東大街是京城內城最繁華的一條街,能並行兩輛官製馬車的寬闊街麵日日熙攘,南北兩側聚集著全京城最頂級的酒樓錢莊、各大商行鋪麵,來往俱是高官富賈,聲色犬馬,酒醉金迷。

金樓就在這條街上。

四五年前我頭一次聽陸兆元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著實撇了撇嘴,所謂金樓,外人看,臨街是個茶樓,鑲金雕銀建得富麗堂皇,其內不設散桌,全場俱是私密雅間,雖說配了這麼個粗俗簡單的名字,在東大街上倒也不算突兀,因著豪華價高彰顯的高門檻高身份,捧場的達官貴人不在少數。

當然,再奢華,若隻是個茶樓,也不會被念到我耳朵裡。

金樓背後做的是高端賞金營生,尋人問事買賣消息,甚至買命賣命,隻要出得起錢就辦得成事,價高得令人乍%e8%88%8c,一度有傳其起價十萬兩,遇到恩怨雙方都是大戶的時候,動輒百萬兩也飆得上去,真假未曾深究,總之不是一般人解決恩怨的地方。

其實買命賣消息倒也罷了,江湖上稀鬆平常,隻是那時人儘皆知逆水每年三月九月比武選人,甫出道的金樓大抵是為了樹立聲名,仿佛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