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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他有些搖曳的目光中看得出,我說中了他所想,少頃聽見他開口:“什麼方式?”

“你我都知道,這個薩烏洪不是世子,卻在做著超越身份的事,大凡權勢之說,他籌謀的,必然隻代表一部分人的利益,我相信瓦刺國內,一定會有比我更想破壞他計劃的人,如果你把他的死訊帶回去——”

我把手裡的暗夜抬起來,送到宮懷鳴麵前:“同時交出凶手,如何?”

想薩烏洪死的人一定不在少數,有宮懷鳴這些人護著,他才能成大事,現在大事不成,薩烏洪卻被人殺了,如果剛好有一個凶手送到跟前,我相信會有人高高興興的幫宮懷鳴善後。

“你瘋了!”情急開口的是一邊的顧綿綿,“你現在還在朝廷的通緝名單上,再落到瓦刺那邊,你還能有命嗎!”

我隻作未聞,隻直直看著宮懷鳴,等他做一個決定。

暗夜輕盈,此時在我手裡卻有千鈞重,我明白自己賭的是顧綿綿在宮懷鳴心中的份量,交出的也並不僅僅是這一把劍。

就在我幾乎撐不下去的時候,我看到宮懷鳴把一個貼身心腹叫過來低聲吩咐了一句什麼。

並沒有太大的動靜,在宮懷鳴伸手接下暗夜的同時,那些跟著薩烏洪來的瓦刺官兵已全數被斃劍下。

我淡淡的低頭,彎了嘴角。

往瓦刺去的馬車上,顧綿綿手腳麻利的幫我包紮傷口,一言不發。

我看著她一副想哭的樣子,想要跟她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言言,”許久,還是她先開口叫了我的名字,“為什麼?”

“什麼?”

“你知道我在問什麼。”

我垂眼,是,我知道她在問什麼,她不懂為什麼她要以己為質的時候,我沒有配合。

猶豫一下,我告訴她:“綿綿,當男人想做大事的時候,會比我們想象的狠心得多,不要逼他們做這種選擇,並非愛或不愛,隻是麵對那樣一半一半的可能時,他們也許舍得,我們卻輸不起。”

“何況,他知道我絕不會傷害你,我們更加的沒有勝算。”

她怔一下,半晌無言。

顧綿綿那麼透徹的一個女子,一定懂得我想表達的意思,就算沒有危險,如果宮懷鳴真的當眾棄她於不顧,她要怎麼麵對自己這些年的無悔跟隨。

“那你的那個男人呢?”再開口時,她這樣問,“他又要做什麼大事,值得你這樣拚命?要你一個人出來擋這麼多人,又是愛還是不愛?”

見我一愣,她語出驚人:“你要救的根本不是那兩個皇子公主,而是你的那個人,那夜在傾城門口等你的那個,是不是?”

我看著她默然片刻,輕輕一笑:“是。”

停一下我問:“你怎麼知道的?”

她直直的看我,道:“你看那馬車的眼神,跟那夜你看那個人的,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六章 無人舟自偏(二)

我悵然,想到自己原來已經表現得這麼明顯,還天真的想要掩飾,顧綿綿方才那樣冒險著去攔宮懷鳴,也是因為看出了我要救的人是景熠。

笑一笑,我問:“你丟那支鏢過來的時候,就不怕我動一動,躲過去了,或是沒躲過去?”

“不會的,”她此時的笑容有些淒淡,頓了一下才道,“你那時心都涼透了吧,又哪還會有什麼動作,如果有一天,你這樣一劍朝我刺過來,大概我也不會有半分閃躲。”

我怔一下,沒說什麼,她再開口的時候聲音隻是黯然:“言言,對不起。”

我聽了心裡一晃,知道她這一句對不起包含了太多內容,有在我幾次選擇相信她之後,她欠我的那個交代,有對峙乍起的時候,她無可奈何的旁觀,包括現在,她陪在我身邊,卻不能放我走。

我知道此刻的她有太多的抱歉和不得已,更多的,還是進退兩難。

於是輕輕的搖頭:“綿綿,不要說對不起,愛一個人本沒有錯,如果愛,就堅持下去吧。”

“你呢?”少頃聽她問我,“你堅持了有多久?你愛得這麼深刻,絕不是三五時日可致。”

“我——”輕輕彆開眼,“有十一年了。”

轉過頭看到她驚訝的表情,我笑著點頭:“是,因為他,我才是落影。”

“他總是把心思藏得很深,早些年我看不懂,隻能默默的看,後來懂了,發現他想的看的都太遠,我總是跟不上他的步伐,”我很快又帶點無奈的跟了一句,“所以我們在一起的日子並不久,遠不及你與懷鳴,更談不上什麼共進退。”

“他會來救你吧?”她問。

“我不希望他來,”我垂眼,“他受了傷,還挺重的。”

顧綿綿“啊”了一下,道:“怪不得躲在馬車裡不出來,早先我還替你不值。”

“那——皇帝呢?”顧綿綿緊跟著又問,“好歹你也幫他救下了那個北蒙太子,他會要求瓦刺把你交出來麼?”

“他——”顧綿綿提起景熠,我信他會來,所以不願他來,但說到皇帝,我便搖了頭,“不會。”

見她不解,我道:“如果皇上這樣要求,豈不是承認了是大夏朝派人殺了薩烏洪,薩烏洪身份再低再遠,好歹也是皇%e4%ba%b2,瓦刺本就不安於室,定會就此挑起兩國爭端,做皇帝的看的都是大局,絕不會這麼做。”

顧綿綿皺眉:“那你就平白這麼——”

說到一半,她又說不下去,咬咬%e5%94%87,神色不明。

我見狀換了話題:“綿綿,我問你一件事。”

“嗯。”

“懷鳴所做的這些,是不是與京城的容成家有關?”

見她點頭,我沒力氣再問更多,肩上痛得不敢動,頭也有些昏沉,我靠在馬車的角落裡,才一放鬆防備,很快開始斷續著咳血。

“前麵那毒太凶,解藥隻能以毒攻毒,對身子的損傷很大,你身上外傷這麼重,更會衝撞了,”顧綿綿緊緊的攥著我的手,麵色青白,“此去瓦刺必然險惡,我怕你這傷會耽擱了。”

“言言,”見我不吭聲,顧綿綿低聲,“我該怎麼辦……”

我抬眼看她,道:“耽擱幾日也死不了,你回到西關的時候,想辦法放消息給西關宋家,就說我被扣在了瓦刺。”

“宋家?”

“嗯,我在蒼梧城外的驛站殺了他們不少人,還故意放走了一個,”我淡聲,頓一下道,“手段不大光彩。”

“你是說——”顧綿綿有點不敢相信,“……叫宋家去救你?”

我笑笑:“宋家一向迂腐,對我這種仇人,一定要%e4%ba%b2手除之,自然會想儘辦法把我弄回西關,到時候再想辦法交涉就是了。”

“還交涉什麼,”顧綿綿一咬牙,“直接派人去搶就是!”

“搶也不能你去,迎風閣已經在風口浪尖了,沒道理你們把我交出去又派人劫回來,”我重又閉了眼睛,“到時候讓蕭漓帶人去吧,隻是一點,你以我的名義發密信給蕭漓,在宋家得手之前,逆水堂誰也不要輕舉妄動。”

“為什麼?多管齊下不是更保險些。”

“隻有傾城內亂坐實,旁人才會敢朝我動手,上一回我從郡王府把人救走,這回那邊絕不會再那麼大意,宋家盤踞西關多年,實力一般卻聲名鵲起,靠的就是邊關人脈內外通吃,想來他們在瓦刺有自己的路子,如果他們都得不了手,逆水去了也無用。”

“如果五日後宋家沒能得手,讓蕭漓通知黎原,叫他想辦法。”我最後這樣說。

五日,景熠大概也到京了。

五日後,我沒有等來任何人,十日後,依舊沒有。

我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無從知曉,起初的三四日很難熬,牢房濕冷,身上的傷勢沉重,連一些例行提審我都無力應對,後來不知是看我實在不好還是為著彆的原因,我被轉移到一處獨立的小院,周圍是密不透風的看守,卻再沒什麼人來審問或招攬。¤思¤兔¤在¤線¤閱¤讀¤

我看著手腕上一條纖細的精鋼鎖鏈,知道事情開始不妙。

原想著就算沒人能來救我出去,待傷勢好些,我自己也有能力逃掉,可是這種毫無動靜的狀況和格外嚴密的看守程度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料,也讓我的%e8%84%b1身變得十分渺茫。

雖說境況好些,但體內餘毒未清,無醫無藥,外傷也沒有起色,我不知道這樣拖著還能撐幾日,靠內力守著心腹,短尚能安,長此下去,要怎麼辦。

第十五日上,終於有了動靜,卻是我最最想不到的一種。

一份有著大紅印記的公文堂然出現,驗明正身後,我被以一種十分正規的方式由瓦刺官府移交給了%e4%ba%b2自來押解我的西關太守。

整個過程安靜順利,兩廂情願。

至此,我變成了那個進宮行刺逃%e8%84%b1,被朝廷通緝一年多後終於在異域歸案的落影。

兩日後,我經西關被押解到了寧武,一路上,沒有人與我說什麼,人人都仿佛十分忌憚的對我敬而遠之。

身上愈發的不好,我所擔憂的一切都已經出現,無時無刻不在消耗著氣力,逐漸的,隻剩了維持,再沒有精力去想是誰操縱這些,為什麼是這種%e8%84%b1險的方式,如果這樣被以欽犯的身份一路押回京,我會不會死在路上。

就算我能撐過去,到了京衛府那裡一照麵,又會是何等的天下大亂。

重兵押解,單獨看守,那麼正式的行程,全天下都知道我被抓了吧,為何沒人來試圖殺我或救我,這十幾日,到底發生了什麼。

寧武深夜,突然有了提審的消息。

我無聲看著牢房外麵增加了許多守衛,人人麵色肅謹,絲毫不敢怠慢,有那麼一個刹那,我以為是景熠來了,後來算算日子,又覺得沒有可能,他現在,該是在京城解決那一攤謀反大案吧。

我被上了重鐐,那沉重鎖鏈幾乎壓得我抬不起手來,低頭看著,我沒什麼表情。

但當我看清那個西關太守如獲至寶般捧進來的東西時,卻驟然驚悸。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六章 無人舟自偏(三)

再虛弱,依舊猛的站起來衝到門邊,顧不上自己差點被鎖鏈絆倒,也把那太守嚇得忙著後退了兩步。

隔著牢欄,我有些失去冷靜:“你要做什麼?”

這是我幾天來第一次與那太守說話,他怔了一下才揚聲:“是我該問你要做什麼吧!”

顧不上聽他說什麼,我伸手指著他手裡的東西:“你從哪裡得來的?”

“這個?”他低頭看了一下,挑眉,“怎麼?你認得?”

我當然認得,此刻在他手裡的,是噬魂。

“既然認得,便是不假,”話到此,他神色間竟是略顯得意,“此物若真有奇效,倒也不枉本官費這一番工夫!”

“為什麼?”看著噬魂,我完全穩不下心神,“我已經這樣了,你還在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