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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與朝廷扯上關係,沒了傾城,再沒了逆水,落影一旦站出去,隻會招來大批譴責和尋仇,逆水的幸存,其實是特意留給我的,留給那個即將被趕出宮廷又很難立足江湖的我。

淒然一笑,我竟然還傻傻的以盤龍扣和暗夜去要求景熠網開一麵。

沒有試圖解釋,沈霖隻是沉默。

其實我不是不能理解,在這樣一個不可言說的局麵裡,他要比做下決定的景熠和被蒙在鼓裡的我更艱難,隻是眼前一個千瘡百孔的我,已經失去了換一個角度替彆人想的能力。

這時有侍從匆匆跑進來在沈霖耳畔說了一句什麼,沈霖立時就皺了眉:“她來做什麼?”

我看著頓一下,問:“貴妃還是太後?”

沈霖略一訝,擺手打發了那侍從,對我道:“貴妃。”

“正等她呢,”我扯動一下嘴角,“你還是避一下的好。”

說著,外頭已有了動靜,沈霖皺皺眉,不及說什麼,閃身避了。

貴妃從門口走進來,她身後跟著的,是寧妃。

“怎麼?皇後是看到我很失望?”貴妃的聲音誌得意滿,“還是看到寧妃更失望?”

我看著,待她們走近又把眼睛彆開。

“還真以為一切都在你掌握麼?寧妃這邊你已經押錯了寶,至於我——”貴妃笑笑,故意頓了一下才開口,“是皇上叫我來的。”

我聲色不改:“你說我就信?”

“信不信的,”她在牢欄外走近一步,“你可認得這個?”

看著她輕描淡寫的掏出一支噬魂徐徐點燃,我失卻了最後的表情。

滿意一點一滴的浮上貴妃的麵頰,叫人開了牢門,她走進來在我身前站定。

有人捧了一份口供在我眼前,我垂眼看了看,內容不外是容成家意圖造反,蓄謀已久,我受容成耀指使謀害景熠,並不稀奇,隻是後麵竟然還有被脅迫而為等字樣,一式兩頁,語句相同,旁有畫押筆印。

許久開口,我的聲音很低:“這是他的意思?”

“不然呢?”她反問著。

這份口供看起來的確不符合薛家的利益,我送了兩份謀害帝王的鐵證給他們,其中之一還是眾目睽睽的無可辯駁,大好的將容成家族全盤消滅的機會,口供卻偏偏隻將矛頭指向容成耀一人,不但擇開了我爹和景棠,連容成騫都被避重就輕,甚至我這個罪無可恕的下手之人,也被賦予了情有可原的借口,的確很像景熠的手筆。

見我遲遲沒有反應,貴妃忍不住哼笑一聲:“皇上已經給了你格外的恩典,難道當初留在你右手上的教訓還不夠讓你長記性麼?”

我聞言猛的抬眼,她清冷的看著我:“不錯,是我。”

頓一下又輕描淡寫:“也不是。”

貴妃的意思十分明白,之前被我斬釘截鐵的確認與景熠無關的那一次,真是他的意思。

我愣著,經久沉默。

如果貴妃說的是真的,那麼很多很多就都是假的。

那夜我中了毒,他追出宮去等在傾城門口是假的,我傷在廷杖之下,他在我身後微顫出口的那句對不起是假的,我從寧武絕望離去,他從廣泉急趕三百裡提前回京來看我,也是假的。

我想起景熠曾在我耳邊問,你就那麼確定不是我指使的?

如果他一直以來都騙了我,那他印在我%e5%94%87上的每一%e5%90%bb,給我的每一個溫暖懷抱和爽朗笑顏就都是假的。

還有他給我的每一句話——

如果我傷了你,我要怎麼辦,這個天下要怎麼辦?

後天回京的那個才是大夏朝的皇帝,今天在你眼前的這個,不是。

為何每每護得天下,每每護不得你。

彆怕,言言,我會和你在一起。

許久,我輕輕的垂下眼,無聲的笑了笑。

抬手指了指牢房外還在嫋嫋生煙的噬魂,我道:“那個,要一刻才能起效。”

“給你東西的人沒有告訴你麼?”我抬眼,冷冷道,“你進來得太早了。”

不出意外,貴妃麵上登時一僵,微微發白,很快往後退了一步。

淡淡掃了一眼她身後的寧妃,寧妃卻隻是低著頭,並不看我。

我亦低下頭,持筆在那兩份口供末尾端正寫下,容成錦。

“告訴皇上,我想見他。”

貴妃如蒙大赦般匆忙離去之後,沈霖極快的現身,幾步趕過來:“言言!你彆聽她胡說,這絕不是他的意思!”

“我知道。”我平靜點頭。

沈霖一怔,並沒多問,隻是朝著那噬魂伸過手去。

“沈霖!”我忙叫他,見他頓住才道,“那個,放在那吧。”

“為什麼?”他滿麵不解。

我淡笑:“沒什麼,左右也不是第一次了,沒事的。”

這理由並不能說服沈霖,看他不罷休的樣子,我隻得道:“是我叫人給她的。”

“我方才已經畫押認了罪,總要給自己留條退路。”

“你這哪是給自己留退路!”他急起來,“我去找他!”

“記得我對景熠說過,”淡淡開口,成功的留住了要走的沈霖,“這個皇後隻是緩兵之計,以後會是吸引攻擊的靶子和誘敵深入的棋子,就像我右手裡的劍,平日裡用的再多,都不過是迷惑對手和掩飾自己的手段,早晚是要鬆開手棄掉的。”

他看著我,焦急道:“要棄也不是這般棄的!你——”

“沈霖,”輕輕一句就打斷了他,“為什麼我承諾的事就要做到,他說的話卻屢屢食言,君無戲言這句話,到底是說給誰聽的?”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十章 此情已無言(四)

與沈霖說話要比麵對景熠輕鬆得多,他從不會隱藏自己的真實情感,也不會套上一層堅硬的外殼來讓我撞得頭破血流,他要解釋的時候會毫不保留,無言以對的時候便當真一言不發。

於是我再次彎了嘴角:“沈霖,我不光是言言,是容成錦,是落影,是皇後,我也是個普通女子,會傷,會累,會難過,麵對著一遍一遍的周而複始,我也會厭煩,所以到我退場的時候,我不光棄掉了右手的劍,連左手裡的,也一起棄掉了。”

“可是你這樣——”沈霖看著我,話說得有些艱難,“公然的把自己置於死地,便是他終究保下你,你們之間,還要怎麼回頭?”

“誰說要回頭了?”對著這樣一個曾經讓我心如刀絞的問題,我已經沒有了猶豫,“你們瞞我,不代表我看不懂,十三年前,是唐桀闌珊還有你爹一齊力挽狂瀾,我娘也死在了那一天,我不會忘。如今唐桀闌珊舍掉了傾城,你爹也又被搬出來,局麵若是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便是我什麼都不做,難道就有我們回頭的餘地麼?”

“如果這是所謂大局,”對上沈霖的眼睛,我說得很認真,“我不介意犧牲,我可以當斷則斷,當你們還在忙著擔憂間接傷害的時候,我甚至不在乎他恨我,於是到最後發現,我才是最顧大局的那一個。”

“我想見他。”當然不會指望貴妃會去替我傳話,到最後,我隻是這樣對沈霖說。┆┆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雖然不知道時辰,但畢竟是七月末的盛夏,困乏和寒戰襲來的時候,我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在心底裡期盼,希望自己等得到他。

我當然是等到了。

他衝進來的時候,我有幸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一個完全失控,怒火滔天的景熠。

“你要我殺你麼!”

我的反應也是夠快了,從聽到動靜意圖起身,依舊沒能躲過被他一把扯起來按到牆上,鉗住我肩膀的一雙手絲毫沒有控製力道,像是要將我捏碎一般。

他衝著我吼:“你非要逼我殺你麼!”

噬魂已經起了效,我無可抵擋,痛得直吸氣,突然這樣大的動作,胃裡翻湧著就想嘔,死命的忍住,我咬牙:“是。”

一雙醞了狂風暴雨的眸子幾乎要將我的眼睛剜出來,景熠怒極,竟是說不出話。

看了看被他攥在手裡,已經揉得破碎的那份口供,我倒是明白了為何貴妃要我簽下兩份。

我抬手抓了他的手腕,推了一下沒推動,到底也沒喊痛出來,喘熄幾下,我道:“那份詔書在你手裡,是不是?”

他不答我,我就繼續說:“如果沒有得到實質性的籌碼,你怎麼可能對太後讓步,容成家的罪證已經如山,隻要你再拿出那份詔書,兩大家族會同時倒下,你十幾年的謀劃便就此可成!”

如果這一場撲殺勢在必行,我給容成家那邊添了一刀,沒道理放薛家逍遙。

容成家因著那些鐵證,已經其罪必誅,隻要那偽詔現世,薛家也將就此衰竭。

爹愛娘,愛到恨所有阻隔了他們的東西,我不同。

我愛的人主宰天下,我沒能力放他自由,但不管他肯不肯,我要他一勞永逸。

這一刻合了眼,景熠再不必投鼠忌器,兩邊退讓。

“然後呢?”他終於開口的時候,隻是恨得咬牙切齒,“你處心積慮的設下一個死局,弄死了自己,好叫我未來的日子徹夜不安?還是要善待你爹,放過顧綿綿?皇後真是好謀略!”

“對,我就是要你一輩子記得我,記得我的好,記得我對你的好!記得我愛了你多少年,最後落得個什麼樣的下場!”

被他說得心酸翻上來,我也有些賭氣:“我現在死了,我還是皇後,嫡皇後,能進皇陵的那一個!廢後不能憑太後的一句話,我也不要被廢掉,我不許那個貴妃站在你身邊!我說過,死也要死在這座皇宮裡!”

“你休想!”

他吼著,愈發失控,“你死了我也不會讓你進皇陵,就把你丟到西邊的亂墳崗,那裡有許多孤魂野鬼陪你!誰要你當斷則斷!誰要你顧全大局,是我的天下我的大局,你多管什麼閒事!我才不會讓你死,讓你如意,我要把你廢掉武功關到冷宮裡去!我現在就去下廢後詔書!即刻昭告天下!”

語無倫次的同時,景熠手上再次加了力,我開始喘不過氣,使勁扯著他的胳膊:“……你想現在就殺了我,那也很好……”

也許是聽到我說話都開始艱難,景熠手上一頓,鬆了手:“你——”

緩過氣,我在他辨出異樣之前抬頭:“景熠,這麼多年,我受夠了每次輸給大局,你要麼拋開一切來愛我,要麼殺了我,如果這次你手軟,我不會再忍,便是你把我趕走,那道宮牆也從來攔不住我,我會一直纏著你,纏著你要那個唯一,變成你最厭煩的那種女子,直到逼你殺了我。”

略停一下,我又道:“你知道,以我的能力,一般人殺不了我,所以既然早晚都要由你動這個手,還不如趁現在,兩害相較取其輕,你殺了我,我身上的這些罪名,可以徹底滅了容成家,薛家也難以自保,這樣豈不是很好。”

他眼眸收緊,開口很慢:“你覺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