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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朝 夢溪石 4372 字 6個月前

甜。

她安置好陸惟,起身走了出去。

侯公度正好從外麵回來。

見了公主,他拱手行禮,麵色略有憂慮。

“殿下,臣想了又想,還是不太放心,有些話,想與殿下說。”

章玉碗點點頭:“正好,我也想找侯將軍。”

兩人另外尋了一處安靜的屋子。

侯公度開門見山:“殿下,長安恐怕有變。”

章玉碗:“我欲回長安,侯將軍是想留在洛陽,還是與我同往?”

侯公度麵露訝異:“臣正要請命前往,但殿下千金之軀,怎可以身犯險!”

章玉碗笑道:“千金之軀的前提是朝廷還在,若我朝淪陷,你我皆為亡國奴,將軍一身本事,也許還能另覓明主,我就隻能被發入罪籍了,還有哪來的千金之軀?”

侯公度忙道:“臣惶恐,殿下言重了!”

章玉碗搖搖頭:“侯將軍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所言非虛。你的確應該回長安,如果李聞鵲不在,禁軍非你無法調動,但光你一個在,有些事情你未必能處理,所以需要我與你一起。”

侯公度是個行事果決的人,聽見公主如此說,便不再囉嗦。

“殿下準備帶多少人?洛陽如何安置?”

章玉碗顯然早有打算:“洛陽也是個很重要的地方,蘇覓初來乍到,一個人肯定鎮不住,但有陸惟在,就不是問題,我打算將上官葵和城陽王世子也都托付給他。我們隻帶二十人走,餘下的,都留守洛陽,以防萬一。”

二十人這個數目不多,侯公度一聽,就知道必須帶上精銳心腹,不容有失。

而且公主的決定沒有絲毫問題,因為他們此去,如果情況順利,根本也不需要很多人,如果不順利,更需要低調行事,人多了隻會壞事。

“臣明白了,臣這就去安排!殿下,我們幾時出發?”

章玉碗抬頭看了一眼天色。

“事不宜遲,你我各自把事情安排好,一個時辰後在城門處見。”

她將時間安排得這樣倉促,也是怕陸惟醒來之後再出手阻攔,與她糾纏。

公主知他心意,但此行非去不可,彆無轉圜餘地。

他們自張掖相見,一路輾轉跌宕,幾經生死,仿佛刀口%e8%88%94血驚心動魄已經成了尋常事,可公主知道,陸惟早已變了。

與她有關的事,他變得“膽小謹慎”。

陸惟希望她平安喜樂,更勝過看天下大亂。

而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隻是生逢亂世,他們都身不由己。

身居高位,就注定關鍵時候,必須挺身而出。

張掖鬼市裡羊肉鋪門口那對麻木的爺孫,上邽城內被逼走投無路的流民,王二那一聲聲寧有種乎的質問,還有平生膽小躲事最後卻為護百姓而死的杜與鶴,都一次又一次無聲沉默地提醒著她。

一個時辰後,公主騎著洛陽城內所能找到的最好的馬,與侯公度和他的二十騎,在北門相會。

風至站在蘇覓上官葵等人身邊,含淚目送他們離去。

公主高髻冪離,一身春水綠波的衣裳,隻回首隔著輕紗深深看了他們一眼,就此揚鞭策馬,絕塵而去。

陸無事跟著出去送彆,從外頭歸來,卻麵色猶疑,愁容不展,似在苦惱等陸惟醒來,如何向他解釋這件事。

卻見原本應該昏睡的陸惟早已睜開雙眼,端坐如常,雙目清明,哪裡還有半分困頓之色。

“郎君……”陸無事驚訝止步。

既是早就醒了,為何不去送一程?

陸惟神色清冷,似看出他的疑惑。

“相見不如不見,她既希望我守好洛陽,那我就在此等她。”

章玉碗,你最好信守承諾。

否則,我餘生便是將這天下徹底攪亂,也要讓他們統統為你陪葬。

第130章

為了儘量不引起注意,公主與侯公度一行沒從來時的路走,而是繞道北麵,再經由原先的雍縣入長安,沿途非必要儘量不入郡縣,也不停靠官驛,隻在民間客棧歇息。

換作旁人,彆說女郎,就是世家出身的子弟,怕也吃不了這苦,公主卻不聲不響,竟與侯公度等人起居用度,彆無二致。

雖說這次從長安出發路上遇到的種種事情,讓侯公度對公主已有全新認識,但這麼七八天下來,無疑又是刮目相看,歎服有加。

到了華陰,距離長安已經很近。

這裡客棧驛館隨處可見,大大小小,規格不一,都是為了方便往來長安道的旅人,公主等人原本趕得快一些,在城門關閉之前還能入長安,但他們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先在此地過一晚,順便商量對策。

時值黃昏,寒意漸重,客棧裡進進出出的人,都已棉服大氅,有些怕冷的,連貂帽都戴上了。

此地是華陰最大的客棧,公主他們選了這裡,倒不是因為舒適,而是人多更好打探消息。

二十幾人分散開來,零零落落坐了幾張桌子,沒有湊到一塊,公主與侯公度二人更是坐到角落裡去,公主連啟程時的青衣也不穿了,換了一身藏青近黑的顏色。

“我看這來來往往的人,沒比之前少多少,可見長安城現在應該是能正常進出的。”侯公度低聲道。

言下之意,他覺得素和可能是個人遇到什麼事情,才遲遲沒有回去,而不是長安出了事。

公主微微點頭:“若是這樣,自然最好,那我明日一早入城之後就直接進宮,勞煩將軍找人去一趟公主府,問問素和的下落,還有白芷,她比我們早了七八日過來的,現在可能也還在……”

她話未落音,隔壁桌也傳來議論聲。

動靜稍微大了點,公主與侯公度耳力又不錯,自然聽個一清二楚。

“聽說長安前幾日突然白天也關了城門?”

“可不是,蹊蹺得很,我當時正要帶我家媳婦回她鄉下娘家探親去,突然就給堵在城門口了,等了半天也不見開,說是抓逃犯呢!”

“胡扯!長安那是幾朝古都了,說難聽點,連天子駕崩都沒這陣仗,什麼時候抓逃犯要關城門抓了?那麼大個長安城,就算關了門,就能捉到了?”

“可不是呢,關了整一天,隔天就開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是不是因為南邊打仗的事兒?聽說南朝和柔然人都打過來了?”

“離大老遠呢,也不關咱們事吧?”

“難說……”

說話的兩人顯然是商賈,消息靈通些,可也靈通得有限。

借著舉杯喝水的姿勢,侯公度擋住自己微微一變的臉色。

作為負責長安戍衛的人,他當然很清楚,長安城門在不應該關閉的時間突然關閉,意味著什麼。

這兩個小商人有一半說對了,曆來就連天子駕崩,都沒有白天突然關閉城門的規矩。

上回他們追擊搜查刺殺公主的柔然刺客,當時已經快要到了城門打開的時間,可是做的打算也僅僅是延遲半個時辰,這也已經是極限了。

因為規矩就是規矩,像長安這樣一座體量的城市,它一舉一動所影響的,遠不止是一城百姓。

即便隻關閉了一個白天,它背後所透露出來的,也絕不是輕描淡寫的簡單結果。

長安,很有可能真的出事了。

這家客棧的吃食不錯,熱氣騰騰的牛肉麵也很能勾起食欲,但侯公度一下就沒了吃飯的胃口。

“大娘子,我們……”

他用了出門在外的稱呼,正想跟公主說些什麼,卻見公主心不在焉,視線落在了不遠處。

侯公度不由跟著望過去。

門口進來四個人。↓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一個佝僂著背的老嫗,一個病懨懨垂著腦袋看不清臉的男人,一個扶著丈夫的年輕小媳婦,還有個戰戰兢兢跟在後頭帶著包袱行李的小婢女。

男人看上去年紀不大,戴著冪離,腳步虛浮,應該是身患重病。

反倒是小媳婦雖然低眉順眼,身量卻差不多要跟丈夫一樣高了。

客棧最怕接到這樣的客人,因為要是碰上倒黴不走運的時候,客人死在他們客棧,那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就算客人不鬨不追究,客棧也免不了覺得晦氣,掌櫃於是忙忙上前去,像是要攔住他們入住。

但這小媳婦出手很是大方,直接兩塊銀餅子放下,還拿了個方子讓掌櫃幫忙煎藥,說是自家男人染了風寒,要回老家養病,還順便讓掌櫃找個人來伺候。

老嫗見狀就很是不滿:“怎麼著,你一個人伺候不了他,還要再花錢?我們老何家娶你進門,是讓你來當金尊玉貴呼來喝去的娘子嗎?”

小媳婦雖然低聲細氣,卻不肯讓步:“阿娘,伺候男人是個力氣活,這不是還得服侍夫君沐浴更衣,我力氣小,乾不了。”

老嫗冷笑:“你乾不了?你沒進門那會兒還能把豬扛起來呢,現在就裝起柔弱來了?我告訴你,咱家沒那財力,養不起什麼下人!”

看來這全天下的婆媳都少不了鬨哄哄的,便是這家男人都病得快要死了,婆媳倆還能在大庭廣眾下鬥上嘴。

旁邊聽熱鬨的人都哄笑起來。

“我說你這老婆娘也彆太苛刻了,人家小媳婦說不定肚子裡還揣著你們家孫子呢!”

“就是,一會兒要是給累沒了,你那兒子還不知道能不能生出第二個!”

老嫗狠狠地剜他們一眼,她那張明明布滿皺紋,卻抹得比牆還厚的臉著實能把人嚇了一跳。

但老嫗顯然也知道嘴巴刻薄的人不少,懶得搭理他們,隻是伸手飛快把小媳婦放在櫃上的兩塊銀餅子掃走一塊。

“這些儘夠了!當誰都是金山銀山不成,咱們家是破落戶,你這敗家娘們!”

眾人見狀又是一陣哄笑。

“這老虔婆還挺摳門!”

“這麼摳不如把一頓飯分成兩頓吃算了!”

小小鬨劇過後,四個人一前一後跟著夥計去後頭院子安置。

客人們來來往往,天南地北,多的是其它話題,根本不會在他們身上停留太久。

反是公主和侯公度收回目光,半晌沒說話。

兩人沉默良久,又不約而同對視一眼。

公主、侯公度:……

“如果我眼睛沒出毛病的話,那個低眉順眼的小媳婦,有點神似汝陽侯劉複。”

公主緩緩開口,措施謹慎,好像斟酌了很久。

侯公度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那個老嫗,我看著,也有點像越王。”

越王陳濟,來使北朝。

汝陽侯劉複,在禁軍裡當文書。

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是怎麼湊到一塊的?

打扮成這樣就算了,在眾目睽睽之下演這一出,又是為的什麼?

公主和侯公度坐得遠,那“婆媳”兩人的爭執沒能全聽清,但是陳濟臉上那層比牆還厚的撲簌撲簌往下掉的粉,他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興許是,他們路上遇見了什麼事。”